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1:00-PM (1)

第23章 01:00-PM (1)

手機放在沙發上, 正在用客棧提供的公用充電器充電。

有系統消息跳出來,屏幕短暫亮過幾秒。

鋼琴鍵照片的屏保圖案,顯示着現在時間是下午一點十七分。

窗外幾株香芋色的紫羅蘭, 花瓣被雨水打落,在窗臺上鋪成一幅筆觸細膩随意的油畫。

狗尾草濃密的柔毛上沾滿雨水, 像一串串水晶珠穗。

許沐子走過這樣的窗邊。

她忽然想起什麽, 從口袋裏拿出紙巾包,撕開封口處粘着的貼紙。

一邊抽出兩張紙巾,一邊轉身。

只是想想那條蠕動的黑色蟲子, 都會覺得頭皮發麻, 直起雞皮疙瘩,但她還是硬着頭皮,打算回到沙發那邊......

流浪貓在喵喵叫着, 茶幾上被她撿回來的松塔挪過位置。

可怕的軟體蟲子不見了。

而鄧昀, 他依然懶洋洋地靠在單人沙發裏, 正在把一團捏皺的紙巾丢進沙發旁的垃圾桶。

許沐子和鄧昀短暫對視過。

她把紙巾疊着塞回包裝袋裏,繼續跟着邢彭傑走到幾盆茂密的鴨掌木後面。

窄窄的餐桌上不知道是誰放了半杯飲料,許沐子把一次性紙杯挪開, 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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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彭傑是個性子直爽的大學生,猶豫着, 也才兜出去不到半個圈子就把話題拉回來。邢彭傑表示,如果許沐子目前沒有穩定交往的男朋友, 自己是想要添加她的聯系方式的。

許沐子告訴邢彭傑,自己的确是沒有穩定交往的男朋友, 且這次會到山裏來散心, 也是為了避開家裏人對她感情生活的過分關心。

“不過,我也并沒有想要和你以好感對象的形式有聯系, 抱歉。”

邢彭傑像已經料到答案,撓了撓後腦勺:“其實我也明白,我們才認識幾個小時,都還不熟呢,但我......”

邢彭傑并不扭捏,挺大方地說,他爸媽都是攝影師,拍風景的那種,在國外工作時認識的,是一見鐘情,認識不到三個月就訂婚了。

“他們的婚戀觀,算是對我有那麽點影響吧。我總覺得自己也能遇見一見鐘情的對象。既然你沒啥感覺,我們就當普通朋友相處吧,不過,你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什麽人?”

因為對面坐着的不是鄧昀,許沐子把椅子挪得很遠,避免了桌下狹窄空間裏有可能發生的肢體接觸。

她垂頭想了一會兒,對旁人反而更能坦誠地說清楚。

“之前是沒有的,現在的确有個人,令我琢磨不透,時時在意。”

話都說開了,兩個人都很輕松,沉默着去看窗外的雨。

遠處的山巒朦朦胧胧隐在雨霧裏,淩晨三點鐘剛綻放的蛇麻花在雨中搖搖欲墜。

邢彭傑收到一條信息,是之前為了轉賬方便建的臨時群。

有人發了個雨中潦草的熊貓圖,問,這雨到底要下到什麽時候。

表情圖很幽默,邢彭傑把手機屏幕轉過來給許沐子看了。

許沐子一愣,然後笑出聲。

他們這邊氣氛輕松,談笑風生。

隐約聽見夏夏在叫人:“許小姐,我要去接寵物醫生,手機......”

說到一半,噤聲了。

許沐子猜想,大概是夏夏要去接人,擔心她的手機放在沙發上不夠安全吧?

她收起笑音,正準備站起來去拿手機,鄧昀已經拿着她的手機過來了。

鄧昀撥開鴨掌木的葉片,走過來,擡手按了下她的肩膀。

力道不大,只是無聲地示意她不用起身。

他把手機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沒做停留,又離開了。

邢彭傑旁觀着許沐子和鄧昀無聲的互動,總覺得這倆人有些不為人知的關系,氣場上挺耐人尋味的。

雖然,他沒見過他們間有什麽對話。

等鄧昀走遠了,邢彭傑才一分鐘八百個假動作地掩飾着自己的八卦之心,旁指曲谕,往鴨掌木花盆那邊撇嘴:“那個......你......剛才那兄弟,你以前是不是認識啊?”

