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天蒙蒙亮，初夏的清晨還帶有些許涼意，早點鋪的趙大娘一早就起了身，在昏暗的充滿蒸汽的廚房裏忙碌，将籠屜裏新蒸好的包子饅頭拿出來，放在早點攤的攤位上。
“快點的，都等着吃呢！”旁邊，趙大娘的丈夫滿身腱子肉，古銅色皮膚上覆了一層薄汗，身上的白汗衫早已看不出它本來的顏色，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腳上的黑布鞋滿是泥土，走起路來鞋底與地面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邊走着嘴裏邊念叨：“花了錢娶了這麽個媳婦，幹活一點兒不利索。”說罷，把手裏髒兮兮水桶裏的臭水嘩的倒在了門前的溝裏。
污水飛濺，崩到了男人卷了一半的褲腳和開了線的黑布鞋上，男人頓時壓不住自己的火氣，開始怒罵身後的趙大娘：“看看人家王鐵匠的媳婦，每天每天的上地幹活！晚上還好吃好喝的伺候王鐵匠！再看看你！納個鞋底都納不好！這鞋底開了多少次了？啊？每天就知道吃！老子是娶了頭豬嗎？”
趙大娘“砰”的将手上的籠屜砸在竈臺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男人就罵了起來。
天色還有些昏暗，小巷裏的人大都早就起了床，幹活的幹活，忙碌的忙碌，一大清早小巷裏便熱鬧了起來。趙大娘尖銳的聲音傳了老遠，衆人習以為常，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計，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男人收了水桶，邊和趙大娘争吵邊走進屋裏，趙大娘放在攤位上的包子饅頭用白布蓋着，熱騰騰的蒸汽從旁邊蓋不住的地方不斷冒出。
在旁邊磚房的角落裏，徐執灰撲撲的小手扒着掉了漆的牆，漆黑的眼睛警惕的觀察四周，攤位上沒有人，趙大娘還在屋裏幹活。徐執緊盯着露出來的熱騰騰的白面饅頭，用手攏了攏身上破舊的衣服，不受控制地吞咽了兩下口水。
他壓低了自己的身體，放輕腳步，借着障礙物快速走到攤位前，伸手拿了兩個饅頭，轉身就跑。
眼尖的趙大娘還是看到了徐執，罵罵咧咧的從屋裏追出來，手裏拿着掃帚邊追邊打：“嘿你個小兔崽子！偷老娘的饅頭！”
徐執手裏抱着饅頭，滾燙的饅頭将徐執的手心都燙紅了，徐執仍然緊緊攥着，手上的灰占在饅頭上印了兩個黑手印。他用盡全力向前跑着，在巷子裏七拐八拐，免不了撞了人驚了別人的攤。
“好小子！看路啊！”
“哪家的臭小子亂跑！”
“呼、呼……”徐執跑得出了滿身的汗，熟門熟路的拐到一條無人的角落，緩緩放慢了速度。他看着懷裏的兩個饅頭，心裏有些開心，今天一大早就能夠填飽肚子。
可是老天爺偏偏不讓他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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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徐執咬上一口，路口忽然冒出來兩條毛色雜亂的大狗，沖着角落裏的小徐執兇狠的叫。
兩只大狗一前一後，前爪繃直，頭部下壓，呲出兩列黃牙，眼睛兇狠的擠在一起，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吼聲，做威脅狀。
徐執先是被那叫聲吓了一跳，手裏的饅頭沒拿住，滾到了地上，其中一個咕嚕嚕地滾遠了些，前面那只狗保持着威脅的姿勢，後面那只大狗站起身子把饅頭叼走了。
徐執拿起手邊僅剩的饅頭，鎮定的慢慢站起來，把手背到身後，同時手心裏還暗中攥了兩塊石頭，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兩條狗，不動聲色的查看周圍，開始思考逃跑路線。
兩只狗看到徐執站了起來，開始沖着徐執瘋狂大叫，邊叫着邊靠近徐執。徐執找準機會，将手裏的石頭打在狗身上，轉身就要跑，但是他的速度怎麽能快過兩只成年大狗呢，兩只狗被打的哀嚎一聲，随即很快追上了徐執，一口咬在了徐執的褲腳上。
徐執狠狠摔在地上，兩只手臂緊緊護在胸前，喘着粗氣，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預想中被大狗撕咬的疼痛并沒有傳來，狗叫聲戛然而止，周圍霎時間有些安靜。
徐執側躺在地上喘了一會兒，沾滿灰塵的小臉因緊張而繃緊，長而微卷的睫毛微微發顫，然後微微向上擡。
灰撲撲的天空映入眼簾，一個人影覆蓋在徐執的上方。視線逐漸清晰，徐執看到了一張白皙的小臉，肥嘟嘟的，還有一對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生動靈活，正充滿好奇地觀察他。
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小男孩。
徐執對于此時的情況有些懵，他慢慢從地上坐起來，和蹲在他面前觀察他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小男孩穿着和他相似的破舊衣服，身上卻是幹幹淨淨的，黑色的發絲乖巧的垂落在額頭上，随着微風輕輕飄動，兩只眼睛水靈靈的，此時他抱膝蹲在徐執面前，看上去十分乖巧可愛。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輕聲和徐執打招呼。
