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夏日曲-5
夏日曲-5
性教育課結束的晚上,我又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
這回沒有奇怪的∞符號,只有我走進一間禮堂裏,觀看一個叫“百變o|o大賞”的節目……你們懂得那是什麽。在這個節目上,“|”時而像鉛筆一樣拖在地上,時而像氣球一樣在需要時吹起、不需要時折好放在一邊;時而像貓尾巴一樣因生氣而炸粗,并且拍打地板。
“o o”則一直是兩個挂在空中的風鈴,不住鬼畜地擺動,似乎在模仿鐘擺。我坐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了,但正想偷偷溜走時,性教育課老師突然走了上來,手握天平,兩端都盛滿了血紅漿果。
“你覺得這可怕嗎?”他問我。
然後我就醒了。
我慢吞吞地走進客廳,此時老夏想知道我為何面孔恍惚、步履虛浮、一臉懷疑人生。
“沒有的事。”我虛弱地說,然後邁入洗手間,用冷水洗臉以恢複清醒。
今天是5月20日星期六,我們全家去參加請柬上的結配禮的日子。溫斯汀大酒店是市區內最高檔的酒店,因此一吃完早飯,我就把夢裏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然後換上了衣櫃裏最漂亮的小禮服。
那是一套淺珠灰色細紋的薄款西裝,本該是我初次評估為陽性別的禮物。
盡管因為一些原因,我沒陽成,但它仍歸我所有。
我打好領帶,對着鏡子欣賞了半天,然後把“主角袖扣”翻出來戴上,高高興興出房間了。
“你穿這身還挺精神。”老夏剛整理完頭發,見狀順手給我正了正袖口,“我早就說,你穿這個顏色好看。你爸當時非想給你買身綠的。”
“綠的?”我警惕地問。
在那瞬間,陸祈的綠色小包懸浮在面前,這令我很緊張。尤其阿樹和陸陽先生關系特別好,我擔心會近墨者黑。
不過老夏沒理我,他轉身走了,因為還要聯系司機開車過來。
阿樹倒是過來了,沒有花時間整理頭發,因為年初時在老夏幫助下做出了偉大的決定:剃禿。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并且也覺得,我這身看起來相當不錯。
“下次去養老院的時候,可以也穿這身。”阿樹說,“給大家都看看,真像是半個大人了。”
“我也覺得。”我滿意地說。
之前可能沒機會提,但我當長期社工的地方之一正是市區養老院,因為首毓婆住在那裏――顧名思義,我首父的毓母,也就是生育阿樹的媽媽。
首毓婆在二十年前賣掉房子,決定搬去養老院,因為既不想獨居,也不願意去任何一個孩子家。阿樹好不容易說服他至少搬到我們所在的城市,又把十六歲的白熠送去當社工,從高二加上大學,斷斷續續地幹了五年。
然後白熠上美國去了,我負責接班,每周花三小時過去彈吉他、陪聊、推輪椅、掃花園和做其他有的沒的,迄今為止又幹了五年。
我跟白熠還算是長得挺像。
這麽一來,我們倆合體式風雨無阻地以周為單位刷了十年臉,加上養老院本身也不大,連某位阿茲海默的老先生都認得我……初期阿茲海默。
祝他能控制久一點,因為我還挺喜歡這些老人的。
不過不能本末倒置,所以在這一大群人裏面,我還是最喜歡我自己的首毓婆。
這是個又矮又瘦、神情憂郁的老人,但人很慈祥。而且他只是長得憂郁,實際上特別有意思,我有機會再跟你們細講,因為阿樹正繼續西裝的話題。
“順便一提,”他問我,“你看過《北方往事》嗎?”
“那是什麽?”我問。
“一部老電影。”他說,“裏面的女主角有身很經典的綠衣服。我一直覺得,每個漂亮女孩兒都該有身小綠西裝。”
“你是在暗示我今年生日會得到的禮物嗎?”
“哎呀。”他說。
這時候來接我們的車到了,于是所有人出門,全部穿着正式、閃閃發光。進大堂時老夏走在前面,一副一家之主的派頭。阿樹跟我在後面溜達,不時對修剪成星星形狀的盆栽指指點點。
“好好學學,以後會用得着。”他對我說。
“別了吧。”我說,“學怎麽把灌木修剪成松塔狀已經夠要命了!”
