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4:00-PM (2)
第32章 04:00-PM (2)
1075天前是什麽樣的日子?
這種糟糕天氣, 客棧不能開門窗,空調暖風開得足,有種悶悶的潮濕感。
在許沐子的餘光裏, 身旁的夏夏擡手抹掉額角沁出來的汗,繼續在手機上編輯通知內容。
許沐子也收到了一份夏夏群發出來的消息。
內容全面, 基本上解答了住客們容易産生的各種疑問。
後面加了一句, 晚餐會照常供應。
座機電話在響,夏夏跑過去接聽。
許沐子紅着臉,在夏夏富有親和的聲音裏, 努力回憶着關于1075天前的記憶。
那段時間, 是他們都已經知道家裏投資失敗的時候吧?
許沐子翻出日歷,把大約的日期推算出來,卻怎麽也想不起那天她做過些什麽。
那時候家裏被愁雲籠罩, 所有人都是渾渾噩噩的狀态, 不困也不餓, 像忽略掉溫飽需求的行屍走肉。
唯一聽過的好消息,是賣房子的陳阿姨帶來的。
陳阿姨說,有對正準備歸國的夫妻看中了許沐子家的二手小別墅, 出價比其他買家稍高。
而且,那對歸國夫婦當時正在非洲旅行, 願意不看房直接付款,回國時間又比較晚, 許沐子和爸媽可以晚些搬走,能省下将近兩個月的租金。
鄧昀是在那個時候動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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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嗎?
但為什麽是那種時候?
這一點許沐子沒有猜透, 只是直覺這個時間和自己有關系。
她沒回複, 想等他回來再談。
想着這些,許沐子臉更紅了。
連夏夏都有所察覺, 默默把空調暖風溫度調低。
手機又在響,她以為是鄧昀,心跳瞬間加速,且期待地看向屏幕。
結果失望地發現,是堂姐在聯系她。
距離上次聯系間隔了十小時左右。
許沐子猜測,住在國外的堂姐應該是剛剛吃過早餐,或者已經把小朋友送去幼兒園......
堂姐發的照片裏,果然有背着書包走進幼兒園大門的小朋友背影。
經過一夜睡眠,堂姐竟然還在惦記着許沐子的感情問題,問她爸媽有沒有和她說過新相親對象的事情。
許沐子回複:“沒有。”
“你可以主動問問嘛。”
“沒必要吧......”
“問問怎麽了?”
“怕直接見面會尴尬的話,還可以先添加聯系方式啊。”
許沐子繼續回複:“不想加。”
堂姐依然在勸。
說只是随便聊聊天,又不是讓她馬上和人家結婚生孩子。還說她表現得過于消極、抵觸,總不能一直拒絕接觸異性。
許沐子耳朵還在發燒。
她總在想鄧昀的事情,摸着高溫的耳廓,順手就回了“有在接觸”這四個字。
這句回複像捅了馬蜂窩,堂姐那邊源源不斷抛問題過來:
“和誰在接觸?”
“你背着家裏談朋友了?”
“那為什麽不早說?”
沒談啊,只是抱了、親了而已。
但這話不方便和堂姐說。
許沐子沒辦法像躲避其他親戚那樣,躲開堂姐的追問。
以前她爸爸和她叔父性格不合,一見面就要互相陰陽怪氣,來往得并不多。
但在她家落魄時,只有叔父打來越洋電話,先是數落她爸爸投資不夠謹慎,又帶着擔憂的哽咽問他們到底欠了多少錢。
叔父家主動借錢給他們救急。
彼時堂姐剛結婚不到一年,和堂姐夫商量後,竟然願意把婚禮收到的一大半份子錢也借給許沐子爸媽還債。
許沐子不想說謊。
但總不能和堂姐說,她出來散心,偶遇一位過去有些暧昧情愫的舊相識。
才見面十二、三個小時,兩個人就已經吻到一起去了......
真這樣說,還不得把堂姐吓死?
許沐子只好打字:“以後再和你說吧。”
聽夏夏說,幾處屋在檐下的燕子窩,分布客棧樓側,窩裏還有幾只不會飛的雛鳥小燕子。
鳥窩一旦被吹下來,小燕子們肯定會被摔傷。
所以剛剛他們拿了木梯和工具出去,說要用麻繩加固一下鳥窩。
去了比較久的時間。
許沐子一直在樓下陪夏夏,還和夏夏商量着,給三只流浪貓取了名字。
她沒養過寵物,對起名字這件事沒什麽新意。
三花貓叫“來財”,白色的那只叫“源源”,橘貓就叫“滾滾”。
許沐子說:“客棧經營得這麽用心,那就祝你們老板能財源滾滾吧。”
提到客棧老板,許沐子想起自己沒看完的那段評論。
評論裏是不是說到過,這間客棧,原本是老板準備送給誰做禮物來着?