“你好呀。”聲音軟軟糯糯。
“嗯。”徐執呆呆的，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小孩？
“汪！”
後面突然傳來狗叫聲，那兩只狗竟然還在這裏。徐執全身一震，警惕地盯着狗叫的方向，小男孩看出徐執有些害怕，站起身來，看着不遠處的兩只大狗。
“好兇哦。”小男孩邊說着邊向兩只狗的方向走過去。
徐執來不及震驚，急忙去攔：“別過去！”
小男孩走到狗的面前，用手摸了摸它們的頭，兩只兇惡的大狗面對小男孩的撫摸一反常态，軟化下來，微微低下身子，連尾巴都乖乖夾在後面，小幅度左右搖擺，順從得讓小男孩撫摸。
徐執看呆了，他愣愣地看着兩只狗被小男孩撫摸過之後讨好般的蹭了蹭小男孩的小腿，然後小跑着離開，而小男孩重新走到他面前。
太陽出來了，陽光暖暖的照在兩個孩子身上。
小男孩輕輕地去拉徐執的手，等徐執站起來，他又彎下腰拍了拍徐執身上的塵土。
徐執看着小男孩在他身邊忙前忙後，看到小男孩白皙幹淨的手因為碰了他而變得黑乎乎的，他的嘴唇抿了抿，往後撤了兩步，“你是誰？”
小男孩停下動作，擡起頭，黝黑靈動的大眼睛看向徐執，沖着徐執露出一個笑，眼睛彎彎的：“我叫池桐。”
徐執被池桐的笑容迷了眼，還從來沒有人對着他這麽笑過，怪好看的。然而池桐的下一句話再次讓徐執呆住了。
“我是你的許願神。”
？
什麽？
徐執呆呆地望着池桐，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看到徐執沒反應，池桐再次重複了一遍。
“我是你的專屬許願神。”
神？
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願望，我都會幫你實現。”
“所以你的願望是什麽呢？”池桐很認真的詢問。
微風徐徐，樹葉沙沙作響。
徐執回過神來，內心忍不住嗤笑一聲，他垂下眼眸，看着身前軟軟糯糯的小男孩，只當他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孩子，在開玩笑。
他低頭尋找地上的饅頭，彎腰撿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饅頭上的灰，咬了一口，低聲對着池桐道謝，“謝謝你。”
饅頭已經涼透了，有些幹硬，但是徐執已經好幾天沒吃飽了，仍然抓着這個饅頭狼吞虎咽。
池桐站在徐執旁邊，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轉身走開了。
徐執只當小男孩是回家了，他坐到地上，邊啃饅頭邊回憶早上發生的事。
好奇怪啊。
徐執回憶着小男孩的臉，小男孩對他露出的笑容。
以後應該不會再遇到他了吧。
過了一會兒，小男孩卻從街角噠噠噠的沖他跑了過來，手裏捧着什麽。
徐執奇怪地看着他，随即視線下移，看到了小男孩手裏的兩個包子，包子很大，小男孩只能抱着，然後他蹲下，把包子放在徐執手裏。
“給我吃嗎？”徐執驚訝地看着小男孩。
池桐兩眼彎彎，重重點頭：“嗯！”
徐執看着手裏冒着熱氣的肉包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他拿起包子往嘴裏塞：“你從哪裏拿的？”
池桐看着他吃包子，好似很開心，用手指着街角，“那邊有很多。”
徐執順着池桐指的方向，知道是趙大娘的早點鋪，他咽下嘴裏的包子，“你付了錢嗎？”
池桐歪着頭看他：“錢是什麽？”
聽見這話，徐執頓時有些着急，他握着池桐的胳膊，左看右看，“你直接過去拿的！？趙大娘沒看見嗎？沒打你嗎？”
池桐搖了搖頭。
徐執松了一口氣。
運氣真好。
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子，家長也不擔心嗎？
徐執吃飽了，把手上的油在衣服上蹭了蹭，開始和池桐聊天。
“你今年多大了？”
池桐眨眨眼睛，“你呢？”
徐執看着他，介紹自己：“我叫徐執，今年九歲了。”
池桐懵懂的“哦”了一聲，“我也九歲了。”
徐執不信。
徐執常年吃不飽飯，發育不良，九歲的孩子到現在看着和七八歲一樣，身上也沒有多少肉，臉頰上的嬰兒肥都不明顯。
池桐白白胖胖的，簡直就像一個玉面娃娃，這個身量，怎麽也不像九歲的樣子，應當比他小一些才是。
但是池桐這麽說了，徐執也不追究了。
“那你為什麽在這裏？”
池桐歪着頭，純淨的大眼睛忽然彎一彎，清脆明亮的聲音一字一頓：“因為你呀。”
因為我？
徐執還沒有理解池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見池桐挪着自己的身子，向徐執這邊靠過來。
徐執頓時有些慌，他手忙腳亂的向旁邊挪了挪，“你離我遠一些，我身上髒。”
池桐沖他笑，眉眼彎彎，煞是可愛，他握住徐執的手，抱在懷裏，依賴般的靠在徐執身上。
徐執無措地看着旁邊的池桐，感受着手心裏軟軟的觸感，心裏仿佛也變得軟軟的。
天氣晴朗，飛鳥互相追逐略過牆頭。
望向天空的徐執逐漸放松，也忍不住彎了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