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封信

第六封信

調好肉餡,擀好面皮,就可以開始包馄饨了。

楊一北包的仔細,肉餡也放的多,好好一盤馄饨被他包成了餃子。

“好香啊!”

秦嘉棟聞着香氣起床,他伸了個懶腰抓了抓頭發猛地發現自己頭發變短了。頓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昨天到剪了頭。

現在的秦嘉棟就是一個沒有工作,有家不回賴在楊一北這裏蹭吃蹭喝的頹-廢-/青年。

掀開鍋蓋,就看到骨頭湯裏煮着的……餃子?

馄饨浮在湯上,看樣子是熟了。秦嘉棟咽了咽口水,實在是太香了。他轉身拿起筷子就準備先夾一個嘗嘗。

筷子剛碰到面皮就被楊一北手快地打掉:“這不是給你吃的。”

楊一北平靜的說完,把秦嘉棟推到一邊,找了個打包盒把馄饨放進去,最後裝進塑料袋裏。

“啊?那我吃什麽?”

“喏,吃面。”楊一北掀開了旁邊的鍋蓋,裏面是煮的已經坨掉的面條。

“……”

這差距不要太大。

“那你這個給誰?”秦嘉棟問。

楊一北:“隔壁一樓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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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嘉棟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小朋友?”

“上次借你手機的小朋友。”

秦嘉棟閉眼回想了一下,大聲說道:“那個小老板?人家成年了好吧!”

秦嘉棟又問了句:“你和他是朋友?”

“算是吧,”楊一北也不知道自己和謝星塘算不算朋友。

“我出去了,要不待會兒馄饨坨了。”

“你就不能多包點?”回想一下馄饨的香氣,秦嘉棟不死心的問。

“我也想啊,但是經濟不允許。”

草,你馄饨都包成餃子了!你跟我說沒錢。

秦嘉棟覺得楊一北這個人很神奇。明明沒有絲毫上進心的他,考試總能是第一。積極和閑散在他身上完全沒有違和感。

高一的時候秦嘉棟問過楊一北,以你的成績明明可以上普高,為什麽要選擇上職高。

當時楊一北是這麽說的:沒錢。職高上兩年課第三年就能就業實習。

-

謝星塘蹲在地上看着多毛吃飯,多毛尾巴搖的很歡快,這幾天身上毛發也旺盛了一些。

吃的正香的多毛聞到了空氣中不屬于狗糧的香味。

“汪!”

多毛擡頭向前面叫了一聲,尾巴搖的更歡了。

謝星塘跟着望過去,臉上不自覺出現了笑容。

“楊一北,”他輕輕喊了一聲。

他以為楊一北只是經過南雜店,所以主動打了招呼。沒想到楊一北竟然朝他走過來了,愣怔的同時還有些茫然。

“早餐煮多了,就帶了點給你。”楊一北把打包盒放在櫃臺上,另一只手從兜裏拿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街邊的茉莉花開了,很好看,想着帶一朵給你。”

純白色的茉莉花上沾着幾滴清晨的露珠,花香淡淡的。

“謝謝,”看着馄饨的謝星塘更茫然了,自己的确沒有吃早餐。面前的這一碗馄饨也的确很香,勾起了自己的食欲。

多毛眼睛都瞪直了,在謝星塘腳邊轉圈圈,期盼着主人趕快打開蓋子分它一口吃的。

“汪汪!”

多毛用叫聲催促着謝星塘打開蓋子的速度。

“你做的麽?”

馄饨的香氣冒了出來,上面撒了蔥花和香菜。

“對,嘗嘗好不好吃。”楊一北眼含期許地看着謝星塘咬了一口。

謝星塘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說了聲“好吃”後就低下了頭。

楊一北沒繼續看,收回目光看向腳邊的小狗。摸着它的頭笑着說:“多毛也想吃麽?”

“汪!”

想。

“我給它,”謝星塘趕緊蹲下,夾了三個放在多毛碗裏。

“外面的花都開了,有空帶多毛出去走走吧。”楊一北撸着狗說。

“好,”謝星塘鬼使神差地點頭。楊一北的手修長白靜,骨節分明,他撩撥着多毛兩只下垂的耳朵,嘴角微微彎起。

謝星塘看了一會兒發覺不禮貌,才猛地回過頭,把碗裏的香菜撥到一邊。

他不吃香菜。

起身時楊一北覺得眼前有點發黑,他晃了晃腦袋又好了。瞥了眼挑在蓋子上香菜,好像明白了什麽。

謝星塘其實并不想帶多毛出去玩,走在大街上會讓他産生恐慌感,即使他嘗試過很多方法但仍然克服不了。

傍晚,多毛趴在地上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地上的小麻雀。

“汪!”

它一叫,麻雀就都飛走了。多毛有些失落,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叫聲。

謝星塘摸着它的頭:“我帶你去玩吧,我答應過他的。”

別看多毛個子小,跑得卻是很快,精力也旺盛。謝星塘一路都是被它牽着跑的。

空氣中有很濃郁的茉莉花香,楊一北說的沒錯,街邊的茉莉花确實開了。

不止有茉莉花,路邊的野玫瑰從也開了花,還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天空飛過一行飛鳥,鎮上的煙囪都冒着青煙,小孩在街上跳皮筋。一對年邁的夫妻彼此攙扶着走在街上,手裏拿着一束剛買的玫瑰花。臉部有燒傷的女人倚在門框邊哼着小曲,繡着刺繡。

這些都是謝星塘窩在南雜店從未見過的景象,原來外面是這樣一番天地,他原本垂着的頭慢慢擡了起來。

街上人不多,謝星塘在經過一戶人家時裏面傳來了瓷器摔碎的聲音。有對夫妻在吵架。

男的摔了碗:“這日子沒法過了!”

