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流水席
流水席
看到屏風裏頭的詹元顯跪了下來，餘翠芝身邊的魏淑寶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餘翠芝心中忐忑，她那碗涼粉估計也難過關。
屏風裏的皇帝撥了撥魏淑寶的魚翅，從盆子上拿起了餘翠芝的那碗涼面，他湊近嘴邊聞了聞，沒吃又放回了盆子。
“天九翅，金貴的火龍果……詹愛卿，提督府中酒肉臭，提督府外災民遍地，你眼看着百姓饑寒交迫，自己在這黃金屋中享受珍馐美馔，你能高枕無憂嗎？”
皇帝的話有怒氣，詹元顯身子顫了顫，叩首：“皇上，微臣知這些食材來之不易，臣兒媳們絕不會浪費。赈災之事，微臣傾盡人力物力，全力求災。臣二兒媳淑寶娘家更是鼎力支持，捐了紋銀十萬兩，糧草物資不計其數。臣二兒媳家中殷實，平時做派鋪張了些，微臣知她行為欠妥，日後定嚴加管教。”
詹元顯跪在地上解釋，他臉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餘翠芝仔細想來，魏淑寶家中為了赈災出錢出力，理應受到嘉獎。她用金貴的食材做面，不偷不搶都是自己的錢，根本就沒錯。
錯就錯在魏淑寶富得太明目張膽，不懂得藏拙，不懂得因時制宜，才讓皇帝有了不顧災民死活的感覺。
跪在餘翠芝身邊的魏淑寶，這會子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掉，精致的妝容全花了。
餘翠芝看她，她癟着嘴翻，小聲嘟囔：“你看什麽看，不許看。”
“詹愛卿平身，救災之事，魏家慷慨解囊，自然是有功的，但如此奢靡的作派，顯是污了提督府的聲譽。”
皇帝的語氣平和，沒有怒氣，但稍後皇帝又轉了話鋒:“魏家功過相抵，可詹愛卿你打了包票，說你的媳婦定能做出朕想吃的涼面，二媳婦的不合格，那你嘗嘗三媳婦的。”
香橼嬷嬷意會，把餘翠芝的涼粉端到詹元顯面前:“詹愛卿，先行品嘗一下。”
詹元顯行禮，接過了涼粉碗，瓷碗裏頭餘翠芝加了些冰碎子，涼意從碗裏透出來，詹元顯剛剛緊張的情緒，淺淺得到了疏解。
他淺嘗一勺，色澤鮮豔的冰粉入口溢滿水果的香甜，酷暑之中吃着涼爽的涼粉，神清氣爽，實在太過合适：“皇上，這面色香味俱全，做得極好。”
Advertisement
“愛卿，朕要是涼面，不是這涼粉。”
涼面涼粉，詹元顯不懂它們的不同：“皇上，恕微臣眼拙，不懂其中玄妙。”
兩者的區別，皇帝怎麽會知道？
涼粉硬要說是面，也可以的。
難道是天子見多識廣？
皇帝能一針見血，她的聲音又如此熟悉。
餘翠芝腦海裏閃現出一個人，這時一個黃色的身影，從屏風後邊走到了餘翠芝面前：“詹夫人，朕想聽聽其中的區別。”
餘翠芝擡頭，眼前正是她腦中猜想的那個人。
乾隆皇帝，愛新覺羅--弘歷，那個花匠，弘郎。
他身着明黃色長袍上繡着盤龍圖案，腰間系着鑲嵌鴿血紅寶石的腰帶，和白天粗布麻衣的樣子完全不同。
皇帝黑眸深邃，微微挑眉，雙手抱胸，又問了一遍：“詹夫人，可否說說其中的區別。”
乾隆皇帝顯然對餘翠芝把他掃地出門的行為，耿耿于懷。
皇帝以為餘翠芝會害怕，但餘翠芝不是清朝人，不會受皇帝的威脅，鎮定自然地回答：“皇上，民女只在坊間聞得您對花藝頗有研究，沒想到您對廚藝頗有見識，您能辨出一眼看出涼粉和涼面，皇上學識淵博，民女佩服。”
餘翠芝明褒暗貶，皇帝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咬了咬後槽牙：“詹夫人，朕在禦膳房曾吃過禦膳房主廚做的涼面，色彩斑斓，口感滑嫩勁道，詹夫人做的味道雖相同，但口感大相徑庭，看來詹夫人認為朕老眼昏花，可以随便愚弄。”
龍顏大怒，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詹元顯維護餘翠芝，替她解釋：“皇上，您如日中天，臣媳年紀尚小，不精廚藝，但絕不敢愚弄聖上。”
“那是詹愛卿你诓騙朕了？”
“微臣不敢。”
乾隆要為難的人是餘翠芝，一個人做事一人當，餘翠芝不想連累詹府其他的人。
她行了個大禮，目光灼灼地回應：“皇上，民女做的确為涼粉，并非涼面，皆因民女深知皇上是明君，體恤江南水災，民不聊生。”
“聖上愛民如子，自然是最能體會民心。”詹元顯在一旁幫腔，魏淑寶也附和着：“聖上英明。”
