第62章 舊案

舊案

經永澤客舍那一晚後,溫楚嚴令拒絕陸瑾再跟他睡一張床,否則就要分房睡,所以陸瑾又恢複了打地鋪的艱苦生活,就這樣足足艱苦了快十天。

晚上,陸瑾又自覺地到櫃子裏去拿被子,溫楚終于心軟了:“別鋪了,睡床吧。”

地上又硬又涼,睡久了對身體不好。陸瑾非常敏銳地抓住了溫楚那點心軟,迅速變臉,像個委屈巴巴的小狗:“還是算了,我怕我忍不住。”

“不來就別來了,打你的地鋪去。”溫楚甚至沒看他一樣,往下一滑滾進了被窩。

陸瑾:“……”

他一邊慢悠悠疊着那些被褥,一邊可憐兮兮地說:“可惜啊,以後我年紀輕輕便一身毛病,腰不好、腿不好,一遇見下雨天就渾身疼,那個時候某人卻已經回了現代,舒舒服服地開始了新的生活。”

溫楚:“……”

回現代這件事是溫楚的軟肋,只要陸瑾一提溫楚必定被拿捏。

溫楚終于軟了聲,往裏挪了挪把他的位置留出來:“再廢話就真的別來了。”

陸瑾笑得燦爛,一把關了櫃門,三兩步走了過來:“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溫楚側頭望着他,淺色的眸子轉着:“你這次請命去洛陽……”

“請命去洛陽是為了還洛陽百姓一個太平,不是為了你。”陸瑾打斷他。

良久,溫楚無奈地扯了個笑容:“比牛還倔。”

“溫楚,我想和你并肩作戰,”陸瑾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烏黑的眸子格外有吸引力,“除害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們一起,順利凱旋還是馬革裹屍我都認了。”

溫楚的眼眶熱了熱。他清了清嗓子掩飾住自己的異樣,開口道:“好。”

他從被窩裏起來,兩人一起倚在床頭。溫楚說:“虎符多半是用不上了,姜決再狠也是一個科學家而非軍事家,但是這半塊虎符應該可以控制住禁軍,防止姜決被逼急了真的發動戰争。”

陸瑾點了點頭:“禁軍統領只聽令于虎符,一旦兩半虎符對上了,見虎符如見皇上。”

“好,那暫時先不考慮作戰,”溫楚擰着眉,“從三個多月前我們來了之後,這幾起案子明顯就有針對性。煙城、祁州、姚儀,姜決埋這三條線埋了将近五年,結果我們到了之後就一個接一個地被揭露,這肯定不是巧合。”

“不能再被他牽着鼻子走了,得主動出擊。”

陸瑾非常贊同:“被動地調查永遠也抓不住他,破多少案都不行。”

洛陽。

在唐朝,洛陽就是一個繁華的城市,在這裏依然不例外。距離中秋節還剩十多天,大街小巷都在為這個節日準備着,出去采買的人、小商小販、到處跑着玩的孩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天色早就黑了下去,街市卻不見收場,依然到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姜決穿着襯衫長褲,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身側一左一右是前幾日重傷的璎玑玄女和在華襄山逃了的飛鸾。

這幾個奇裝異服的人在街上走着引來的回頭率極高,本來瘋跑的小孩子看了之後都挪不動眼,非常好奇地一直看着他們。周遭人來人往,每個人看起來都無比幸福,就連偶爾有一個小乞丐,他碗裏的銅錢都不少。

姜決眼睛一轉,彎下身子在小乞丐碗裏扔了一塊碎銀子。小乞丐看着銀子,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拜謝,口中的“多謝好心人”不停。

姜決蹲在他面前,掂了掂那只破了口的碗,銅錢嘩啦作響。他語氣甚至稱得上柔和:“如果你今天沒讨到一分錢,會怎麽辦?”

碗在姜決手裏,小乞丐很緊張,不知道這個奇怪的人為什麽會這麽問。他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也……也不礙事的,會有別的兄弟姐妹接濟一下的。”

別的兄弟姐妹,指的是城裏或者這條街上其他的乞丐。姜決嗤笑一聲:“他們辛辛苦苦要到的錢,又憑什麽給你?”

小乞丐差點哭出來。他現在不想要那塊碎銀子了,只想讓這個怪人趕緊走,硬着頭皮答道:“大家都是這樣的,互幫互助麽。”

姜決垂眸看着那只碗,意味不明。

璎玑十分不理解,她蹲下身子看着姜決:“大人,若您看到乞丐覺得心煩,打發了就是,何必多費口舌?”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個小男孩飛一般地沖過來推了一把姜決,然後把小乞丐護在身後,面色兇狠:“你們想要錢,拿走就是。”

他比小乞丐略高一點。小乞丐看着前面的人,叫了一聲“岳哥”。

姜決反應速度很快,躲了躲倒也沒受什麽影響。飛鸾和璎玑立刻亮了武器,飛鸾的劍直指着小男孩。

姜決看着那小孩,把碗放了回去,笑了:“你不怕死麽?”