女的說:“行啊,離婚!”

聞言,謝星塘眸色閃過一絲不安,爸媽離婚時也是這樣大吵了一架。

謝星塘往後退了一步,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到一顆小石子。

“學別人碰瓷呢?”楊一北打趣着說,拉住了他的手,冰涼涼的沒什麽體溫。

“帶你去看日落啊。”

說完沒等謝星塘同意,楊一北就擅自拉着他來到了滿月湖邊,這是極佳的觀賞地帶。

酒紅色的太陽慢慢西沉,向旁邊蔓延開來是粉紫色的晚霞。湖面吹來的晚風帶着花香。

很漂亮,謝星塘第一次這麽認真的欣賞這個世界。

回去時天色已經很晚了,路上楊一北說:“飛鳥鎮的包容性很強,不管是完整的還是殘缺的它都會接受,你和旁人沒有什麽不同。”

晚上,謝星塘輾轉反側的睡不着,腦海裏不斷出現這句話。

咚咚,有人在敲門。

這麽晚了會是誰?謝星塘帶着疑慮和對未知的惶恐慢慢挪到門邊:“你是誰?”

門外傳來蒼老的嗓音:“娃兒——”

打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張親切感十足的笑臉。那個走的很慢的老太太提着個舊布袋子,布滿褶皺的雙手顫顫巍巍的從裏面拿出來幾個雞蛋。

“土雞蛋,營養……”不知為何,老太太說話都是氣音,“芝麻油,我自己熬的……”

老太太把東西一通亂塞,臉上帶着滿意的笑容。

“謝謝您。”看着這些東西,謝星塘受寵若驚,腦海裏所有感謝的話化作了一句最沒用的謝謝。

翌日,謝星塘是在一陣敲鑼打鼓聲音中醒的。

離南雜店不遠的一個小院子裏正在舉辦喪事,那個走的很慢的老太太在淩晨老掉了。

大街上走過很多戴白尖帽子的人,或是一臉的沉重,或是一臉的冷漠。

謝星塘抱着多毛站在外面,明明外面有很大的太陽,但一股涼意卻從上而下的涼到指尖。

昨天晚上還給自己送東西來着,是最後的道別麽?

喪儀舉辦了兩天,清晨時分老太太就下葬了。小鎮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盯着冰箱裏擺放整齊的幾個雞蛋,謝星塘撥通了楊一北的電話,他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她。

為什麽會給楊一北打電話,這個謝星塘自己也說不清楚。

兩人來到街邊拐角處的花店,買了一束菊花。

竹林很陰涼,擡頭望是竹枝上系着零零散散的紅繩。竹林的盡頭是寬廣的山野和交錯的墳頭。

“鎮上沒了的人都會埋在這裏,”楊一北說。

謝星塘将菊花小心翼翼的放在老太太的墓碑前,其實除了花,他還帶了一幅彩鉛畫。

前兩天趕制的,憑着記憶裏零落的碎片拼成了老太太的樣子。

背景是濃濃的黑霧,一張慈祥的笑臉捧着一束光,出現在少年的門前,像是天使降臨人間帶來的救贖。

“我該怎麽給她?”

“燒給她,她會收到的。”

火焰吞沒了畫紙最後一個角落,風一吹變成了黑灰。

“所有人都會埋在這麽,也包括你嗎?”

楊一北微微點頭,“會的吧,人都會和世界說再見的。”

“我死後想埋在哪……”楊一北指着一處僻靜的地方說,那裏開滿了蒲公英,上方是藍藍的天空。

“你——”謝星塘剛欲開口說話,就被一個小孩的聲音打斷。

“才不會!哥哥不會死,哥哥要長命百歲!”

從一旁的草叢裏探出了一顆小腦袋,臉上表情氣鼓鼓的還很嚴肅。小腦袋再一次重複:“哥哥要活到一百歲!”

小孩是老太太的小孫子,大人都喊他東子。

東子朝謝星塘走過來,臉上的表情氣呼呼變成了感謝。

“謝謝你來看我奶奶。”東子向謝星塘鞠了一個直角躬,臉上也很有誠意。

他撇着小嘴說:“他們才不關心我奶奶呢,只想要我奶奶的錢。但他們不可能找到,因為我奶奶已經把錢偷偷給了我,誰也不會知道我藏在哪。”

東子說完,臉上揚起被偏愛的笑容。

楊一北摘去東子頭上的落葉,囑咐道:“好好藏着,別給他們發現了知道嗎。”

“他們才不會發現……”東子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什麽,突然他一拍大腿,“哎呀!我回去看看還在不在!”

小孩跑的很快,三兩下就沒影了。

謝星塘望着藍藍的天空和望不到頭的墓碑說:

“楊一北,我想活下去。”

謝星塘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打電話給楊一北了,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楊一北是無所不能的。

楊一北望着謝星塘的側臉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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