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湛是巴不得在這醫院裏多住幾天的,但那是在蕭一白無時無刻都在身邊的情況下,最好能把他的辦公桌搬到自己病房來,再不行陸湛就把自己的床塞到他辦公室,只要能和蕭一白待在一起,陸湛不介意擠一擠。

但這種想法顯然等于做夢。

不要說無時無刻了,陸湛用他這段時間有些不好使的大腦算了一下,蕭一白每次來自己的病房,待的時間平均都不超過兩分鐘。

該死!等他下次來,陸湛準備打開手機播放一首《再給我兩分鐘》。

但是當蕭一白再次踏進病房的時候,陸湛恨不得放一首《感恩的心》。

算了吧!能來就不錯了,過去了兩分鐘,還有千千萬萬個兩分鐘,無數的兩分鐘加起來,就是美好的人間,是鮮豔的五星紅旗,是凱旋的戰歌!

陸湛乖巧地蓋着被子靠在床頭,視線随着蕭一白的腳步移動,看起來很有種下一秒就要為非作歹的預兆。

蕭一白大概也被他這種沉默又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有些疑惑,站定了和他對望,兩人都不說話,一個眼神清澈認真,一個漆黑沉靜,就這麽相互望着,如果他們距離再近點,保不齊下一秒就可以激吻了。

“看我幹嘛?”蕭一白冷靜地問道。

“看看也不行?”陸湛詫異,喉嚨裏的下一句話沒過大腦就說出來了,“都讓你睡了,現在看一眼都不給?”

沉默。

沉默是今天下午的武漢市長,江大橋。

陸湛的那條廢腿又開始不可抑制地抖起來,仿佛在顫抖着啜泣,為陸湛的腦殘,為這尴尬的空氣,為黑夜裏呼嘯而過的愛情。

如果能重來,我要選阿炳,眼不見為淨,為你彈奏蕭邦的夜曲,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陸湛向來靈活機智的大腦大概從那天夜裏就死了,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該作何表示。

我面無表情,看孤獨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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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陸湛實在受不了這爆炸尴尬的氣氛,與其這樣憋屈地死去,他寧願拼死掙紮一下,偉大的心胸,應該表現出這樣的氣概——用笑臉來迎接悲慘的厄運,用百倍的勇氣來應付一切的不幸。 他說,“或許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外賣嗎?哈,我肚子有點餓。”

……

思想家蒙田說過:沉默較之言不由衷的話更有益于社交。

陸湛現在覺得他說得很對。

氣氛再一次沉重起來,陸湛已經不敢看蕭一白的眼睛,他現在祈禱來輛直升機停在窗外,上面的人放下繩索,對他說:“你好,我們是幫助逃離尴尬現場協會的,檢測到你現在的情況尴尬到即将爆炸,為了保證你的安全,請你跟我們一起離開。”

但是窗外只有飛起的紅色塑料袋,不知道是誰那麽不環保,亂扔垃圾。

“你還記得。”蕭一白終于開口了,謝天謝地,他終于開口了。

但是他說的這是什麽話?

什麽叫我還記得?難道我摔斷了一條腿還引發失憶了嗎?我的三叉神經難道連接着坐骨神經嗎?這個蕭醫生平時到底有沒有認真讀書?

“我當然記得啊。”陸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可是我的第一次。”

……

噢我的上帝!今天我願意獻出我自己的生命,燕子你帶我走吧,你帶我走吧啊燕子,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啊!

沉默是金,但如果你讓對方沉默了,那麽你也就失去了金。現在蕭一白又陷入了沉默,陸湛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好大一桶金,大概有首都二環的一套房子那麽多。

“我以為你喝醉了。”蕭一白大概不忍心看到陸湛就這樣在病床上厥過去,又一次力挽狂瀾地開口。

“我是有點醉……”陸湛拉起被子擋住半邊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但是我很清醒,我還記得是我給你戴的安全……”

他一個急剎車捂住了自己的嘴,窗外那個紅色塑料袋又歡快地飛了起來,仿佛在暗示着什麽。

不要再聊了,不要再提了,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有些事情就請陸湛你閉閉嘴,不要拆穿。

蕭一白的臉上挂着不知道是什麽表情的表情,那大概叫做面無表情。

“淩晨我接到醫院電話,所以走了。”蕭一白真是社會主義優秀少年,是降臨人間的白衣天使,在這種場景下,愣是沒讓陸湛的話掉地上,一次次地彎腰給它撿起來,陸湛懷疑蕭一白上輩子是個簸箕。

“啊……”陸湛找回了點神志,“那你也不留點小費……不是,也沒留個電話……”嚯嚯嚯差點說錯!陸湛将自己的舌頭在嘴裏好好地伸展運動了一番,祈求它千萬別再打結說錯話了,他怕蕭一白不幫他撿話頭了。

“我留了。”蕭一白語氣淡淡地,好像帶着點……埋怨?

“你留哪兒了?”陸湛一臉懵,他手機有密碼,蕭一白不可能把號碼輸到手機裏,那麽他到底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在哪兒了呢?

留在哪兒了呢?到底留在哪兒了呢?同學們誰舉手回答一下,蕭一白小朋友把他的電話號碼留在哪兒了呢?沒人舉手的話老師點名了啊,點你起來了你答錯了就要扣平時分了啊。

“寫了紙條,壓在茶杯下。”蕭一白垂了垂眼,“怕你看不到,還用你的手機拍了照。”

我去你媽了個航空母艦人造飛船神州五六七八心八箭小神龍饅頭大西瓜!

陸湛驚得舌頭都僵硬了,他只記得自己當時醒來摸過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就沒再往桌上瞧了,他又是不自拍不愛存圖的人,沒事根本不會去翻相冊,于是就這麽錯過了????

他還讓黎井去查人家????

明明蕭一白的電話號碼就在自己手機裏!!!!

蒼天啊!!!救救我們這對苦命鴛鴦吧!!!為什麽讓我們在風雨中飄呀飄飄呀飄,像無根的野草啊???

陸湛泫然欲泣地看向蕭一白,見他垂眼靜靜地站在那裏,少年氣一下子出來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卻始終固執地不肯主動問一句媽媽那天為什麽沒有來接我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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