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0-PM (2)

第30章 03:00-PM (2)

這幾年過得好麽?

其實不太好。

由奢入儉是很困難的過程。小別墅和汽車不必再提, 家裏其他能賣的值錢物件也都陸陸續續賣掉了。

包括家具、電子設備、許沐子爸爸收藏的紅酒和手表、許沐子媽媽買的包包和首飾。

也包括許沐子的兩架鋼琴。

它們陪伴許沐子從幼兒園到大學,陪她走過最漫長難挨的苦練時光。

卻不得不轉手他人。

爸媽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生出白發。

他們睡不着覺, 整夜嘆氣,總在出租屋的小客廳裏來來回回走着。

有一陣子, 許沐子非常擔心他們會因急火攻心而生病, 也擔心他們會想不開,生出什麽輕生的念頭。

“窮在鬧市無人問”。

因為想要借錢周轉,許沐子和爸媽接連被幾位相對信任的親朋拒之門外。

他們聽到過一些刻薄的話語, 也受到過一些不耐煩的白眼。

許沐子爸媽愛吹牛皮, 卻也善良、心軟。

他們家裏生意很好的時候,也盡力去幫助過一些人。可等到破産後,再去求助, 卻嘗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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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猶猶豫豫;

有人閉門不見;

有人嘴上說着幫忙, 最後只拿出幾百塊錢打發他們;

也有人拉黑了他們的聯系方式。

那段困難的日子, 許沐子曾因為午飯被撞撒在地上,蹲下去崩潰大哭過。

也因為兼職時間過長,整夜手疼。

如果是大一時的溫室花朵許沐子, 她一定會把經歷過的心酸和苦難全盤托出,一樁樁、一件件傾吐給鄧昀聽。

但現在的許沐子已經長大了。

她淡淡笑着, 輕描淡寫:“最開始有過很多不适應,後面就還好, 過得還不錯。”

窗外烏雲滾滾,把白晝變成子夜。

見面後第十二個小時, 他們開始坐下來敘舊。

許沐子告訴鄧昀, 多虧有他幫忙投出去的那份簡歷。

她帶着所有獎杯、獎狀和證書去酒店面試,把塞到拉鏈幾乎爆開的登山包拿給負責招聘的工作人員看。

工作人員看得目瞪口呆。

沒能成為鋼琴家是許沐子的天賦不足, 但只是在酒店做鋼琴師工作,以她的能力,還是能夠勝任的。

試用期只持續了兩天,經理找到許沐子,談了長期合作的問題。

兼職也有好處。

反正她每天也要練琴的,客人少的時候,可以自選曲目去彈。

又能練琴又能賺錢,不提辛苦,還是挺不錯的。

每天下午五點到晚上十點半,節假日可能需要加班到夜裏十二點。

會有一筆額外的加班費用。

鄧昀一直靜靜地聽着許沐子講述,聽她的苦中作樂。

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姑娘,生出些韌勁,聊天時想到值得高興的事情,眼睛都亮了些。

她說,有段時間,一位老人住在她工作的酒店裏住下。每天下午,老人都會坐在鋼琴不遠處的休息椅上聽幾首曲子。

老人出手闊綽,她收到過很多次小費,退房時還收到過老人在前臺給她留下紙條:

“Your zest for life is contagious.”

許沐子坐在鄧昀房間的沙發上,無意識地擺弄着手指上的按摩器,彈簧狀金屬環來來回回滾過指關節。

鄧昀始終在看着許沐子,目光灼灼,随着她的小動作把視線落到她手上。

片刻後,他關心地問她:“手嚴重麽?”

許沐子心跳漏掉一拍,搖搖頭:“不嚴重,小毛病了,我同學很多都有的。”

“還是勞損?”

“嗯,勞損和腱鞘炎。”

平時還好,練琴六小時以內只會産生酸脹。

超過六小時,尤其到八小時以上,或者遇見陰雨天,才會嚴重些。

許沐子想,這些就不用告訴鄧昀了吧。

鄧昀向他右側看過,有一瞬的思考,似是在問他已經知曉答案的問題:“你爸媽,他們還好麽?”

