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太陽逐漸高懸,兩個小孩互相依靠着曬了會兒太陽,徐執看着時間差不多,從地上爬起來。
“我要去幹活了。”
徐執看着懵懂的小男孩,心裏有些戀戀不舍。
整條街的孩子沒有人願意和他玩,只有池桐願意接近他。
徐執擡頭看了看日頭,計算了下時間,“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來找他。
池桐坐在地上,并沒有回答。
等了一會兒,仍然沒有得到池桐的回答,徐執漸漸的有些失落。
是不願意告訴他家在哪裏?還是不願意他送他回去?
徐執微微垂下頭,稚嫩的聲音都顯得有些低落:“那我就先走……”
“你要去哪裏?”沒說完的話被池桐打斷,“我能和你一起嗎?”
徐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擡起頭,嘴角都快咧上耳根,随即又失落起來。
“你還是不要和我去了吧,我要去給吳叔叔幫忙修車,他脾氣不太好。”
看池桐不太懂的樣子,徐執補充道:“就是給車鏈上油,給車胎打氣,很髒的,你不要來。”
池桐眨眨眼,只是搖搖頭,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徐執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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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執看到他執意要跟着自己,心裏再次高興起來。
街南邊一家不起眼的修車鋪子,吳建國坐在唯一的空地上,沾滿機油的手裏拿着拆卸下來的輪胎,手邊是需要修理的舊自行車,周圍地上散落着各種各樣的修理工具,水盆裏的水早已變得髒污,地面上都是被沾染的黑色的機油,散發着難聞的味道。
徐執帶着池桐從旁邊小路上穿過來,來了之後不等吳建國說什麽,徐執便熟悉地繞過散落在地上的各種工具,端起吳建國腳邊髒污的水盆,将黑水倒進街前面的水溝裏,換了幹淨的水放回吳建國腳邊。
做完這些,徐執開始收拾地上的工具,一個一個撿起來洗幹淨放在該放的位置。池桐站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兒,上前來幫忙。
兩個小孩各自忙碌着,很快就收拾好了,徐執站起身來抹了把額上的汗,看到池桐曬得紅彤彤的臉頰,把池桐帶到陰涼地坐着:“你休息會兒吧,我來幹就好。”
這時候吳建國處理完了手上的一個輪胎,不耐的催促着徐執過去幫忙,徐執趕緊小跑回去,拿起旁邊的打氣筒。
吳建國這時候才掀起眼皮,撇了一眼乖乖坐在樹蔭下等着徐執的池桐,接着忙自己手上的活計,時不時擡眼訓斥徐執。
徐執顯然已經習慣了,手上的動作帶着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利落。
到了中午,吳建國沉默地坐在屋裏吃自己的盒飯,也不管兩個小孩,徐執去買了些鹹菜和饅頭,讓池桐吃早上剩下的一個包子,他自己吃饅頭,兩個小孩就着鹹菜狼吞虎咽。
一天過的也快,夕陽西下,傍晚的微風帶着些涼爽,徐執滿身是汗,臉頰上帶着不小心蹭上的髒污,他正蹲在水盆面前清洗自己的雙手,吳建國嘴裏銜着一根煙,數着自己今天賺的錢,抽出兩張五塊和幾張一塊的,扔到徐執腳下:“吶,這個月的工錢。”
徐執将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了擦,撿起地上的錢,語調裏滿是欣喜:“謝謝吳叔!”
說完他收起手中的錢,腳下一跳一跳地跑到池桐身旁,笑眯眯的說:“你等我一下!”
說完跑到旁邊的糖水鋪買了兩根冰棍,遞給池桐:“快吃,一會兒就化了!”
徐執和池桐并肩坐在樹蔭下,看着來來往往忙碌的人群,吃着嘴裏單調的甜絲絲的冰棍。
徐執叼着冰棍,兩手撐在身後,兩只腳一晃一晃的,微風拂過汗濕的額頭,渾身放松,內心愉悅,他偏頭,看看認真嗦冰棍的池桐,“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
池桐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嘴裏含着冰棍,搖搖頭,眼角彎一彎。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徐執從臺階上跳下來:“我要回家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池桐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再次搖了搖頭。
徐執感到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你不想回去嗎?”
池桐擡起臉,黑白分明的眼睛帶着不谙世事的純真,幼嫩的聲音脆生生的:“我沒有家。”
徐執看着眼前這個乖巧的小男孩,在心裏猜測:原來是被人丢棄到這裏的嗎?
也是,看池桐白白胖胖的樣子,長得這麽好看,也不像是這裏的孩子。
大人總是這麽狠心,連池桐這樣玉雪可愛的孩子也要被抛棄。
想到這兒,徐執心裏有些難受,他蹲下身,視線與池桐持平,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牽起池桐的手,“那你跟着我好嗎?”