許沐子難得有八卦之心,把這個問題抛給夏夏。
夏夏似是一驚:“您聽誰說的?”
“在客棧的早期評論裏看到的,不好意思,我這麽問,是不是有冒犯到你老板?”
“沒有的......”
座機又在響。
夏夏也許是真的不方便多談老板的事情,只在跑去接電話前,指一指窗外雨幕中那片郁郁蔥蔥的植被。
夏夏說:“那裏原來種過玫瑰,叫倫敦眼。”
許沐子好奇“倫敦眼”的樣子,用手機搜索。
是一種粉橘色的玫瑰,花瓣層層疊疊,很美,花語是初戀。
看來客棧老板是位有故事的人呢。
手機電量不足,許沐子提着照明燈回過一趟自己房間。
她沒關房門,剛跪在床上摸到充電寶,堂姐想要繼續打探消息的來電鈴聲,和樓下忽起的人聲幾乎同時入耳。
一陣火急火燎的嘈雜,令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許沐子沒顧得上接電話,拿上充電寶,提着燈往樓下跑。
離着大半層樓的距離,她就聽見夏夏慌着聲音在說:“稍等,我去找醫藥箱來。”
樓下公共區域裏好幾個人圍在沙發旁。
他們把雨霧的潮濕帶回室內,晃動着的人影和植物的影子被幾盞不同方位的光源拉長,投映在四周牆壁。
靜音掉對話聲,會像恐怖片氛圍。
許沐子在人影縫隙裏,看見鄧昀坐在沙發上。
鄧昀身上那件黑色的短袖,左側袖口卷起來,衣袖堆疊在肩膀上。
他手裏疊成方形的白色毛巾,按着肩側皮膚,毛巾布料和皮膚接觸的地方,隐隐看到些暗紅色血跡滲透。
許沐子心裏一緊,又往前擠了兩步。
一起去好心幫忙加固鳥窩的,都是住在客棧裏比較年輕活躍的住客。
其中有幾個人,參加過上午的小酌局,也去采過蘑菇。
他們或多或少和許沐子見過,不知道她和鄧昀認識,不但沒讓路,還好心地把墊腳往沙發那邊看的許沐子給隔開了。
他們說:“你暈血不?暈血可別跟着湊熱鬧啊。”
有個和邢彭傑年齡差不多的男大學生,正滿臉通紅地和鄧昀道歉:“對不起啊哥,都是我的錯。”
有人埋怨:“你咋拿個木梯還能松手呢?”
男生說,他是看見燕子飛回來了,怕自己在鳥窩下面舉着木梯吓着它們,本想快點把木梯收起來的......
許沐子站在人群外,拼拼湊湊也聽懂了事情經過——
木梯上很多刺,男生不敢緊握。
再加上打算收木梯的時候,有一陣狂風刮過,迷了眼睛,男生護着眼睛,手上沒拿穩。
鄧昀在撿東西,木梯砸下去,側邊支出來的一截釘子把他給劃傷了。
男生捏着一截沒用完的麻繩,內疚得幾乎要懸梁自盡:“真的很對不起......”
鄧昀為人随和:“是我走神,沒躲開。”
“可是哥......你流了這麽多血,要不要去山下診所看看?”
折騰過這麽一趟,男生們像患難兄弟,也都在關心鄧昀的傷口。你一句,我一句,顯得許沐子像個外人,插不進話。
鄧昀表示是小傷,稍微消毒一下就好了。
說着,目光越過幾個男生和許沐子對視。
夏夏這時候趕來,嚷嚷着:“讓一下讓一下,醫藥箱來了。”
鄧昀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關心他的幾個人,也沒用夏夏幫忙,說是衣服被雨淋濕了,提着藥箱準備回房間換衣服。
許沐子很擔心,想都沒想,端上蠟燭,跟着一起上樓。
兩個人一路沉默。
到房間門口,鄧昀刷卡打開房門,居然問:“來看我換衣服的?”
許沐子氣得想動手,又礙于對方是傷員,深呼吸給忍住了:“我是來幫忙的!”
“怕血麽?”
