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4:00-PM (1)
第31章 04:00-PM (1)
陌生號碼的主人是誰, 不言而喻。
三條信息,尤其最後一條,內容不足十個字, 卻殺傷力極大。
電話另一邊的住客已經挂斷,許沐子緊握着接連忙音的聽筒, 盯着手機屏幕瞧。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香薰蠟燭上灼燒的火焰燎過一下, 胸口滾燙。
火舌糾纏,絲絲縷縷點燃,又炸起燦爛煙花。
座機電話鈴聲很快又響起, 電話裏的人詢問許沐子, 客棧什麽時候可以恢複供電。
許沐子把夏夏說過的那套說辭答一遍,對方不滿地嘀咕着,又無可奈何, 最後說手機沒電了, 需要工作人員送應急燈, 然後挂斷電話。
許沐子拿起手機,一時間不知道該給鄧昀回複什麽好。
家裏破産過後,總能接到奇怪的勸貸電話,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騷擾,他們都換過手機號碼。
她打下“你怎麽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想了想,删掉, 重新打下“你真的沒談過女朋友嗎”,删掉, 又打“待會兒見面再說”, 又删掉......
最後,她在跳動的燭光裏發了這句話過去——
“轉告夏夏, 309要應急燈盞。”
鄧昀也沒有糾結許沐子在對話內容上的轉變,很快回複她一個“好”字,沒再說別的。
之後許沐子又接到過一通座機電話,難免有所抱怨,她也用客服的語氣應對了,跑着給住客送過一杯驅寒熱飲。
天氣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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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有位身披狂風暴雨的巨人,不斷拍打一樓的玻璃門窗,很多花草被摧殘得不成樣子。
在國外讀書時,許沐子遇見過這樣惡劣的暴雨天氣。
她和住客溝通時的語氣和用詞,也不全是來自和夏夏的學習,也有在酒店彈琴時,受酒店工作人員耳濡目染的影響。
那次,許沐子被暴雨困在兼職鋼琴師的酒店,反正她也走不掉,為了安撫客人情緒,經理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加班。
她給坐在酒店咖啡廳的客人們彈琴到淩晨,在前臺員工休息室淺淺眯過一覺,到清晨雨停,才離開酒店回到學校。
那段時間還發生過一件事。
學校籌備校慶活動,邀請了畢業于音樂學院的名人校友回來參加演出。
許沐子在争取與優秀前輩合作的機會。
她回宿舍簡單收拾過自己,随便吃了幾塊粗糧餅幹,墊了墊肚子,又跑去琴房練琴。
去琴房的路上,遇見天賦比她好、為人傲慢的同學。
同學問:“Shirley,聽說你也報名了校慶活動?”
許沐子點頭。
同學笑得極其誇張:“你該不會是希望,那些有名的前輩們回來,和你這個滿身土豆味道的女孩同臺演出吧?”
因為錢緊,許沐子經常會在合租公寓裏煎蛋和煎土豆。
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丢臉的。
而且,以前發生類似事情時,鄧昀曾告訴過許沐子,無論她天賦是否出衆,能定義她的只有她自己,其他人無權評判。
他說:“再有人嘴欠,罵回去。”
許沐子淡淡瞥同學一眼:“所以,他們會喜歡和滿身煙酒味道的女孩合作?”
那次校慶的演出機會,最終是許沐子争取到的。
至于那位傲慢的同學,因為酗酒,在預選節目比賽時頻頻出錯,被老教授批評不夠尊重音樂。
許沐子想,剛才憶往昔時沒發揮好,應該把這件事拎出來給鄧昀講講的。
還應該講講,她和她學小提琴表演專業的同學同臺、在當地有名的音樂節上表演的事情。
耳後的蚊蟲叮咬處不舒服,大概是時間久了,之前塗的藥膏已經失效。
前臺有提供給住客自取的青草膏,許沐子見邢彭傑用過,她找到玻璃小瓶,拆了支棉簽。
有小孩子的哭聲從樓梯方向傳來,像驚雷,太過突然,許沐子動作一抖,棉簽掉在地上,只能撿起來丢掉,再重新拆一根出來。
她撕開塑料包裝,在燭光照亮的範圍裏四處巡視找鏡子時,手機收到群消息。
是組織小酌局面對面建的臨時群聊。
有住客發了張照片在群裏,許沐子點開,看見鄧昀。
群裏有人說:
“被小孩哭聲吵醒,開門就看見這哥們在幫忙哄孩子。”
有人跟着說:
“牛逼,雷聲你都沒醒,小孩給你哭醒了?”
“帥哥挺有愛,但小孩家長呢,這天氣敢放孩子亂跑?”
也有人在說:
“夏夏小姐姐好像忙不過來,睡不着的兄弟出來幫個忙吧,檢查門窗什麽的。”
他們的讨論,許沐子完全沒看進去,匆匆掃過一眼,又點開那張照片。
鄧昀蹲在光線昏暗的走廊裏,手裏拿着提燈,正在哄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是被雷聲吓哭的,嘴張得巨大,哭的一點形象不剩,幾乎能看見嗓子眼了。
鄧昀被燈光照亮的側臉,神情十分溫柔,伸手在揉小女孩的頭發。
他安慰人時,好像是會揉頭發的。
許沐子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甚至能夠分辨出,鄧昀短袖背後有幾道布料褶皺。那是他們剛才激吻的時候,被她抓出來的。
她放大看了看,臉紅了,直到一抹暗影投在前臺桌面,才猛一回神。
鄧昀已經回來了:“看什麽呢?”