小男孩說:“當然怕死,但是他曾經幫過我很多,我得知恩圖報。”

知恩圖報。

姜決緩緩起身,讓飛鸾和璎玑往後撤了撤:“走吧。”

飛鸾和璎玑不明所以,收了劍繼續跟着。

從記事起,父母便抛棄了姜決,把他丢在一個破舊的福利院裏。他在福利院成長到六歲,這幾年中所有孩子,包括院長和教養員都明裏暗裏地欺負過他,不給他飯吃,不給他衣服穿,時不時的拳打腳踢。六歲那年,他将那個逼着他喝尿的霸淩者給殺了,逃了出去。

此後,他開始了流浪生活,要了幾年飯,當過擦鞋工,在碼頭、工廠、飯店做過童工,可無一例外,每次都被人欺負地很慘。當乞丐的時候,他餓了兩天,僅僅要到了三塊錢,正打算去買些吃的填填肚子,錢就被其他年齡大的乞丐給搶走了。

十歲那年碰到美國人派恩·克萊德算是他生命的轉機,他以為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到此為止了,沒想到剛剛開始。派恩根本不是看他可憐才收留了他,而是偶然間發現了他在物理、數學等方面的天賦——盡管那時候姜決甚至不識字。派恩把姜決接到了美國,讓他接受教育,而一旦姜決有一個理化方面的科目沒得滿分,就會迎來嚴厲的懲罰,挨打、挨餓、小黑屋反省。

派恩也将自己的觀點毫無保留地滲透給了姜決:世界上從來沒有感情,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所有對你好的人都對你別有用心,包括你的父母。

想到這裏,姜決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乞丐。高一點的那個拿錢給小乞丐買了肉包子,小乞丐臉上髒兮兮地,但十分開心。

真的會有人不帶任何目的地對別人好麽?

不知為何,姜決的眼前仿佛浮現了溫氏夫婦溫和的笑容。他們會把他叫到家裏,給他做一頓豐盛的中餐犒勞他提出了某個很亮眼的想法,也會偶爾炒幾個小菜安慰他某個實驗失敗,會教他中國禮儀,告訴他與別人碰杯時杯沿略低于對方或者與對方齊平……而那個剛會說話、長得很漂亮的小孩,總是怯怯地看着他,想跟他說話又不敢,最終端着盤切好的水果到他面前脆脆地叫聲哥哥。

同時,十七八歲的他羽翼豐滿,早就逃脫了派恩的控制,甚至反過來拿實驗數據要挾派恩,經常挨打挨餓關小黑屋的日子也熬出頭了。不得不承認那是姜決人生中最惬意的一段時光,可是……

不可能,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無論哪個世界的人們對別人都充滿了強烈的惡意。

姜決嘲諷地扯了扯嘴角,認為小乞丐們拿自己本來就不多的錢接濟別的乞丐的行為非常愚蠢。愚蠢至極。

……

在聖旨下達後,陸瑾就已經通知了于峰于墨等人,要在八月初九出發,陸家四衛齊聚,都表示沒問題。

将近巳時,陸瑾才把溫楚從被窩裏撈出來:“再不吃早飯就該吃午飯了。”

溫楚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很努力地想清醒過來……但失敗了,陸瑾把他撈到自己懷裏穿衣服時他還是不清醒的。

陸瑾有些奇怪:“前陣子嗜睡症好了不少,最近又複發了?”

“……”溫楚掙紮了一下從他懷裏坐起來,自己穿完了衣服,“要是晚上讓我好好睡覺的話。”

聞言,陸瑾非常委屈,弱弱地舉起爪子:“寶貝,永澤回來後半個月我都沒碰過你了,你為何如此冤枉我……”

溫楚面無表情地起身下床:“裝什麽無辜,你只不過沒做到最後一步而已,該有的一樣沒落。”

陸瑾:“……”

吃過早飯就要去洛陽了。馬車已經停在了外面,陸瑾和溫楚出了門,卻意外地只看到了蘇淩和碧晴,還有一個一身黑衣打扮幹淨利落的姑娘,應該就是陸家四衛中的碧秋。

溫楚眉心皺了皺:“于峰于墨不去麽?”

陸瑾顯然對此事不知情。

剛巧,兄弟倆的其中一個就從府裏出來了。他身上沒帶任何包袱,臉上也沒有笑容,朝陸瑾鞠了一躬:“對不起殿下,此次前往洛陽,恕我二人不能奉陪。”

他一收起笑容,就分不清這個人到底是于峰還是于墨了。

但陸瑾依然準确地認了出來:“于墨,你們倆在搞什麽?”

于墨眉頭皺了起來。他向來無憂無慮,此番行為十分怪異。

片刻,于峰出來了。他面色淩厲,将一張紙交給了陸瑾:“殿下,我們收到了這個。”

紙上說于鴻達貪污一案系有心之人刻意栽贓陷害,并非事實,且栽贓之人之人仍逍遙法外。最後還特別提了一句:提防身邊人。

于峰說:“殿下您也知道,我本來就不信父親貪污,陸叔叔一直教導我們要放下仇恨向前看,我們也記在心裏。可是倘若父親當真蒙受冤屈我們卻不聞不問,那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陸瑾一邊端詳着那封信,一邊低聲解釋道:“于鴻達貪污案是十幾年前的舊案,當時種種證據證明于鴻達貪污巨額款項甚至通敵叛國,最終招致滿門抄斬。”

于墨堅定地搖了搖頭:“父親絕對不可能通敵叛國的。”

溫楚覺得那信紙出現的有些不合時宜。他眉心蹙着:“先別去洛陽了,把那案子重新查一查,還得揪出送信的人。”

陸瑾點了點頭:“也行,反正聖旨上說的時間是八月十五之前,還有幾天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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