乾隆爺被餘翠芝帶了高帽子，只能聽由餘翠芝繼續說。
“皇上尊貴無比，民女自不敢怠慢，但制作涼面需提取綠豆澱粉，光發酵就需三天三夜，且工藝複雜，費時費力，民女一人難以能完成。”
餘翠芝說到這裏，握住了旁邊吓得正哆嗦的魏淑寶的手。
“聖上，我家二嫂本想派望月樓的廚子來幫我，但望月樓的廚子沒日沒夜給災民們熬制白粥，災民之事乃頭等大事，翠芝和二嫂不敢延誤，二嫂才會用望月樓的鎮店之寶，親自熬制來招待您，不想……民女皇上您深明大義，處處為災民着想，民女沒做出涼面，願領罰。”
乾隆可是個聰明人，若他罰了餘翠芝，等于自打了嘴巴。
看來他小看了餘翠芝，但皇帝哪會吃啞巴虧：“詹愛卿，救災勞苦功高，家中兒媳個個都是賢內助，赫蘭管理有方。既然詹府上下都這麽為百姓着想，不如連續三日擺流水席供鹽官城中災民享用如何？”
“這……”
詹元顯不敢答應，鹽官城湧入的災民數以萬計，若開流水席，人力物力都不夠，乾隆這是挖了大坑讓詹元顯跳。
“愛卿吞吞吐吐，難道朕的安排不妥？”
“皇上災民衆多，小小提督府恐難操辦，且物資緊缺。”詹元顯推诿。
乾隆爺卻把那碗涼粉端到詹元顯面前：“愛卿，你那三兒媳可是禦膳房總管的女兒，這碗涼粉是後山不要錢的野果所制，她能化腐朽為神奇，流水席由她操辦肯定不會有問題。”
詹元顯看出了皇帝針對餘翠芝的敵意，沒再反駁。
“詹夫人，朕不讓你領罰，讓你領命負責流水席的安排如何？”
這個任務地獄級難度。
皇帝就是想讓餘翠芝出錯，然後小桃救她，這樣順理成章，小桃就成了交換的條件。
餘翠芝面無表情，默不作答。
詹元顯劍眉星目擰成一團，在皇帝身後拼命點頭暗示，見餘翠芝沒反應，用唇語強烈明示“月錢”。
小桃比月錢重要，不行！
餘翠芝仍是面無表情，皇帝都急了：“怎麽……詹夫人……弄花養草的匠人你不放在眼裏，連朕你都不放在眼裏嗎？詹府不是個個都心系百姓嗎？”
百姓？皇帝又拿這麽一重大山來壓餘翠芝。
不接也得接，餘翠芝捏緊了拳，緩緩起身，她雖作揖，但目光帶着碾壓感：“聖上，世人從無貴賤，小小婢女也不應輕待之，為百姓為水陸提督府，民女領命，但若民女成功有一條件。”
“詹夫人，但說無妨。”
“聖上英明，若民女成功，聖上不能從這水陸提督府帶走一人一物一草一木，若民女失敗，翠芝一人領罰，不連累詹家任何一人。”
乾隆聽出了餘翠芝的潛臺詞，她若成功，改日他回朝，不能帶走小桃。
小小民女如此看不上當今聖上，乾隆想來十分的有趣，饒有興致，一口答應：“詹夫人，朕允了。”
********
從學老閣退出來，詹元顯愁得眉頭緊鎖。
魏淑寶一出門就逮着餘翠芝問：“翠芝妹妹，那小小脾女是不是小桃？”
魏淑寶閱讀理解滿分，詹元顯自然也猜出來了。
餘翠芝沒回答，魏淑寶頂着自己的大花臉湊過來：“翠芝妹妹，你家的粗鄙丫頭被聖上看上了？這可是福氣，潑天的富貴你擋着幹嘛？”
“這富貴給你家珍兒可好？”餘翠芝回答很冷。
魏淑寶立刻回答：“當然不好，我家珍兒我自然要給她找個年齡相仿，一輩子只對她一個人好的男子。”
“二嫂，小桃就不配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餘翠芝把魏淑寶問住了，魏淑寶搖了搖頭：“皇帝那麽多老婆，等他這新鮮勁過了……小桃她……哎……”
“一入宮門深似海，入宮對一個女子來說，哪是什麽富貴，詹府不能以犧牲一個女子的終身來換我們的富貴，可翠芝這流水席……走一步看一步吧！”
詹元顯十分的無奈，嘆了口氣。
“公公，翠芝絕不連累大家，若我失敗，請父親好好照顧世瀚。”
這次流水席難度太大，很難成功。
餘翠芝說話時，都有慷慨就義的味了。
魏淑寶聽了嘻嘻一笑，白玉般的玉指拉住餘翠芝的衣袖：“翠芝妹妹，莫要擔心，我定能保證食材充足。”
魏淑寶肯幫忙，餘翠芝真沒想到。
魏淑寶也從餘翠芝的眼神裏看出了疑惑：“翠芝妹妹，你剛剛在皇上跟前那麽幫我，我魏淑寶懂知恩圖報的，不過以後婆母那兒月考，我可不會讓你。”
魏淑寶扭了扭腰肢，坐上了轎辇。
“翠芝多謝淑寶姐姐。”
“我都是為了百姓。”
餘翠芝總覺得二房矯情，現在看來魏淑寶這腰肢扭起來還挺可愛。
“翠芝，若做菜的廚子不夠，我的夥頭軍聽你差遣。”
詹元顯想不到其他方法，只能在人力上多支持餘翠芝。
“多謝公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