這時候老夏轉頭瞥來一眼,示意我們別表現得像沒見過世面一樣。
而前臺登記員在暗中觀察我們三個,目光不住在老夏的頭簾和阿樹的光頭上游移,以确認性別沒有認錯,畢竟大多數情況,都是陽性在前面說話,而陰性在後面看小孩。
但阿樹一直很喜歡小孩。白熠小的時候他溜白熠,白熠長大後他改為溜我,也不知道我長大後他要溜什麽。我已決心在攢到第一筆錢的時候送他一只狗——肙果老夏同意家裏養狗的話。
“好。”接待員說,“所以是戚陰先生、白陽先生和戚女士。這是你們的出入通卡。”
我們領了卡,走進電梯。
“待會見着每一個客人,都要懂禮貌,聽見了嗎?”老夏叮囑我。
這很好辦,我答應了,且在之後全程,都面帶甜甜的微笑,和每一個見到的人問好。期間我也隐晦地四處掃描了一下,因為莫名覺得,叫樂楊的人可能會在此情此景下出場。
但是沒有。
于是我随即想起來,因為ACCI病毒的緣故,他也面臨被三振出局的命運,也不知道作者之後要怎麽安排他。
這就不關我的事了。
以及說到這裏,因為腦子被性教育課和結配禮所占據,今天早上我忘了看蜀葵上的評論。不過評論不會自己長腿跑掉,所以回家再看也一樣吧。
這時候典禮也開佁了,我趕快坐好,專心等待新人出場。
最主要看新郎,因為每逢結配禮,他們的服飾都最漂亮。
你們那邊也是這樣吧?
雖然評判标準一直在變,但古往今來,陽性服飾一直遵從張揚豔麗之美,結配時的典禮服尤其肙此。陰性的結配禮服則以文雅內斂為主,同時在剪裁和暗紋這些細節上,做一些小小的文章。
但我對這個不太懂,所以在我看來,所有新毓穿得都差不多……
我所參加的結配禮現場被布置成“星月夜”主題,到處都是華麗的藍金色,盆栽全部修剪成星星和月亮形狀,頂端落下金粉。然而新郎比那更加華麗,簡直豔壓全場:年輕的朱陽先生身材高挑,長發高盤,合體的暗色連體褲勾勒出有力的身體曲線。長達兩米的典禮鬥篷輕盈地落在地上,上面遍布重工珠繡和人造星星,像來自童話電影裏面一樣。
我邊看邊想,這衣服是定做的,還是租借的?
應當是前者吧。
幾乎我看過每一部提及夫歸恩愛的老電影裏,總有一個鏡頭,是太太充滿愛意地打理丈夫當年的結配禮服。因為有句話是這麽說的:每個陰性一生最重要的美好時刻,就是為丈夫挑選結配禮穿的美麗衣袍。雖然有件事我總想不明白:
“一生裏最重要的美好時刻”,難道不該是給自己挑衣服嗎?
反思一下,可能只是我這人比較自我中心吧,大家不要學我。
總之,新郎已經就位,他像國王一樣朝賓客微笑致意。
很快,新毓也從場地另一端慢慢走出,被首父牽着手。
年輕的鄭陰先生頭戴白紗,穿一條純白長裙。和所有西式結配禮上的陰方一樣,新毓的裙擺虛虛懸浮在地面之上。他被慢慢地引領着往前走,直到被交到新郎手中。
這時候,他倆看起來一樣高。
這是為了寓意“舉案齊眉”。倘若新毓較矮,應穿高底鞋補足空缺;倘若新郎較矮,則戴高高的頭飾和禮帽,因為要拖着長長的華麗衣袍行走,穿高底鞋不方便。
交換戒指後,新人宣誓。
又一堆講話、誓言和丢捧花後,終于到了我第二期待的環節,那就是開飯了。精美的菜肴一盤盤旋上桌,我矜持地拿起叉子,開佁進攻加州卷。
以及玫瑰腌乳鴿、千層塔、甜湯玉米羹。
——
雖然看不到評論,但我大概能猜到你們想問什麽。
答案是:沒有。
老夏和阿樹沒有過結配禮。
他倆完全就是早晨跑到民政局咔嚓了一張,然後老夏坐電車回去上白班,阿樹坐另一班電車回學校,再見面已經是第二天白天,因為雙方的經濟情況都很緊張,誰也沒不理智到從各自的分配宿舍裏搬出來。
而很不巧的是,兩處離得老遠。
好在沒幾個月,他們離開南京到首都去了,我姐姐就是那不久後出生的。當時房價還相對便宜,于是阿樹得以購置一間50平米的小房子。他在拿到博士文憑後不久将其脫手,添上被正式錄用後的工資以及來自陸陽先生的一筆錢,撿漏了另一間三倍大的房子,也就是我們現在住着的地方。
這裏插句題外話:因為房價猛漲,它現在已經價值八位數了,甚至打完五折後也還是八位數。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瘋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