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1:00-PM (2)
第24章 01:00-PM (2)
鄧昀沒在一樓的公共區域, 神出鬼沒,叫人摸不透蹤跡。
許沐子上樓敲過門,也沒找到人。
雨天的潮濕裏, 手上受過傷的關節隐隐作痛。許沐子回過自己的房間,拿出藥油倒在不舒服的位置。
熟練地揉幾十下, 又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 最後才在浴室裏找到她摘掉的金屬指環。
淩晨入住時,夏夏還誇過她的戒指造型別致。
其實這枚類似彈簧造型的金屬指環,是手指部位的按摩器。
還是以前鄧昀的朋友推薦的。
物美價廉, 購物軟件上十塊錢能買到五個, 後來她大學同學也都買了。
沒事時在手指上來回滾一滾,可以緩解手指勞損或者關節炎引起的不适,适合他們這些每天練琴的人。
許沐子戴着指環出門, 邊按摩着邊往樓上走。
想來想去, 還是決定要和鄧昀說一下自己收到禮服的事情。
本來覺得事情過去太久, 貿然提起來兩個人都會有些尴尬。
也許他們都有這類顧慮,所以沒有聊過任何敘舊的話題。只是這個“舊”,哪怕她刻意不去聊、不去提起, 存在感也還是很強。
強到許沐子忽視掉間隔的時間,生出一些勇氣和沖動。
放映室裏隐約有動靜, 她擡手敲幾下門,推了一道小縫隙, 探頭進去,和五、六個同步轉頭直勾勾看着她的住客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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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顏色呈現出詭異的藍綠色調, 幕布畫面裏暴雨天氣的閃電, 和她身後窗外的天氣倒是還挺相襯的。
有位住客是中午采蘑菇小隊的同伴,看見許沐子, 從電影劇情裏緩了兩秒,興奮地問:“外面雨停了?是不是又要去采蘑菇了?”
許沐子把門敞開,指指外面的大雨:“沒停,下得正大呢。”
那人挺可惜,但馬上邀請許沐子,問她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許沐子又看了眼幕布,主演正驚慌地跑過電閃雷鳴中的長廊,一扇扇巨大窗口飛揚着幽靈般輕飄飄的白色窗簾,背景音樂也很壓抑......
這一看就是恐怖片,難怪她推開門時,他們安靜得奇怪。
童年陰影又來了。
許沐子趕緊搖頭拒絕,說自己要去找人,又把放映室的門給關上了。
鄧昀不在樓下,不在房間,也不在放映室。
走到游戲室門口許沐子也探頭看過,只有一對沒怎麽接觸過的中年夫婦在裏面對打足球機,友善地問:“你要玩嗎?”
許沐子搖頭。
初次接觸這類娛樂設施,是和鄧昀一起。
大概是那年寒假去爬山之前。
那時候她口腔裏拔掉智齒的部位還沒有消腫,跟着他去了某家經營無酒精雞尾酒的清吧,用吸管喝水果味冷飲。
清吧是複雜工業風,桌子與桌子間距離很近,在冬夜裏顯得格外溫馨。
他們看過一場清吧駐唱樂隊的表演,還意外地遇見了鄧昀的朋友。
鄧昀的朋友拉開空椅子坐下,調侃着:“不是說用腦過度要早睡早起養養大腦麽,怎麽大半夜的跑出來了?”
許沐子當時的內心想法是:
這個人,怎麽連朋友都诓?他明明是只叛逆的夜貓子啊。
這段時間什麽時候見他早睡過?
夜貓子往許沐子這邊偏了偏額頭,竟然說:“陪她出來找刺激。”
許沐子腦袋上冒出一萬個問號。
難道他們不是一起行動的同謀嗎,只有她自己失眠?
只有她自己想找刺激?嘁!
今晚的記仇本上,必須得有鄧昀的大名,還要黑體加粗。
鄧昀的朋友笑起來:“好久不見吶妹妹,妹妹還是那麽酷,不記得我了?我們在墨伽洛斯可是坐過同一輛車的。”
許沐子頂着她的一萬個問號,轉過頭。
然後,鄧昀的朋友愣了片刻,忽然笑起來:“妹妹怎麽每次都腫着臉,又去玩實彈槍了?”