許沐子臉皮更燙,匆忙把手機扣在桌面上,不肯承認:“沒看什麽。”
下一句就自爆了,“那個孩子呢,哄好了?”
“沒哄好,被家長抱回房間了。”
鄧昀這樣說着,目光落在許沐子手上。
許沐子沒找到鏡子,手裏還捏着一根剛拆好的棉簽。
青草膏擰開瓶蓋放在蠟燭旁,草藥香混合着淡雅的植物香薰,散在潮濕的空氣裏。
許沐子本來想要調侃鄧昀的。
她想說,以前在游樂場給小孩子們買棉花糖的勁兒呢?不是對小孩子特別有辦法麽?還和人家約打水漂比賽......
可是,她被他看得喉嚨發緊,捏棉簽的指尖更用力了些。
鄧昀問:“不舒服了?”
“嗯,之前在放映室被蚊子......”
許沐子話沒說完,因為鄧昀抽走了她手裏的那支棉簽。
他用棉簽在玻璃瓶裏挖取一塊草藥膏體,對她說了句:“過來。”
她偏着頭靠近,感受到棉簽觸在耳後皮膚上的輕微摩擦。
棉簽在打圈,清涼感蔓延開,耳側皮膚敏感,總有半分說不清的癢凝在心尖尖上。
鄧昀的那盞照明燈,應該是送給309或者其他住客用了。
一樓公共區域偌大的空間裏,只有香薰蠟燭跳躍着的火苗照明。
火苗把他們的影子投在牆壁上,影子帶着虛虛的深灰色毛邊。
他拿着棉簽的手和她頭部的暗影重疊,只有手臂微動,像他在撫摸她的臉側,也像下一秒就要托着她的臉吻過來。
“你手機一直在響,不用看?”
“......是群消息。”
許沐子答完,棉簽打着圈塗抹的觸感,倏地消失了。
她轉頭,心跳異常,有點不敢看他。
偏偏鄧昀伸手,用捏着棉簽的食指指背,刮了許沐子的耳廓。
很輕、很癢的一下。
他這樣說:“你耳朵很燙。”
許沐子突然就感覺,鄧昀在短信裏和她說過的那句“勾引”,不是空穴來風,他是真有這個勾她的能力。
他們挨得很近,很容易聯想先前在他房間裏相擁和接吻的感受。
那些感受,牽着某種欲望,引人想要重新沉浸其中。
許沐子感到口幹,又突然留意到,樓梯間傳來匆匆下樓的腳步聲。
是夏夏回來了。
她還惦記着自己先前和夏夏說過的,“我和鄧昀不是朋友”這句話,總覺得心虛,所以看見夏夏提着燈走過來的身影,馬上慌慌張張地從鄧昀身邊退開了。
退開後,想到鄧昀眼裏那種篤定,她又轉頭去看他。
卻發現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個舉動,鄧昀竟然沒有絲毫不悅。
之前在夏夏面前,她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時,他好像也是沒什麽反應,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她的逃避?
要忙的事情很多,夏夏走路速度都快不少,一陣風似的到了前臺,手裏還拿着手機敲敲打打,用客棧的工作號給住客發極端天氣的安全須知。
樓梯裏踢踢踏踏混着好幾個人的腳步,幾張熟面孔也跑到樓下來,問夏夏有沒有什麽需要他們幫忙的地方。
這些人吵吵嚷嚷擠在前臺旁——
“也不知道停電要到什麽時候,沒WIFI游戲打着太卡頓。”
“別玩手機了,待會兒沒地方充電。”
“這都已經四點多了,停電客棧還能提供晚飯麽?”
“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睡覺也睡不踏實,我說夏夏,幹脆讓我幫着做什麽算了......”
許沐子拿着自己的手機躲開些,把空間給他們騰出來。
鄧昀把棉簽丢進垃圾桶,然後看向許沐子。
他們隔着熱鬧的對話聲對視,目光不清白地勾纏着。
隐約聽見有人在讨論,風力太大,客棧外面的鳥窩好像快要被吹掉了,需要去加固。
他們叫了鄧昀:“你個子高,一起來幫忙啊?”
鄧昀偏開視線,應了一聲。
轉身和其他住客去找工具時,他舉了個電話的手勢給她。
許沐子會意,拿起手機打字。
她發給他的問題,是她剛才受蠱惑時的疑問。
“你真的沒談過女朋友?”
“以前那個冰箱貼我都看見過。”
鄧昀跟着往外走時,低着頭打字,許沐子收到鄧昀的回複——
“沒談過,冰箱貼晚點和你解釋。”
公共區域裏安靜下來,只剩下雨聲,夏夏忙裏感嘆,說雨聲稀裏嘩啦的,像她老家做油鍋炸雞蛋的聲音。
許沐子還以為這就是鄧昀最終的答複,剛剛和夏夏并排坐下來,手機又響了一聲提示音。
許沐子滑開屏幕,看見新的信息內容:
“上一次動心,還是在1075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