“不太怕。”
“那進來吧。”
鄧昀看起來像個沒事人,進門也沒有急着去開醫藥箱,居然先前用玻璃杯接了一杯水,還有閑情雅致拉開房間裏的小冰箱,慢條斯理地往玻璃杯裏加冰塊。
他說:“送你個東西。”
她眼睜睜地看見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朵盛開的玫瑰,捏在指尖。
像魔術。
玫瑰被風雨打折了花枝,只剩下寸許長的莖幹頂着蓬松的花朵。
和她剛才在網絡圖片上看見過的一模一樣,粉橘色,花瓣層層疊疊。
許沐子接過水杯,下意識說:“倫敦眼......”
“認識這花?”
“剛查的,聽說是客棧老板種下的。”
許沐子手裏很滿。一只手裏是手機、充電寶和香薰蠟燭,另一只手裏端着玫瑰。
她本來琢磨着,想找個地方把東西放下,擡眼,和鄧昀的目光撞上。
房間裏依然只有燭火,浮光霭霭。
不到一小時前,他們還在這間房裏舉動親密。
所以,許沐子沒好意思提起,這種玫瑰的花語是初戀。
鄧昀也沒繼續聊這個話題。
再對視下去,可能又會做出什麽刺激的事。
許沐子看着手裏的蠟燭,嘟囔:“你......快去處理傷口啊......”
鄧昀去了趟浴室。
許沐子放下東西過去看時,他正在用生理鹽水沖掉傷口上的血跡。
沖完,撒了一層止血藥粉。
只是看着,許沐子都覺得非常疼,可整個流程下來,他愣是連眉都沒皺過一下。
非常平靜,像個沒有痛感的人。
其實傷口挺深的,血水和藥粉溶在一起,觸目驚心。
許沐子幫忙纏紗布時,非常小心,生怕碰到。
“你不疼麽?”
他笑着,只答:“許大夫,別緊張。”
只有簡單的對話,然後又是沉默。
在信息裏許沐子勇氣可嘉,還敢問人家以前談沒談過。
現在面對面,又是近距離在相處,卻心悸得什麽都說不出口。
鄧昀淋過雨,短袖布料潮濕地貼在他腰上。
那種粘膩、悶熱、心率不齊的感覺又來了,許沐子總覺得手指不聽使喚,用剪刀剪了好幾次,都沒能剪斷紗布。
鄧昀握着許沐子的手:“我來。”
他們合作包紮傷口的幾分鐘裏,許沐子摞在充電寶上的手機時常在響。
許沐子有感覺,在某圈紗布繞過手臂的時刻,鄧昀往聲源方向看過一眼。
之前許沐子挂了堂姐的電話,堂姐肯定認為她是在逃避問題。
擔心堂姐把她和異性在聯系這件事,當成家裏最大的新聞報告給其他長輩。
在貼好最後一條醫用膠布後,許沐子匆匆對鄧昀說了句:“我去看一下手機。”
手機裏一堆未讀信息。
堂姐好像誤會了,以為許沐子結交了十分混蛋的異性,所以才不敢和家人提起。
句句都在叮囑她萬事小心,千萬不要被壞男人占了便宜。
那......
她剛才幫鄧昀包紮傷口,手指隔着紗布碰到他手臂,胸腔裏像騰起驅不散的水汽。那種很想要再和他接吻的心情,算不算是占鄧昀便宜?
在許沐子打字和堂姐解釋時,鄧昀從浴室出來。
他靠在浴室門邊,問她:“在吵架?”
哪能和堂姐吵架的。
許沐子手上動作沒停,也沒擡頭:“沒有,在解釋。”
等許沐子把信息發出去,轉頭,看見鄧昀單手拽着衣擺,脫掉了身上那件被雨水浸得差不多的短袖。
短袖被随意搭在桌上。
他赤着上半身,從衣櫃裏拿了件差不多版型的寬松短袖,轉過身,和她對視着,把短袖套在了身上。
手裏的手機又在響。
鄧昀靜靜看着許沐子,看得她呼吸一窒。
片刻後,她才聽見他問:“還沒解釋完?”
許沐子垂眼看。
這次不是堂姐,是群消息。邢彭傑說自己看《名偵探柯南》的山莊繃帶怪人殺人事件,看到一半發現手機要沒電了,問有沒有人想去一樓打會兒牌。
她搖頭:“邢彭傑在群裏找人打撲牌。”
鄧昀坐進電腦椅裏,看許沐子一眼。
他給她提的是二選一的問題,語氣卻不是那麽回事兒:“去打牌?還是說,我現在給你解釋冰箱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