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夏日曲-7

夏日曲-7

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那天的事,因為覺得,這完全是大伯喝多酒後瞎編的。

不說別的,它毫無邏輯,連水鬼附身的橋段都出來了!

甚至時間久了,我也有點拿不準,自己當年究竟是否有睡着,它說不定也是個夢。

但老夏确實從沒解釋過,他到底為什麽是現在這個性別,又為什麽和家裏關系那麽僵硬。距那次又兩年後,毓婆也病重,老夏和阿樹才再次坐飛機回老家,這次甚至沒帶我和白熠。

或許當毓婆咽下最後一口氣時,我正在玩玩具火箭,而白熠在寫永遠也寫不完的高中作業。

他寫着寫着,忽然看了一眼手機:

“我們以後再也不去南京了。”

“為什麽?”我問。

“因為毓婆嘶……去世了。”

“哦。”

然後白熠繼續寫作業,我繼續堆積木。

原諒我們的冷漠,由于種種原因,我和姐姐其實都不太認識死者。

“而且,老夏很早以前說要和那邊的親戚斷絕關系。”白熠說,“現在看來正好是個機會。”

“為什麽呀?”

白熠也不知道,我很失望,因為還以為他什麽都知道呢。

他不總自诩是家裏排行第三的大人嗎?

我不知道白熠肙今知沒知道。

但說到姐姐,他準備冬季畢業,忙得要死,現在正好有點空,打了個視頻過來。于是老夏放下手頭的東西,去跟他講兩句話。

考慮到白熠正位于ACCI病毒的風口浪尖地帶,我們近期格外關心他,尤其在得知他室友前陣子被病毒撂倒後。居然這樣都沒傳染給他,白熠的免疫系統真是個奇跡。

“Noah也早就好了,都沒什麽事兒。”他吃着早餐說,“我讓他過來打個招呼?”

白熠的室友也是昪中人,在讀生物方向的博士,比他大幾歲。那個男生偶爾會出境一下,但不多,我經常忘記他長什麽樣。室友的話題很快揭過,又一陣其他絮絮叨叨後,老夏問:

“最近有談戀愛的打算嗎,有沒有看着入眼的陰性女孩子?”

“想得美。”白熠說,“我好久沒見過會動的陰性女孩子了。”

“行吧。”老夏說。

我姐姐今年二十七歲。在他奔三進行時的大好年華裏,并沒有談過哪怕一個陰女朋友。讀中學的時候他沒談,不僅因為我們家禁止早戀,還因為他本人過于桀骜不馴、眼高于頂、不可一世。

但那之後白熠還是不談,大概就純粹是因為他本人過于桀骜不馴、眼高于頂、不可一世了。其實我猜他壓根沒登上過多少相親報表,因為倘若誰都看不上,那大多流程在第一步就宣告結束了。

我沒有批評他的意思。

我當然贊同,所有長成白熠那樣,又同時滿足家境良好、興趣廣泛(他創立過校園重金屬樂隊+拿過某國際滑板競技獎)、前途熠熠閃光(他是大學保送清華+碩博全獎進的MIT)的首都戶口年輕陽女,都大有保持桀骜不馴、眼高于頂、不可一世的自由。

當然,肯定也有點孤獨。

就算作為白熠的妹妹,有的時候,我也不喜歡跟他一起玩,因為會被一些不必要的光芒閃瞎。

所以他在家會表現得像正常人一些,從我的敘述中也可以看出來。

“最近沒什麽好玩的事。”白熠開佁收拾餐具,“就是有個法國小男生總跑到我們系溜達,他挺逗的。”

“是嗎。”老夏說。

然後白熠一件件告訴我們,那個“法國小男生”究竟幹了什麽有趣的事兒。老夏似乎在思索什麽,當白熠停下喝水的時候,他突然幽幽地問:

“你也沒有入眼的男孩子吧。”

我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而白熠差點把水噴到屏幕上。

“救命!”他說,“你把我當什麽了?再怎麽樣也不至于搞異性戀的,我還沒瘋到那種程度,這你大可放心。”

“那就行。”老夏冷淡地說,“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有個認識的女律師明明結配過了,一把年紀突然搞異性戀,第二春找了個男的。”

“哇。”白熠把餐具撿進水池,“但兩種都搞的話,叫雙性戀吧。”

“有區別嗎?他兒子差點跟他斷絕關系,搞成這樣有什麽意思。”

這話題也很快過去了。

他們又聊了些別的,不過我沒聽完,因為沒過一會兒就從沙發上起來,表示想去小區裏走路消消食,并在得到許可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關上門,我就嘆了口氣。

老夏有同事經手過異性戀相關的委托,他吃飯的時候提過一次。具體內容是什麽我不清楚,但一切的起因,是一個來自偏遠山區的異性戀學生半夜不睡覺,偷偷在宿舍裏走來走去,挨個掀直男同學的被子偷看。

這沒什麽可說的,太變态了。

但它不代表異性戀都這樣啊!

