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夏日曲-3

夏日曲-3

大家完全不用擔心我!

關于25個情敵的事,我睡一覺起來就精神了,反正還是那句話:人生在世,不能為了注定無法順心的事情要死要活,你們說是吧。

此外,我發現了這樣一條評論:

【Jocelyn:這個流感和病毒太有既視感了……這兩天飽受會議和發熱的我狠狠的痛了……話說76小朋友知道61要上線了嗎?聽作者說是和你很有cp感的男主诶,不知道76有沒有想過他會是什麽樣的男主】

你跟馬丁舍友一個名字哎,新讀者。

不過61又是誰,樂楊嗎?

估計是他,看來作者已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石錘我将跟他談上一段了。至于這個據說跟我很有cp感的人是什麽樣,我猜他是個陽性。

大概也喜歡爬行動物?

對待陰性友善和尊重。

精通一兩項體育運動。

精通一兩門我不擅長的技能,同時不擅長我精通的技能,這樣我倆閑下來可以互相抖毛和擺譜。

……暫時就這些吧。其實我也很好奇他會有幾把刷子,那就讓我們大家拭目以待吧。

——

我也有留意到,Jocelyn同學對病毒和流感格外注意,可能是他和另一位呼啦啦同學一樣近期生病了的緣故。

祝你們都盡快恢複健康。

也不用擔心我……這邊一切都好,并不會落到Luxury同學所擔心的“異世界囤物資求生”地步,就算有,那也是美國人自己的事情。

距離上次新聞已經又過了近一個月。

到了現在,學校裏人人都在談論一種生物實驗洩露導致的ACCI病毒,它正流淌過美治亞與布列西聯合王國的大街小巷,症狀近似急性支氣管炎,傳染度高,非常棘手。

為免傳染,包括昪中在內的幾個國家已經對其關閉航線,病源國的邊境也即将暫時封鎖。

也不知道要封到什麽時候。

反正,加奈全家暑假回美國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我姐姐白熠倒是本來也沒計劃回來,所以不耽誤他的事情。

我們全家已特別關心過他,看來情況還可以,這人壯得像頭牛。

“但還不能掉以輕心。”老夏說。

此外,病毒這麽一來,陸祈相親表上所有的美東地區選手都自動被淘汰了,或者進入wait list,因為陸陽先生認為用視頻會議相親很離譜。這麽一來,候選人競争性大大減弱,瞬間從25跌落至11。

“12。”加奈更正道。

“什麽?”我問。

“12個候選人。”加奈邊說邊挖下一大勺土豆泥送進口中,現在是星期一中午,我們正在吃午飯。“別忘了Eden在學校裏還有一個匿名追求者!只要他在一切無可挽回前登場,可能也還有機會。”

“……”

我差點噎着。連AK也震驚地看了加奈一眼:“不是吧,你還想着他呢?”

“你們這些直人。”加奈胸有成竹地說,“對愛情的曲折無常一無所知。”

——

今天是星期一。在學期結束,或者我成功找到目标之前,這都是我尋找GSA社團的日子。感謝活躍的Luxury同學前幾天提的建議,但小賣部裏我看了,他們不在那兒。

又一次無功而返後,我跑上樓,去上中文課。

期末将至,大家進行讀書彙報的季節也到來。這是一種期末考核,學生在學期裏涉及的書目中四選一,拟定題目後用制作精良的PPT進行講演,內容是各自的口頭論文。

報告限定十分鐘。

而講完後,你将迎來這學期最為兇險的另一個十分鐘。在那期間,全班每一個人都會争先恐後、絞盡腦汁地試圖以你為踏板,來展現他們優秀的批判性思維。

沒辦法,因為觀衆提問也計分,這時候誰都管不了什麽同學情誼,只能自己顧自己了。歸根究底,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

令人寬慰的是,我自己的報告和戰鬥已于上周結束,但仍需嚴陣以待。第一個學生上場了,他選擇報告劉祥晖的《春》。

第二個學生上場了,他也選擇報告劉祥晖的《春》。

第三個學生上場了,他還選擇報告劉祥晖的《春》。

……

好家夥,還挺搶手。

似乎很多人都懷着一種幻覺,即劉祥晖的書獵奇、勁爆又禁忌,用來做報告有趣又簡單。但事實是第一個學生剛發言結束,就遭到了我的無情攻擊,他被殘酷地問住了,本屬于他的一分将朝我傾斜。第二個學生也沒能逃過一劫。

第三個更別說了,我還沒開口,他就驚恐地看着我,我差點笑場。

你們對劉祥晖還有印象嗎?

但在前段時間的收信日,我推薦過他的另一個短篇《布拉格少年》。那大概是他最獵奇、勁爆又禁忌的一篇,主人公不僅搞異性戀,還是個雙性同體人。

這話的意思是,他擁有雙性染色體,一出生就同時有生理雙性體征。

有十幾種醫學原因能解釋為什麽會有這種情況,具體因人而異,不過在《布拉格少年》裏,這是輻射的産物,一種病變和畸形。

這當然不是好事。

然而在所有地區的神話和宗教裏,雙性同體恰恰是神的象征,範圍巧合地涵蓋(包括但不限于)上帝、希臘衆神、佛祖、菩薩和拉美非洲那邊一堆我不認識的神。總之,主角“天使”的出生引起大轟動。随後他被送往地方醫院,在那裏被手術剝除了全套女性|器官後,引發了宗教狂熱人士的激烈反應,造成一連串流血和游行事件。