許沐子面無表情:“沒有,拔智齒了。”
記仇本上再填一員大将,要黑體加粗,還要加下劃線。
再轉頭,看見鄧昀眼裏閃過的笑意,她決定給這家夥的名字下面也加一條下劃線。
從清吧出來,許沐子跟着鄧昀和他朋友去了附近的游戲室。
多虧她多年苦練鋼琴,手速和反應都特別快,當晚就把這倆名字的“仇”給報了。
什麽足球機,桌面冰球,打地鼠,鄧昀那朋友就沒贏過。
鄧昀倒是贏過她幾次,也是險勝。
最終清算總成績時候,還是許沐子贏了。
但她本就是練過将近八小時琴才出來的,游戲玩得太投入,手上覺得很疲憊,無意識地用小動作揉着手腕和手指。
許沐子自己沒太在意。
是鄧昀在他朋友和他勾肩搭背時,用肩膀撞了對方一下,問:“不是醫學世家麽,她這種情況,有什麽辦法緩解?”
鄧昀的朋友看起來有些無語:“我一學軟件的。不過,妹妹要是方便留個聯系方式,我問到可以發她。”
許沐子看了看鄧昀,發現他們沒在開玩笑,是認真在讨論這件事,于是報了自己的手機號。
鄧昀的朋友認真存過,說:“反正天也亮了,走着,去吃咱們高中門口那家生煎包去吧?我請客。”
鄧昀站在許沐子身旁,幫她取下衣架上挂着的羽絨服外套和圍巾:“別饞她,她這幾天只能吃流食。”
“看我這記性,我忘了,那這頓飯我先欠着,有機會再請你們。”
這個機會,許沐子也沒等來。
他朋友倒是發過一些養護手部的方式,包括這個手指按摩器,也是那位朋友推薦的。
可是後來,許沐子和鄧昀都沒聯系了,哪還能再找人家朋友兌現那頓飯呢。
許沐子慢慢往樓下走着,越是沒找到鄧昀人在哪裏,腦子裏越是冒出過往回憶。
斷開聯系前,反而是他們兩個聯系得最頻繁的時間段——
那陣子許沐子開學回學校,偶爾會掐着時差給鄧昀撥電話,總是國內夜裏,被她稱為夜貓子的人也總能接到。
許沐子記得,有一次她和同學間發生了一些小摩擦。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許沐子在和同學聊天時,分享過一段自己比較喜歡的變奏曲。
有位同學為人比較犀利刻薄,說,“Shirley,我喜歡你分享的曲子。但你的音樂表達,嗯......并沒有彈出你說的那種朦胧美感。”
“這不就是在說我彈得一般嘛。”
許沐子在電話裏和鄧昀這樣吐槽,并放話,“我是真的很生氣來着。”
鄧昀在電話裏笑:“當場沒反駁?”
“想反駁啊。可是呢,仔細想想,我真的沒有她彈得好。啊,越想越氣,氣死啦!要是你在就好了,我先練十小時琴,然後就可以去找你。”
“想找我做什麽?”
“當然是......”
許沐子想說“當然是去做點刺激的事情”,但在國內的最後一次見面,最刺激的是和鄧昀接吻,話說出來恐怕有歧義,又憋回去了。
鄧昀應該是聽懂了她的意思,沒有刨根問底地繼續追究,而是說:“我不在,你想做什麽?”
沒什麽想做的。
許沐子走在去學校的路上,不知道為什麽,無師自通了一些小心機。
她說:“想做的可多了,聽說這邊不遠的地方夜裏有飙車黨,搞不好哪天我就跑去飙車了。”
“安分點,你沒駕照。”
在這通電話的一星期之後,許沐子在琴房裏接到鄧昀的電話。
他報了個很耳熟的路口名字,問她,到這個路口之後,要怎麽走才能找到她的琴房。
被她帶在身邊的紙蝴蝶好像活了,鑽進她胸腔裏裏撲閃着翅膀。
又脹又癢。
從琴房到鄧昀所在的路口,将近三公裏路程,許沐子幾乎是一路跑過去的。
附近有家烘焙店,空氣裏飄散着麥香和奶香,有很多攜帶着樂器的校友在路口來來往往,許沐子一眼就看見街上的鄧昀。
他穿了件長款風衣外套,舉着手機正在和別人通話。
許沐子整天久坐,缺乏運動,跑得快要虛脫,張開雙臂撲進鄧昀懷裏。
鄧昀眼裏帶着笑意,單手穩穩抱住她,舉着手機對電話裏的人說:“晚點再聯系。”
“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有沒有飙車被逮進局子。”
“我瞎說的,哪有空啊,練琴快要忙死啦。”
許沐子掰着手指數着,說自己這個星期還要參加獨奏表演,五月份和六月份都有比賽。不過,六月初比賽結束,她就能回國待一段時間。
那天天氣很好,許沐子數完這些,問鄧昀到底來做什麽。
她知道他在和朋友們在研究什麽項目,偶爾也會去其他國家。就像在墨伽洛斯的偶遇,以為他這次也是恰巧到了附近的城市,才會順路過來。
鄧昀說:“來看你。”
最近機票漲價漲得不像話,許沐子狐疑:“真的假的?”