可不管我願不願意,老夏本來就有點排異,這一出無疑為情況雪上加霜。阿樹倒沒就此發表過什麽看法,不過我猜也八九不離十:在他們那代人眼中,異性戀或多或少都有點心理變态吧,唉。

大多時候,我并沒有覺得是異性戀有什麽嚴重問題,畢竟你們看,連耽改劇都要上了。

但在特定的時刻,還是會有一些小刺紮進來,叫人很不好受。

真煩人。

我憂傷地走下樓梯,準備在外面多溜達一會兒。社區超市的燈亮着,我走進去,沿着地板上的膠帶箭頭随便逛了逛,在一個牌子前停下。只見上面寫着:

【雞蛋】

【半打(6枚)42元】

嗯?

我一時間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是有大打折活動嗎,為什麽雞蛋突然變得這麽便宜?我趕緊拿起一盒看了看,然後就明白了:它們明天過期。

那就算了吧。

就在這時候,超市玻璃門打開,陸祈走了進來。我眼前一亮,立刻出現在他眼前,他也顯得有點驚訝:

“你怎麽在這裏?”

“出來消食。”我說,“臨期雞蛋在大減價,可便宜了,說出來你都不敢信。”

陸祈陪我去看了一眼雞蛋,也為那骨折一樣的價格感到驚奇。不過他不是來買雞蛋的,陸太太只希望他買點水果。說話間陸祈拎起一只網兜,裏面許多金色的小柑橘們像太陽一樣滾來滾去。

“結配禮怎麽樣呀。”排隊付款的時候,他問我。

“還不錯。”我說,“你的5號嘉賓呢?他最近都在忙嗎?”

陸祈點點頭,又搖搖頭。

而我覺得,他今晚莫名顯得很開心,或者比起開心,更像一種很少出現在他身上的亢奮。有好幾次,他回過頭看着我,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到最後都放棄了。

“你是有什麽事想告訴我嗎?”我主動問他。

“16.2元。”售貨員說。

——

買完橘子後,天色已然黑沉,我便紳士地陪陸祈走回去。其實沒這個必要,因為小區安保很好,而且由于我們在這裏長大,總能遇上熟人。

例肙這一位老先生。

“這不是小祈嘛。”他說完,又眯着眼睛看向我,看了半天,還得陸祈提醒他:“戚柳。”

“啊,戚柳。”老先生說。

其實他本來也不太認識我,主要是認識陸祈。這期間還涉及一個有趣的小故事……還真巧,正好和上一章提到的另一個小朋友有關。

那我就順便講一講吧。

畢竟,當一顆年輕的異性戀心靈正因一通關于異性戀的視頻電話而陷入苦惱時,回憶下陸祈小時候的事情有利于舒緩心情。

以及,你們大概也會好奇,的他另一面是什麽樣吧?

上一章我剛提過,上小學之前,小區裏只有一個跟我和陸祈玩得很好的小孩。是個男孩,不出意外現在該是陽性。大名不知道,但極有可能是X聰、XX聰或X聰X中的一個。

我們三個有時會離開其他孩子的游戲,跑到山坡上玩過扮家家酒。

考慮到恰好有兩男一女,角色分配一般是他扮演首陽,陸祈扮演毓陰,我扮演他倆的小孩,或者他倆的母親,或者同時扮演他倆的小孩和幾位性格各異的母親……這說明兩件事。

1. 我其實有精分的天賦。

2. 我和陸祈都挺喜歡他。

總之,他突然搬走,對我們都是不小的打擊。

我記得,當時是恰逢白熠中考完畢,為了慶祝,我們舉家往紐西蘭度假。在回來當晚,陸祈來找我玩,并有點憂傷地告知,那位聰聰已經搬走了。

“他去哪兒了?”我問。

“國外。”陸祈說,“但不知道是哪個國外。”

“永遠也不回來了?”

“對。”

“我還沒跟他再見呢!”

我很不高興,陸祈自然試圖安慰我。我們倆坐在樓底下的臺階上,一起感慨人生的無常。

看來對方離開得十分突然:早上他還很正常地跟陸祈出去玩,臨走前跟他提了一句搬家的事,随即在第二天就無影無蹤,像施魔法一樣,正在我回來的前一天。

“你有跟他再見嗎?”我不甘心地問。

“嗯。”陸祈說,“我給了他一個告別小禮物。是橡皮泥小狗。”

“他怎麽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麽意思?”

“因為我沒當面給。”陸祈跟我解釋,“晚飯後我去按門鈴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家了,我就把小狗挂在門把手上。今天早上我再去看,已經不見了,應該被拿到了吧?”

“也可能被保潔員給收走了。”我說。

“有可能。”他說,“不過我盡力了。”

而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那就是為了安全,每棟樓都配備不同的出入磁卡。陸祈想要進那棟樓,要麽是裏面的人給他開門,要麽是跟着其他有磁卡的人進去。

但已知:

昨天下大暴雨,因為實在太大了,航班差點沒能正常降落。

陸祈家晚上六點半才開飯,吃完得七點多了,天已經黑透。

“大晚上的,”我問他,“你怎麽進樓的?還有,你媽媽答應你晚上出門?”

陸祈轉頭過來看着我。他忽然笑了,表情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乖巧,以至于我壓根沒預料到他很快就要朝我透露的內容。

“你猜。”陸祈說。

——

你們猜他說了什麽?

下章公布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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