許沐子問:“為什麽這樣問?”

“像剛才那種情況,要是我幫你遞個手機,你肯定會說謝謝什麽的吧?之前在樓上小酌,我感覺你和我說過十幾遍。”

“剛才你那個松塔裏鑽出來的蟲子,也是他丢的吧,我看你也沒說過謝謝......”

“就感覺,你倆挺熟的?”

許沐子微怔。

仔細想想,好像她和鄧昀之間,從來沒有說過特過“謝謝”“不好意思”“抱歉”這類客套話。

連分開時,也沒有認真說過“再見”。

至于他們熟不熟......

接過吻,不止一次,算熟嗎?

或者說,被鄧昀教過接吻,算熟嗎?

那天晚上,在許沐子沒有開燈的卧室裏,鄧昀扶着她的後腦勺,輕柔地吻着她的唇。

窗子沒關。

家裏司機重新發動車子,掉頭,汽車駛出庭院的聲音;

許沐子爸媽對着汽車尾燈,揚着醉酒的調子,喊着拜托說辭的聲音;

夜風吹動窗邊風鈴的聲音、入戶門被猛然關上的聲音......

聲聲入耳,卻又像一縷輕煙,融在腦袋的一片空白裏。

比她夢裏更色氣些。

夢裏的鄧昀只是用指腹揉按過她的唇珠,在真正接吻時,他是在輕輕吮吸着的。

許沐子心跳加速,抑制不住地顫抖,抖得像要地震。

鄧昀都笑過一聲,把她攬進懷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剛剛偷親我的時候,膽子不是挺大的麽,害怕了?”

紙老虎不肯承認,使勁搖頭。

鄧昀垂着頭看許沐子很久,目光溫柔地落在她唇上,問她要不要試着張開嘴。

試過了。

其實鄧昀動作一直非常溫柔,但就是這種溫柔才引人心悸。

許沐子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也許還是緊張,整個人抖到不行,像被積雪重量壓到極限的樹枝,呼吸都在顫。

當鄧昀退開時,許沐子已經喘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她給自己的丢臉找了個理由,顫着聲音解釋,說初吻沒有經驗應該很正常。

還試圖把自己的丢人表現甩鍋給鄧昀,說肯定是他吻技有點一般,所以她才會抖成這樣。

鄧昀這個人,他笑的時候,也依然令人看不懂他眼裏的情緒。

被甩鍋、被說吻技一般,他也沒什麽脾氣,用她剛才找借口的話堵她:“初吻,沒有經驗應該也很正常吧?”

剛接吻過,許沐子總覺得有微小電流在身體裏漫無目的的亂竄,反應也慢,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鄧昀在說什麽。

這是鄧昀的初吻?騙人的吧?

許沐子想反駁鄧昀,想說絕對不可能。但她看到他撐在她身後櫃格上的手。

手臂肌肉繃得很緊,手背青筋明顯。

“鄧昀,你現在也緊張麽?”

“嗯。”

接吻這件事,果然是很刺激的。

那個夜晚,許沐子輾轉反側,睡裙裙擺被她翻騰得皺巴巴,仍然無法入睡。

閉上眼睛,總能聽到鄧昀和她一樣亂的呼吸聲,也能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當時許沐子還以為,這會是她人生裏最最叛逆、最最刺激的事情。

僅僅隔了三、四天,在她回學校的前夕,這個記錄就被打破了。

在鄧昀的卧室裏,他們有了第二次激吻。

那陣子長輩們有些反常,應酬或者是聚會總要到很晚才回家。

倒是給了許沐子在夜晚出入自由的方便,連翻牆都不需要。只要在阿姨下班後的時間再出行,就可以安心走正門。

開學前,許沐子答應了以前的鋼琴老師,要幫忙去做兩場招生演出。

在鋼琴天賦問題上,她對自己并不滿意,但她在讀的那所音樂學院十分有名氣,依然是對孩子有音樂期待的家長們心目中的理想殿堂。

出發前一晚,許沐子坐在鄧昀床邊,把印着自己照片的折頁銅版紙遞給鄧昀看。

“學校在郊區租了場地,挺漂亮的洋房酒店,連着兩天有兩場演出。後天下午,第二場的演出結束,老師們會直接送我去機場。”

鄧昀翻看着:“緊張麽?”