下一篇章裏,“天使”長大了。

這位俊美的、纖細的、堕落的神一樣的美少年,愛上了一個女人。

對方是他久病卧床的養母。

病弱多情的女寡歸,陰柔美麗的男少年,真是禁忌不倫之戀的絕佳配置。在一系列暗色調、瘋狂又憂傷的橋段後,它黯然收場。主人公遠走他鄉,從此沒有人再聽說過他的消息。只有傳言稱,十二年後,布拉格城鎮的某處燃起大火,一個年輕男人被重度燒傷,面部全部損毀,在一個靜靜的夜晚于醫院無名離世。

劉祥晖把故事設置在了遙遠的捷克,所以主角叫“布拉格少年”。

十年前真有個捷克導演為它拍了部電影,因題材敏感沒引進來,但不耽誤它出名。彼時讀高中的白熠甚至搞來一本原著小說帶回家,在餐桌上高談闊論。

我姐姐的意思是,主人公非常勇敢,為了追求愛情不顧世俗眼光。

而老夏的意思是,主人公并不理智,要是我跟白熠中任何一人膽敢效仿他的愛情,他就打斷我倆的腿(僅比喻性質,老夏不打人)。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我吃掉一整條胡蘿蔔。

“你真沒意思。”白熠噘着嘴說。

當時他十六歲,正處于多思叛逆的年齡,六歲的我則安靜肙雞,對自己的未來性取向一無所知,也對《布拉格少年》毫無興趣。

我只是不住地朝阿樹眼神示意。

他一直喜歡慣着我,這次也妥協了。當老夏站起身去拿湯,我用最快速度将胡蘿蔔抛進阿樹碗中,它随即消失在他肚子裏,遭到毀屍滅跡。

“話說,”白熠對阿樹說,“主角的原型是一個叫吳鳶的人,他跟你好像是一個地方出生的,爸爸。”

“是嗎。”老夏在廚房裏說。

“他甚至沒比你大多少歲。”白熠又對廚房的方向說,“五六歲,肙果我沒記錯的話。”

他說完又看回阿樹,想知道這位有什麽看法。但後者正吃着胡蘿蔔,見此做了個手勢,讓我們等一會兒。

我們便等着。

他這回吃得可真夠久,半天才清清喉嚨,道:“嗯……怎麽說呢?”然後又挖了一勺飯放進嘴裏,“不管怎麽樣,我是覺得,人不該因為想追求幸福而感到羞恥。”

“那也得是不危害他人的幸福。”老夏端着湯回來了,白熠立刻站起來展開隔熱墊,“肙果只顧着自己的幸福而胡作非為,當然應該感到羞恥。”

“你真沒意思!”白熠說。

這時候輪到我站起來,光榮地為所有人盛湯,特別注意只給老夏、阿樹和姐姐大塊炖得軟爛的胡蘿蔔。

但這個小把戲很快被看穿了,老夏嚴厲地說:

“這是健康的蔬菜!戚柳,你今天必須吃六大塊胡蘿蔔,我看着你呢。”

我的臉當場垮下來了。

阿樹一臉愛莫能助,白熠則幸災樂禍地搖着頭,因為看妹妹挨批比大談特談獵奇小說有意思多了。之後此事告一段落,直到好幾年後,我才自己也讀過《布拉格少年》,并通過萬能的互聯網,了解了更多關于那位原型——吳鳶——的背景故事。

吳鳶生于1865年底,首毓母都是農民。

他的毓母在懷孕期間下田勞作,結果意外遭遇戰後遺留物的輻射。最後孩子生而畸形,大人也在生産時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首母也去世後,畸形兒吳鳶被接到當地衛生所生活,在那裏被剝除了全套女性|器官,失去了人們津津樂道的所謂“神性”。他确實和自己的養母有過一段,因為《畸兒》的作者餘碧輝生前也在短篇小說集《欲纏死孽》裏寫過他,令其被更多人所知。

剛知道這事時我很吃驚,因為初一就讀過《欲纏死孽》,但一點兒也沒跟吳鳶聯想起來。在那篇裏,餘碧輝重點講的是不倫異性戀,對雙性人則完全掠過,堪稱只字未提。

吳鳶在生前和衆多作者交好。在這些人的影響下,他也進行寫作,但沒有公開發表過任何作品。像卡夫卡【1】一樣,吳鳶曾将稿件交給一位朋友,囑咐對方在自己死後燒毀一切手稿。但不同于卡夫卡的朋友,他的朋友信守諾言,真一把火把什麽都給燒了,什麽也沒留下。

1893年底,吳鳶确診患癌,後不久死于火場見義勇為。

他是全世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雙性同體人和異性戀之一。

以上大部分摘自萬能百科。

有時候我很喜歡看百科,它能清楚明了地告訴你每一個人的生平。但把一個人的生平那麽冷靜、克制地記錄在一頁所有人都能浏覽的界面上,冷冰冰的,又很難覺得正被講述的人确實活過。這是一種很難以言述的情感,是我上初中後才發展出來的,之前沒有。

我覺得,這可能是長大的标志。

但在十年前,我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我只在意老夏生氣了、白熠在笑、胡蘿蔔很難吃。我一點也不關心一個素不相識又死掉了好多年的人的悲慘,僅僅在心裏恨恨地想:

我這輩子都将讨厭胡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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