許沐子琢磨着鄧昀那一瞬的神情,短暫沉默,然後才樂觀地回答。

過去她一直覺得爸媽喝酒、熬夜次數太多,健康的運動又太少,對身體肯定不好。

沒錢之後,酒局和應酬沒了,爸媽不得不自己動手做家務。

步行去周圍市場買菜、掃碼路邊的自行車去談事情......

“感覺現在這種生活,我爸媽的身體都變健康了許多。”

她說現在家裏情況有所好轉,最近爸媽他們心情也算不錯。

許沐子一直認為,投資失敗那件事,她爸媽的責任更大些。

提起來心中有愧,但她還是問了:“鄧昀,你爸媽現在怎麽樣?”

鄧昀說:“還不錯,和你家情況差不多。”

着裝方面,鄧昀和過去一樣,身上沒有特別明顯的LOGO。

許沐子只能從他住的房型和手機、電腦這類物品上判斷。之前就覺得,他現在的處境,應該是不需要太過擔心的。

但聽說鄧昀家裏生意也有轉機,她還是由衷地為他家感到高興。

只是,他們在聊的,雖然都是些關于生活、關于長輩們的正經事,對視中也還是摻了些說不清的情愫。

彼此不言不語地沉默下來時,隐晦的暗昧尤為突出。

好像空氣裏勾着絲絲縷縷的蛛網,無形網住心魄,牽得人神不守舍。

許沐子胸口起伏:“那......你呢?”

鄧昀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你指哪方面?”

“......就,你現在過得怎麽樣?”

“事業還可以,身體也不錯,感情不太順利。”

他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感情不太順利?

難道鄧昀是在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她是可以趁虛而入的最好時機?

等等......

許沐子,你醒醒!你在想什麽鬼的趁虛而入!

原來鄧昀有“感情”。

許沐子感到失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裝不在意:“你感情怎麽不太順利了?”

“你覺得呢?”

“你是......快要被甩了嗎?”

鄧昀忽然笑了,像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第二次這麽問我了吧?”

許沐子恍惚間想起來,上次她從鄧昀家把墨伽洛斯的紀念品冰箱貼拿走前,确實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

怎麽她總能趕上他感情不順利的時候?

不過,這種舊事重提,總覺得彼此間有些親昵。

窗外又炸起一聲驚雷,震天動地,他們同時往窗外看了一眼。

暴雨如注,雨水重重砸在玻璃上,萬物模糊。

天氣惡劣,狂風怒號着呼嘯而過,粗壯的樹幹緊拽着瘋狂搖擺的蓬亂樹冠。

這個時候客棧停電了,房間霎時陷入黑暗。

許沐子原本坐着的沙發靠近落地燈光源,突如其來的黑暗令她感到緊張,眼睛無法适應,什麽都看不見。

她本能地站起來,伸手向鄧昀那邊摸索。

手在空氣中探到第二下時,許沐子的手腕被鄧昀握住。

他說:“害怕麽。”

害怕倒是并沒有,陷入黑暗的緊張只有瞬息,還不如被鄧昀握住手腕來的強烈。

鄧昀不僅僅握了許沐子的手腕,他的手指滑過她的掌心,勾纏過她戴着金屬圈的食指,改成十指相扣的牽手。

他就這樣牽着她的手,帶她往房間儲物櫃的方向走去。

十幾秒鐘的适應時間過後,許沐子開始能看清一些周遭的物品輪廓,也能看清鄧昀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

