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雙喜
雙喜
紀淡月對父母告別後,自己一個人坐在門外面的臺階上。
人各有一死,或早或晚,紀淡月在她們死去前一晚好好的陪伴了,也不算遺憾。
就是這該死的蚊子為什麽會這麽多,一直拍死一直來。
人的生命為什麽不能像這樣,源源不斷。
但如果真的出現了,那這個世界也會亂套。
才五點,樓下的的汽車上都開始繼續往前出發了。
紀淡月再最後看了一眼門牌號,心情低落,一夜沒睡,她的眼睛幹澀腫脹。
童年有趣的畫面都在她腦子裏重演了一遍,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大概也是到盡頭了,竟然出現了回馬燈。
她沒有坐電梯,想要和小時候一樣走樓梯下去。
還沒有到三層,紀淡月闖進了陌生的樓層,她忘了,小時候住的地方只有三層樓了,現在可是有二十三層。
日日不鍛煉的身體,遠沒有那時能一口氣跑完一個小區好。
想要找回童年的美好時光,也是要在同樣的地方。
電梯樓層數字緩緩跳動,紀淡月在想如果從這裏跳下去,身體是會粉碎,還是失去生命體征。
她厭世的想法也只存在了一秒,如果她也在這一天死了,那就沒有人幫她父母整理後事了。
最起碼也要等等。
Advertisement
在悲傷的時候,她忘記了還沒有開始的感情,忘記了剛萌芽的愛。
紀淡月看到顯示屏的樓層越過了這一樓,才想起原來自己沒有按下行。
是自己的失誤,她也不抱怨,擡不起任何興致,安靜的用頭抵在牆上。
沒有關起來的走廊窗戶能夠清晰聽到外面的動靜,明明此刻就連行走的人都找不到幾個,回收舊手機的叔叔就開始上班了。
洗腦的音頻傳入她的耳朵,被快速的語調逗笑,結尾一句,不管是什麽舊電器我都收。
在明天到來前,每個人都會展開雙手擁抱太陽。
生了重病的人把每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活,即便知道可能沒有明天,也依舊用最樂觀的心态過好當下。
消極的情緒不适宜出現太久,紀淡月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裏,想清楚了。
隔着一扇門,誰都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紀淡月給爸爸媽媽都發了一條消息,我也是這個世界上第二愛你的人。
她不會去搶第一這個排名,因為她本就比不過她們對另一半的愛。
自行車還在原處,被風吹倒了,紀淡月扶起來擦擦座椅上的灰,推着車慢慢地往前走。
再多陪伴一下吧,在她們生活過的地方好好看看。
她找到了媽媽好久之前拍的一個秋千,那時候她說,好多小朋友在玩,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坐了,還一定要自己晃,有人幫你推都不要。這個時候我就知道,你長大後會是一個獨立的孩子。現在發現真沒錯,你遇到困難從來不會來找我們,在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給你辦了一張卡,裏面存了很多錢。
她的媽媽總是會借着一件小事,說出她看不見的事。
紀淡月不敢在這裏停留久了,她咬着舌頭忍住眼淚,繼續往前走。
她在這裏生活的時間不長,可每一處她都熟悉。
桑葚樹不是常見的淨化空氣的樹,這個小區有一棵,以前的小區也有一棵。
她最讨厭的水果就是桑葚,不記得是哪一年生日了,她穿着媽媽買的銀白色裙子。那個時候媽媽說,小月穿上就真的變成了小月亮了,所以她最喜歡這個裙子。
生日禮物總是會提前來,她在生日當天牽着媽媽的手去玩秋千。經過果子成熟的桑葚樹下,微風吹落了熟透了的果實,一碰就出汁的桑葚掉在了她的裙子上。
直到現在紀淡月還記得自己哭的有多傷心,媽媽安慰她,我給你送一個新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她痛哭流涕的時候還不忘拒絕,一直都很清楚,再次出現一模一樣的東西不是她喜歡的。
沒有水的水池,紀淡月以前掉下去過一下,小區門口的大獅子,她站在上面拍過照。
一切的一切都和父母一起。
回家後,她摸着發痛的心髒閉眼入睡。
如果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夢該多好,她多想這只是一個比較真實的幻覺。
可惜不是,夢不會使她心痛。
下午一點,紀淡月的眼睛越來越難受,她起床用煮熟的雞蛋在上面滾了幾圈。
用完的也沒有浪費,她剝開吃了,平時這個時間還會有一點糖心,今天的蛋黃竟然全熟了。
沒電關機的手機也在連接到充電器後醒來,爸爸的消息彈出來,直接占據了她的視線。
手忙腳亂地點進去,怕是不好的消息,她深呼吸幾口氣,才敢移開手看,“你媽出門前煮了一個雞蛋,十五分鐘後還沒熟,但她倔起來了,一直煮,說一定要在今天吃到這個水煮蛋,雞蛋都敲碎了幾批,現在才煮熟。今天在家沒有出門,包了很多餃子,有你愛吃的餡,晚上回家吃飯。”
她怕時間不對,在回複前先打開了電視,新聞說的就是會發生的事。
紀淡月的心都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了,她按着遙控器把時間往回調,上面說江東大橋在十二點半午高峰的時間塌了。
而爸爸在十二點四十五分鐘才發來的消息,所以說她們沒死!
