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洛陽

洛陽

那份賬本記錄的東西足以證明楊和松有問題,但當年的案子他究竟做了多少沒人知道。十幾年的陳年舊案原本就不好查,相關人員很多都已經物是人非,連蛛絲馬跡都沒有,當年的于府也早就沒了,那塊地方都已經是別人的了。

陸瑾去問了陸智明。陸智明一下子就看出來不對勁,皺着眉:“他要真想幫老于洗脫冤屈,十幾年前幹什麽去了?非得等到現在再把線索捅給你們?老于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陸智明找了找,翻出了一只很舊的檀木小箱子:“這是那年在于府搜出來的信件,一共有十五封,我就保下了這一封,其他的全部都被燒毀了。還有于府那幾年收支賬本、于鴻達在京城重金購置的房産、當年的查案記錄。”

這些東西是當初陸智明冒着生命危險留下來的,沒人知道。

“謝了老陸。”陸瑾拎着箱子迅速回了世子府。

那封信看起來是于鴻達寫給西戎首領的,但沒送出去,于鴻達希望西戎讓利,雙方可達成更深層次的交易。至于于府收支賬本……意料之中,清水賬,盡管于鴻達做了大官,于府的生活開支依然很節省,每月的支出遠小于收入,只有逢年過節才奢侈一下。

兩人各自翻着,溫楚突然嘶了一聲。

陸瑾看過去,溫楚手裏拿着于鴻達重金購置的房産地契,語氣不太确定:“你覺不覺得這簽字的字跡有點眼熟?”

陸瑾幾乎條件反射就想到了昨天卷宗上認罪那頁的字跡:“是楊和松。”

單看卷宗和單看這地契都看不出來字跡有什麽問題,但巧就巧在兩人昨天剛好研究過卷宗上的字,剛好溫楚幹刑偵這麽多年對字跡這些細節線索又特別敏感,他一提,陸瑾瞬間就發現了不對勁。

而這麽一比對,那封給西戎的信上的字跡跟卷宗上也如出一轍。

當年楊和松給于鴻達定貪污罪的鐵證就是他一次性購置了五處城中心的房産,還各種上刑逼問他剩餘的贓款藏到哪了,楊和松上奏說于鴻達嘴硬,到死都不肯交代贓款的下落。

這麽看來,于鴻達清清白白,所謂的貪污、通敵叛國從頭到尾都是楊和松自導自演。也虧是溫楚對字跡這種細節性線索敏感,陸智明和陸瑾都不一定會關注到這些,他們更傾向從內容上找漏洞和矛盾點。

但陸瑾清楚,楊和松能力一般,腦子也沒那麽靈活,根本不可能想出這麽周密的計劃,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勢力,往後查下去查到哪位權力通天的重臣都不一定。

但這就不是溫楚和陸瑾的任務了,皇帝目前把緝拿姜決的任務全權交給了陸瑾,自然不會給他派別的案子。

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皇上也比當時成熟了許多,早就不懷疑陸家功高蓋主了,陸瑾向他彙報了之後他非常悔恨:“是朕當年不識奸佞,害了賢臣啊。”

陸瑾鞠了一躬:“此事往深了會牽扯更多,但子瑜如今一心想緝拿姜決,心不在此。只願皇上能為于叔洗清冤屈,恢複前戶部侍郎于鴻達的名聲,讓他的後人從此再無負擔地活着。”

沈中天微愣:“當年于家滿門抄斬,于府竟還有存活的後人嗎?”

“尚有一對孿生兄弟,如今即将弱冠,”陸瑾說,“父親相信于叔的人品,不想此後此案推翻之後您無可彌補,私自救下了當年的兩個孩子,還望皇上恕罪。”

“好,好!”沈中天繞到書桌後面,當即提筆,“這是朕的過錯,定要厚待于家後人!”

……

這件事好像就是一個小插曲,表面上看似乎同姜決一案毫無關聯。于峰于墨知道了父親的罪名被洗脫之後,雙雙松了口氣——兩人在謠言中活了十幾年,大街小巷但凡提到于鴻達的無一不是在罵他,他們聽着也難受。如今,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了,他們問心無愧。

對楊和松的責罰都是後話了,陸瑾好奇的是,于峰居然沒有悶着自己幾天不理人。兩人拒絕了沈中天的所有補償,只提出要恢複于鴻達的名聲并廣而告之,連楊和松最後的懲處都不關心。

陸瑾難以置信地拍了拍于峰的肩:“你轉性了?”

于峰一下子就明白了陸瑾的意思。他說:“十幾年了,楊和松罪惡深重皇上自是留不得他,我就不費勁插手了吧。”

陸瑾挑了挑眉,餘光瞥到了天天跟着于峰的王慕安,福至心靈。陸瑾沖王慕安點了點頭,便回了主殿,幾人即将出發前往洛陽。

陸瑾親自整理馬車,吃穿用度一律準備妥當,還給車裏的小床換了新的毯子。溫楚在一旁看得直皺眉:“洛陽離這裏多遠?要坐幾天馬車?”