“真的。”
“你不會是把我說飙車的事情當真了吧?”
“有點吧。”
把人騙到千裏迢迢折騰這一趟,許沐子有些過意不去,但鄧昀真的來了。
她一下子興奮起來,又聽見鄧昀說,他只待到晚上,最晚班航班回國。
“那我請你吃飯吧,市區有家餐館很好吃的。”
“不是說很忙,要練琴?”
“先吃午飯,然後......你陪我練琴啊!”
那天許沐子話出奇的多,像喝了酒,一路上都在和鄧昀聊天。
她說:“你想看櫻花麽?我聽老師說,公園裏有一棵很漂亮的老櫻花樹,花開得正盛。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比較順路,半小時的時間還是有的。”
他們去吃了許沐子說的餐館,結賬時變成鄧昀請客;
去看了盛放期的老櫻花樹;
也在春季舒适的氣溫裏慢悠悠走在街上,聽鄧昀講上個周末他回家,許沐子爸媽和他爸媽喝過酒又開始攀比、掐架,吵得他在三樓露臺抽煙都聽到了。
逛完公園,他們回到許沐子經常練琴的琴房裏,鄧昀陪着許沐子練了幾個小時鋼琴。
到晚上,許沐子練琴時差達到,終于揉着手指從鋼琴前站起來。
她問他拿着手機在做什麽,他說在和朋友溝通創業的事情。
鄧昀很少聊到自己的事情,那次也只是随口提了下,他說老太太生前總說他爸媽賺錢難,他就總想試試。
試試賺錢這事究竟有多難,也試試不吹牛去搭建那些虛假的家庭背景、不搞整天喝來喝去的應酬,到底能不能賺得到錢。
“那你不讀研了麽?”
“讀,邊讀邊做。”
時間差不多,鄧昀該走了,星期一他還有幾節重要的專業課要上。
許沐子頭發比過年時長了一些,練琴嫌礙事,很随意地用碎花絲巾發繩束起來。
彈琴時太投入,動作幅度大,頭發散亂開,不少頭發都碎碎地落在耳側和脖頸。
許沐子仰起頭晃了一下,免得碎發遮在臉側,這是她雙手忙着練琴時的習慣性動作。
她拿起外套,說:“那我去機場送你吧。”
鄧昀沒有同意。
機場太遠,時間又太晚,擔心她自己回來會不安全。
走前,鄧昀說:“看起來你狀态還可以。”
“你不是教過我麽,要學會屏蔽外界的嘈雜,享受當下。”
許沐子說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好像她這樣講過,鄧昀就不會再來了。
她和他本來就是叛逆者同謀,如果她不需要叛逆了,還能再聯系麽?
她眼睛心虛地瞥到別處,臨時改口:“但,要是有怎麽都屏蔽不掉的嘈雜呢?要是想找點刺激,你又不在,我怎麽辦,去飙車麽?”
鄧昀擡手,叩了下許沐子的額頭。
還挺疼的。
許沐子捂着額頭,驚慌不定地去看鄧昀,不确定他是否已經看透她的小聰明。
許沐子這個專業是在學院的老校區,琴房裏設施很老舊,有種中世紀的感覺。
很多同學反應過,說燈盞光線不足,晚上練琴實在太累眼睛。
鄧昀就站在這樣昏昏的燈色裏,伸手,慢條斯理地撥開許沐子頸側的碎發。
他垂頭吻着她的耳側,輾轉吻到耳後的頸部。
“這樣,夠刺激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