新的提示音在此刻傳來,媽媽發來信息說,“小月現在外面太危險了,餃子下次再給你包,今天別過來。”
得到父母安全的準确消息,紀淡月忘記了回消息,抱着手機放在胸口中間安心睡了。
到現在她才能感到困,雙眼都睜不開,又怕是假的,是不是打開手機看一遍。
看一次就笑一次,到最後她大笑着流出了開心的淚花。
失而複得的心情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摸着柳向尋送的手表,終于安穩的睡着了。
自動調小音量的電視,繼續播報着最新的情況。
紀淡月沒有時間在意其他人,她的家裏人避開了這一場自然災害,就是她最關心的。
下午六點,紀淡月從上到下,柳向尋在迎接她。
帶着紀淡月進到她家,等門關上,她遲疑道:“你昨天被青蛙親了嗎?”
眼睛好腫,柳向尋是第一個見到紀淡月上班的人,在情況最嚴重的時候發現了她的不對。
紀淡月來前照過鏡子,冰塊雞蛋的效果都沒有她不哭大,“沒有。”
“那我親親你吧。”柳向尋知道紀淡月昨天經歷了什麽,陸成文都和她說了。
不帶情欲的親吻就是最好的安慰劑。
紀淡月條件反射緊閉上雙眼,她感覺到發熱的眼皮上又出現了冰袋的觸感,比她在家用的東西都要舒服。
等柳向尋離開,她才敢睜開眼,“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柳向尋捧着她的臉,“非常清楚,我在追求你。”
柳向尋的追求方式是最獨特的,紀淡月早就知道。
不過紀淡月只以為柳向尋喜歡她,沒有繼續大膽想,原來還在追求她。
“你沒有感受到嗎?”
“感情這個事——”紀淡月停頓一會兒,接着說,“比較難懂。”
“那你也太遲鈍了吧!”柳向尋一一舉例,她為追求紀淡月做出的行動,下雨天接過的傘,早上起來床頭放着的溫熱牛奶,心心念念的手表。
她用她認為的好,照顧着紀淡月。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們算是在一起了嗎?”
紀淡月細細想着,她們的進展好像在火箭上,真快。
有機會不要就是傻蛋,紀淡月也不多在意這些不重要的小問題,她急忙答應下來,“算!”
“你等等,我去塗個口紅,正式一點。”紀淡月一時慌亂找不到鏡子,她走兩步,退回一步,對着柳向尋叮囑道。
等快步進到廁所,她對着鏡子,快速地給自己無色略顯蒼白的唇上增加了點顏色,用紙巾在臉上按壓一遍,一頓手忙腳亂後,精致的她慢慢走出去。
知道等下要說什麽,心裏還怪緊張的,紀淡月在看到柳向尋後,扯出一個僵硬的笑,随後又收回。
一套動作下來,她覺得更加奇怪了,對方會不會覺得是因為強迫才笑的,然後又因為厭惡而變臉。
還沒想明白,柳向尋就向她走來,“有一根頭發打擾我看你的視線。”
“柳向尋,下午好。我叫紀淡月,今年二十三歲,有一份長久的正當職業……”這個開場白怎麽這麽像相親介紹,紀淡月在心裏抓狂,說出來的怎麽和她想的不一樣。
不過這些不影響,她硬着頭皮繼續,“我喜歡你,能邀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嗎?”
紀淡月瞄到了自己歪了的衣領子,絕望蔓延開來。果然不能突然進行一切,不然就會反複後悔,沒有給對方一個完美的浪漫體驗。
都怪今天的天氣太好了,外面的鳥也有一點責任。
“那我要單膝下跪嗎?電視裏都這樣表白的。”柳向尋說着就往地下墊了一個抱枕。
紀淡月膝蓋一軟,她都快要跪下了,“不用不用不用,你只需要表達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她的寶寶果然體貼,擔心她膝蓋痛,提前就發上了一個緩沖物。
“原來我的臺詞這麽簡單嗎?”柳向尋偷笑着親吻紀淡月的臉頰,“我願意。”
紀淡月拉着柳向尋的手,放在正熱烈回應的地方,“我的心髒好快。”
“它在跳舞。”柳向尋認真感受了一下,心髒跳動的頻率沒有問題,只是單純的緊張引起的。
“之前你問的那個指套,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正确的使用途徑了。”紀淡月不确定她還記不記得,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眼熟的包裝,“它是保護你的身體。”
早在柳向尋吻她的時候,她就有了想法。
柳向尋第一次接觸這種用品,她手臂發癢在上面抓出一條條紅痕,自己思考該如何使用。
碗裏的水在激烈的晃動下,總會偷偷跑出,使碗的邊緣也因此被弄髒。
紀淡月把柳向尋的頭發攏在一起,“你安心睡一覺,我還在身邊。”
柳向尋抱着紀淡月的腰,突然蹦出一句話,“我們領不了證。”
在紀淡月生活的地方,同性婚姻法早就通過開始實行了。
柳向尋沒有人類的軀體,沒有一個可以自由通行人間的身份。
紀淡月不在意這一個所謂的結婚證,有人擁有也不見得真誠。
人死了還存有複活的可能呢,所以這些都是小問題。
她把柳向尋鎖骨處,微微濕潤的頭發編成一個辮子,在最尾處低頭一吻,“沒關系,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