池桐點點頭,沖着徐執露出一個笑。
徐執也笑了一下,牽着池桐的手,兩人一起向巷子深處走去。
很多年後,令徐執一直念念不忘的,少年時期池桐毫無保留的純真的笑容,和在那時他心底裏湧出的第一次想要保護好一個人的決心和勇氣。
天色漸漸黑了,橘黃的燈光從各家各戶模糊的窗戶透出來,微弱的照在充滿裂隙的磚石上。
徐執帶着池桐在黑暗中行走,似是怕池桐不适應這麽黑的環境,徐執緊緊的牽着池桐的手,時不時輕聲安慰,讓池桐注意腳下的臺階。
兩個小孩還要躲避巷子裏游蕩的醉漢,最終,徐執帶着池桐七拐八拐,走到一處偏僻的小屋前。
屋子裏漆黑一片,徐執站在門外觀察了一陣,并沒有人回來過的痕跡,對此松了一口氣。他從兜裏翻找出鑰匙,帶着池桐進了門。
屋內很小,但也有兩個房間和一個小小的客廳,徐執帶着池桐進入其中一個房間。
“啪”,徐執打開了自己桌上的小臺燈。房間也很小,裏面只有為數不多的一些家具,還有一些徐執撿來的破損的小玩具。
池桐乖乖坐在陳舊的木板床上,好奇的看着小書桌上放置的木頭小狗,輕輕的拿起來看了看,又放回原位。
他好奇的偏頭看向客廳,借着臺燈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客廳裏極其髒亂,地上散落着亂七八糟的酒瓶,地板上的酒漬粘黏發黑。
池桐很慢的眨了下眼,微光映在黑色的眸子裏:“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徐執也坐了下來,看着臺燈發呆:“……我和我爸爸一起住。”
池桐偏頭看他:“那你的媽媽呢?”
徐執的兩個手臂抱着自己的膝蓋,把自己蜷縮起來,許是池桐在身邊讓他感到安心,脆弱的少年第一次有人能夠傾訴,徐執不知不覺的說的多了起來。
“我剛剛出生的時候我媽就死了,我沒有見過她。”徐執把頭埋在臂彎裏,悶悶的說道,“……他們都說是我命硬克死了她。”
“我爸爸是酒鬼,在外面欠了一身債,也不喜歡我,從來沒有管過我。”
從很小的時候,徐執就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譏諷的,帶着惡意的談論聲,看到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向他投來的充滿嫌惡的目光。
“這小子,命真硬,把他媽克死了,聽說死的時候流了滿床的血。”
“他爸是個酒鬼,酒鬼的兒子,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囡囡快走!離徐執遠點,別沾染了他身上的晦氣!”
小徐執沉默的站在房前,黑影覆蓋在每一張面孔上,只能看到他們蠕動的嘴唇,發出尖銳的聲音。
一個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扔掉手裏的酒瓶,低頭看見了他,忽然發怒,擡起腳狠狠踹向小徐執的腹部。
“給老子滾遠點!你這個晦氣的東西!”
酒瓶碎了一地,無數拳腳交替落在小徐執的身體上,讓他疼痛不已,只能緊緊蜷縮起自己的身體。
是我的錯嗎?
為什麽要打我?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池桐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帶着些未經世事的天真。
“你讨厭他嗎?”
讨厭誰?
那個名義上的爸爸嗎?
徐執的手臂動了動,沒有說話。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響動,鑰匙嘩啦嘩啦的開着門,帶着男人喝醉時喉嚨裏發出的破碎的音節。
徐執猛的擡起頭,臉上帶着驚慌。
明明好幾天都沒有回來,為什麽偏偏今天回來了!
徐執緊張的站起身來,身子微微發顫,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他拉着池桐的手臂,把他拉到衣櫃前,讓池桐藏在裏面,“你不要出來!”
醉的一塌糊塗的男人終于打開了門,看到了站在房間門口的徐執,聲音一下子就高了,猛的推了徐執一把:“臭小子!在家也不知道給你老子開門!”
話沒說完,男人愈發氣憤,随手拿起地上的棍子就往徐執身上掄:“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子!”
“啊?翅膀硬了?!”
徐執先是被男人大力推攘狠狠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然後便快速的蜷起自己的身體,來抵抗男人一下又一下的抽打。
昏黃的燈光下,棍子搞搞揚起,狠狠落在徐執瘦弱的身體上,發出一聲聲頓響,男人的謾罵和喘着粗氣的聲音掩蓋住徐執微弱的痛呼聲。
“哼!”徐執死死咬着牙,依然控制不住的痛哼出聲,就在男人再一次揚起木棍之時,徐執緊緊閉上了眼睛。
木棍打在□□上的聲音是那樣的清晰,而這一次徐執并沒有感到疼痛。
他的身體顫了顫,微微睜開眼。
池桐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衣櫃裏出來了,正跪在他身前,微微彎下身體,擋住了即将落在他身體上的那一棍。
打了這一頓,男人似乎終于沒有了力氣,歪斜着踉跄兩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池桐護在徐執身前的姿勢沒變,只是眉頭緊皺,随即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
“好疼。”
徐執這才反應過來,他顫抖着直起身子,顧不上自己身體的疼痛,上下按揉池桐的身體,慌亂又無助,“不是和你說了讓你別出來!怎麽樣?打到哪裏了?”
脆弱的少年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聲音裏滿是哽咽:“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帶你回來的……”
池桐輕輕摟住哭泣的少年,用手一下一下的撫摸少年的後背,“不哭不哭。”
稚嫩的聲音帶給徐執無窮的安全感。
在徐執九歲裏普通的一天,他遇到了池桐,池桐小小的身軀緊緊擁抱住他,對他說——
“別怕,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