“快馬加鞭的話,三個時辰。”聲音從車裏傳出來。

溫楚扯了扯嘴角,伸手把陸瑾拉了出來。陸瑾不明所以:“怎麽了?”

溫楚:“你是一去不回了麽帶這麽多東西?”

六個小時而已,甚至不需要留在馬車上過夜,但陸瑾準備了點心、水果、茶水、被褥,甚至是圍棋。

陸瑾摸了摸鼻子,也笑了起來。

溫楚真正需要帶的東西其實沒多少。蘇淩已經找人把他們倆的作戰服洗好修好了,再帶上他們來時的手槍,可以說是萬事俱備。

馬車裏,溫楚看着那把手槍,咔咔卸了彈夾——裏面剩六枚子彈。手槍輕易不能用,溫楚把彈夾裝好,一擡頭看到陸瑾饒有興趣的目光。

“這是什麽?你們所說的,熱冰器?”陸瑾一只手攬着溫楚,溫楚無意識地靠在他懷裏。

溫楚點了點頭:“這把是左輪手槍,有效射程四十米,大概十三丈多。”

“意思是,十三丈外便可殺人?”陸瑾像個孩子,好奇極了,想碰又不太敢。溫楚怕不小心走火,沒讓陸瑾碰,半晌笑了笑:“要是能帶你去我們那裏看看就好了。”

陸瑾幫他把槍包好放進抽屜裏,湊過去親了親溫楚的嘴角:“我很高興你有這個想法。”

溫楚仰起頭,不是很理解:“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親愛的,你知道你剛來的時候有多冷漠麽?”陸瑾掰着手指開始細數溫楚的罪過,“渾身是刺一點就炸,逗兩句就不理人,時不時揮個拳頭,拒人于千裏之外……唔……你看你還不讓說……”

溫楚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也怪你。”

陸瑾笑着把他的手扒拉下來扣在手裏:“這怎麽也怪我?”

溫楚:“先是德佑先生,接着是你,幾乎毫不猶豫就識破了我們的身份,我第一反應認為你們是造成這個時空穿越的人。”

這也在所難免,他們倆初來乍到就被接二連三地被識破了身份,警戒心的确會強一些。

陸瑾認了:“那确實是怪我,沒辦法太聰明了,一下子就識破了。”

溫楚:“……”

陸瑾一手從後面攬着他的腰,一手捏着他的指關節,身上清爽幹淨的味道時不時鑽進溫楚鼻子裏,而溫楚早就對陸瑾的氣息習以為常,心裏想着,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還不錯。

從在警局當實習警察至今,溫楚第一次考慮工作以外的事情。他有時候真的會忍不住想,如果他們這個莫名其妙的穿越沒有姜決,那該多好,他和蘇淩都将對愛情無所畏懼。

二十多年來,溫楚跟姜決簡直像綁定了似的,即便小時候溫楚剜掉芯片逃出實驗室,姜決對他若有若無的監視也從來沒斷過。姜決知道他被周警官收養,知道他報考公安大學,知道他到市局工作……姜決對溫楚濃重的興趣一刻都沒有消失過。

就好像,溫楚在的地方,姜決一定在,雙方必定會有一天爆發正面對抗,到那個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溫楚的思緒被細細密密的吻打斷。陸瑾一遍一遍親着溫楚的額頭、眼角、鼻尖、嘴角,然後是雙唇。

在唇邊,陸瑾停了一瞬,輕聲道:“在姜決所有的行為中,按你們的說法,你是受害者,受害者不需要反省,該反省的是姜決。”

溫楚仰着頭,承受着溫柔的吻。就這麽個空當,他還在想,為什麽陸瑾總能猜中他在想什麽……

進了洛陽城,馬車慢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走着。溫楚掀開簾子,明明已經深夜,城裏依然人聲鼎沸,滿街挂着花燈、字謎,賣小飾品小玩意的攤販比比皆是。

這就是古時候的萬家燈火。

“過兩天就是中秋節了,洛陽節日氛圍還是很不錯的。”輕柔好聽的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溫楚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放下簾子坐了回去。

良久,陸瑾沒忍住笑了起來。

溫楚:“??”

陸瑾說:“今天太晚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帶你出來逛逛。”

溫楚抿了抿唇,薄薄的唇線顯得更加平直。過了一會兒,他偏了偏頭,別扭道:“沒想去。”

陸瑾:“我我我,我想去,能否請溫先生屈尊陪我一下?”

窗外,月光灑了一地,溫柔地包裹在每個人身上。溫楚輕輕勾了勾唇角,突然很想跟陸瑾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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