“其實我還挺緊張的,不過,我最近想通了些。”

月亮又在窗外偷聽。

許沐子告訴鄧昀,像她這種古典樂器專業,根本就沒有大器晚成這類說法。

夠不夠資格成為享譽全球的大家,早在十幾歲就能窺見端倪。

可能是她從小被捧得太高了,對自己認知不是特別準确。

突然知道真相,有些接受困難。

她的天賦不足夠支撐她成為她爸媽以為的那類天才,但她還是有權利喜歡彈鋼琴。

“小時候,我在商場看見別人彈鋼琴,看入迷這件事,你肯定也聽說過吧?我媽媽逢人就要講起的。”

鄧昀笑着:“略有耳聞。”

之前許沐子爸媽帶她去看病,醫生說是心理壓力大。

她爸媽很不解,鋼琴是她自己選的,他們也都無條件支持了,有什麽可壓力的?

路是她自己選的,但她想:“我應該也有一點點權利感到累、疲憊、迷茫或者失望吧?”

鄧昀給許沐子的答案是:“非常有。”

攤開在地毯上的宣傳折頁,打開在某一面。

照片裏不是許沐子,是另一位被邀請來的學姐,在國內TOP音樂學院讀研究生。

學姐的展示照是紅色露背禮服。

許沐子問:“這種禮服挺好看的,是吧?”

“是指顏色還是什麽?”

“不是,就是露背這種款式,我穿不了。”

許沐子翻到自己那頁:“你看,我的演出禮服都是這種的,不能露背。”

“為什麽?”

“我背上有一塊燙傷的疤痕。”

“有疤痕為什麽不能穿露背禮服?”

“因為醜呀。”

許沐子爸媽生意一直很忙,在她小時候也是請了阿姨照顧她的。

那位阿姨有些粗心,總是趁她爸媽不在家時躺在沙發上和別人打電話,不太管她。

某個盛夏的下午,許沐子感到口渴,去廚房找水喝時,踮着腳尖,碰倒了櫥櫃上的保溫瓶。

開水順着她肩膀淌下去,在背上留了巴掌大的疤痕。

卧室裏沒放音樂,很靜,許沐子在給鄧昀講過這件事之後,問他:“你想看看我的疤麽?”

許沐子把高領毛衣脫掉,只穿着內衣坐在鄧昀床上。

她背對着他,感受到他的撫摸,身體戰栗。

“看到了吧,這樣是沒辦法穿露背禮服的,對吧?”

話音未落,鄧昀的吻落在許沐子的疤痕上。

他說:“放心穿,非常美,如果有人反駁,是他們沒眼光,不懂欣賞。”

卧室門是敞開的,能清晰地聽到鄧昀爸媽回家的聲音,甚至,連許沐子爸媽也跟着一起來了鄧昀家。

長輩們在樓下聊天、大笑。

而鄧昀在樓上幫許沐子穿好毛衣,在她好不容易把腦袋從緊緊的毛衣領裏探出來的瞬間,他偏頭,和她接吻。

毛衣堆疊在胸口,鄧昀的手臂緊緊攬着許沐子的腰。

她在第二次接吻時,還是會發抖,但已經學會了摟着他的脖頸,也學會了張嘴。

他們背着兩家又在互嗆着的長輩們,下颌貼在一起,氣息淩亂地糾纏着......

所以,許沐子和鄧昀熟不熟這個問題。

許沐子給邢彭傑的答案是:“不熟,但他吻技不錯。”

邢彭傑眼睛猛然睜大,像第一次認識許沐子,随後又換成了滿臉“我就說嘛”的表情,用專門聊八卦的口吻,想讓許沐子再給詳細講講。

許沐子笑着搖頭。

她拿起手機:“以後吧,我要在夏夏回來之前,先去找他談談。”

這個“他”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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