他的肩很寬,令人很有安全感。

他走到櫃子旁邊拉開抽屜,從裏面拿了幾樣東西出來,放在桌面上。

無論是拆紙盒還是擦動打火機的滾輪,他都是單手完成的。

火苗跳躍着燃起,鄧昀對接着火焰,點燃香薰蠟燭上的撚芯。

自始至終,鄧昀都沒有松開過許沐子的手。

許沐子心跳怦然地被鄧昀牽着。

她的注意力都在手上,完全沒有想過,只打算來客棧住一個多星期的普通住客,為什麽随身物品齊全到,連香薰蠟燭都有帶着。

許沐子想着,自己剛才的問題應該沒問錯。

肯定是這樣,鄧昀如果不是快要被甩了,為什麽要來招惹她呢。

鄧昀扣上打火機的金屬蓋子,按滅手裏的幽幽火苗,他把黑色玻璃盒的香薰蠟燭端在手裏,轉頭看向許沐子。

火光輕盈,熠熠地映在鄧昀的瞳孔裏。

他回到剛才的話題:“沒有快要被甩。”

許沐子怔着反應了一下,很快又聽見鄧昀補充着說:“因為沒有女朋友。”

空調暖風柔柔地吹動着燭光,燭光亂晃,像許沐子亂跳的心髒。

她看着他,如同呓語:“那你上一次有女朋友,是什麽時候?”

有人敲門,節奏急促。

鄧昀把蠟燭遞給許沐子,依然牽着她的手過去開門。

房門打開,夏夏站在門口急急地喊:“老......”

看見許沐子的時候,夏夏差點咬到舌尖,在許沐子不解的目光裏,生生改口:“老鄧!”

剛才的問題被打斷,許沐子想,這幾年,鄧昀總歸是會有些感情經歷的吧。

這個人雙标的很。

和男生就各種不熟,不愛接觸,每次瞧見人家邢彭傑就淡着一張臉。

和女生倒是蠻聊得來的。

之前的西服美女是這樣。

到夏夏這裏,才一個星期就混熟了,人家小姑娘還叫他“老鄧”呢。

夏夏手裏提着應急照明燈盞:“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客棧都停電了。已經給有關部門打過電話,外面風雨太大,工作人員說沒辦法現在趕過來排查......”

情況有些緊急,客棧裏有些住客來前臺找夏夏問過膠帶。

可能是想要學習南方臺風來臨前的防範措施,用膠帶在大片的玻璃窗上貼成“米”字。

但這會兒風已經很大了,離玻璃窗太近有一定的危險。

夏夏負責全客棧住客的安全,分身乏術,是過來請鄧昀幫忙的。

許沐子在夏夏說明情況時,把手從鄧昀手裏抽出來。

她說:“那我也下去幫忙吧。”

夏夏猶豫地看了鄧昀一眼,才開口:“那麻煩許小姐幫忙去前臺守着座機,有住客打電話就告訴他們鎖好門窗,千萬不要出門。”

他們三個步履匆匆地穿過走廊,鄧昀問:“确定住客都在客棧?有沒有還在外面的?”

“還不确定......”

現在要保證住客都在客棧裏,有些房間住的是男性客人,夏夏不方便,鄧昀跟着去樓上敲門詢問了。

在分道揚镳前,他又拉住她的手,湊在她耳邊說過一句話。

“沒有上次。”

沒有上次?

鄧昀沒有過女朋友嗎?

許沐子對着火光搖曳的香薰蠟燭,獨自守在狂風暴雨籠罩的一樓公共區域。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發呆。

如夏夏所說,果真有住客在這種極端天氣裏慌了手腳,打電話來詢問。

鈴聲打斷許沐子的怔忡。

她接起座機,學着夏夏的語氣,對着前臺的安全提示語細細叮囑住客,并告知對方,馬上會有工作人員上樓敲門,有什麽需要可以和工作人員溝通。

座機電話還沒接聽完,許沐子放在前臺桌面上的手機連着響了幾聲。

屏幕在昏暗環境裏瑩瑩亮起,有陌生號碼發來信息——

“謝謝說早了。”

“我沒有那麽好心,以前做的那些也都有目的。”

“許沐子,我是在勾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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