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封信
第十一封信
“謝星塘——!”
這一聲帶着哭腔又撕心裂肺。
楊一北沖了過來把謝星塘拽進懷裏,眼淚打濕了衣領。
“嗚嗚——”
多毛在謝星塘腳邊蹲下,似乎也在悲傷。
火車很快就開了過去,整個山谷一片寂靜,只剩下細微的哭聲。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永遠失去謝星塘了。
月亮帶着微弱的光,南雜店的起居室裏。楊一北在為謝星塘處理傷口,看到那些細小又深的劃痕時,心像被人捏碎了一樣的疼。
謝星塘靠在楊一北懷裏,乖順的像只貓,他幹澀的開口:“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楊一北搖搖頭為他蓋好被子,他沒有問謝星塘為什麽會這樣的原因。只剩心疼的看着他的眉眼,像窺見了他脆弱的靈魂。
他們擠在一張窄小的床上,楊一北抱着謝星塘,謝星塘一直在發抖,臉色病态的白。
“你會永遠陪着我嗎?”謝星塘突然問,喉嚨苦澀生疼。
“會,我一直會在。”
謝星塘沒有說話,抓着衣服的手更緊了,傷口滲出血來。
“楊一北,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謝星塘哽咽着說。躺在鐵軌上的時候如果沒有想起他,自己可能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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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
謝星塘睡着了,睡的很安穩。
第二天,楊一北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給謝星塘做着早餐。
昨天他臨時丢了團員帶着多毛去找謝星塘,遭到了很多游客的投訴,所以這幾天他很閑,可以一直陪着他。
楊一北帶謝星塘去看日出,日落,帶他去吃棉花糖和糖葫蘆,在夜晚的時候放花燈。
謝星塘放下了對父母的心結,很快就又恢複了以前的狀态,醫生也說他有治愈的可能。
謝星塘在楊一北的鼓勵下複了學,學校的生活枯燥乏味。謝星塘是學美術的,每天都會用彩鉛畫一副夕陽,晚上也會和楊一北打好幾個小時的視頻電話,打到手機沒電關機,才依依不舍的放下。
窗外蟬聲不止,謝星塘收到一條語音消息。楊一北帶着笑意說:“猜猜我在哪?”
已經是晚上了,除了在家還能在哪?
像是有某種心靈感應,謝星塘看了眼窗外。
穿白衣服的少年牽着一條大柴犬站在學校的香樟樹下,謝星塘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
少年朝他揮揮手,他激動的連自己在哪都分不清了,連忙跑下樓,跑到香樟樹下擁抱了楊一北。
“怎麽會過來?”
“想你了。”
“汪汪!”
“噓——別叫!”
多毛一叫,兩個少年慌張地用手捂住它的嘴巴。之後兩人相視一笑,又都放了手。手上還殘留着對方的餘溫。
“怎麽進來的?”謝星塘問,按理說門衛是不會放外人進來的。
楊一北坐在木椅上,把帶來的米糖拿出來遞到謝星塘嘴邊,謝星塘咬了一口他才說:“翻牆。高中經常這樣。”
米糖甜度适中,一吃就知道是楊一北自己做的,外面買的都太甜了,他吃不慣。
“那它呢?”謝星塘摸着多毛的頭問。
楊一北:“它已經是一只擁有智慧的大狗狗了,可以自己找狗洞爬進來了。”
謝星塘笑了起來,他對楊一北說:“過一個月我就畢業了,到時候我就留在鎮上。”
“好,再過一個月我來帶你回家。”
謝星塘說的不錯,多毛嘴角的弧度從正面看的确像是在笑。多毛是一只會笑的柴犬。
“多毛轉過去。”謝星塘命令道。
多毛很聽話的背過身去,看着掉落的樹葉。
“你幹嘛——”
楊一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星塘堵住,這個小朋友在某些方面比他還主動。
不知道為什麽楊一北口中有股苦味,像是藥味。
“生病了麽?”謝星塘摩擦着楊一北被自己親紅的嘴唇。
“感冒了,”楊一北溫熱的吐息打在謝星塘拇指上。
謝星塘一聽,立馬關心起來:“夏天夜晚涼,你住哪?”
“酒店。”
看着楊一北身上單薄的短袖謝星塘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拿件外套……”
“……好。”
楊一北看着謝星塘的背影好久好久。
謝星塘拿來了外套,兩人身型差不多,楊一北能穿上。最後,他們依依不舍的分別。
天空是暗藍色的,少年身上的外套也是暗藍色的。沒有拉拉鏈,外套鼓起了風。
淩亂的頭發下是一雙悲傷的雙眸,楊一北低頭咳了一會兒,才笑着對多毛說:“走吧,我們回家等他……”
希望我還能等到他回來。
夏季永遠是躁熱的,畢業典禮上謝星塘沒有等到楊一北,結束也沒有等到楊一北。
直到秦嘉棟出現在學校門口,告訴他:“他在醫院,來不了了。”
謝星塘不知道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來到醫院的,他經常來醫院,可這一次他的心頭卻爬滿了恐懼。
醫院都是病人,謝星塘覺得眼眶很酸,都還沒見到他怎麽就開始哭了?
推開病房的門,楊一北穿着病號服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刺眼的陽光。
聽到動靜,楊一北回頭臉上依舊帶着幹淨的笑容,聲音有些暗啞地說:“你來了…我本來要去接你的,都走到一半了……”
謝星塘跑過來抱住他,盡量抑制住自己的悲傷:“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秦嘉棟告訴他,楊一北得的是血癌。和他爸一樣的病。
“是遺傳麽?”謝星塘捏着那張病歷單,明明六月的天他卻像浸在冰水裏一樣寒冷,全身的細胞都在發抖。
“是。”秦嘉棟低頭抹着眼淚,開始泣不成聲,“醫生明明說遺傳的概率很小的……為什麽……”
“什麽時候生病的?”謝星塘聽到自己問出這句話。
“今年初春。”
都這麽久了麽,自己都沒有絲毫察覺。
謝星塘眼睛紅腫的來到病房,楊一北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生機蓬勃。
抽血、骨穿、化療帶走了他所有的生氣,現在他的眼睛就像一灘死水一樣寂靜。
謝星塘伏在楊一北膝頭,帶着悲泣的:“疼麽?”
楊一北搖頭,溫柔的撫摸謝星塘的頭發:“想到你就不疼了……”
一滴眼淚滴在被子上,楊一北笑的很蒼白:“對不起啊,小星星,我要食言了……”
聞言,謝星塘終于忍住哭了起來。原來一個人可以這麽悲傷啊,呼吸一口空氣都是疼的。
謝星塘和張叔一直待在醫院,秦嘉棟有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說話。
謝星塘看着楊一北吃苦的要死的藥,看楊一北化療後疼得直不起身。他多想替他分擔,為什麽不能呢?
少年臉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還給他們講笑話。倒是他們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老張,我可能要去找姐姐了。”楊一北說着,蒼白的手上挂着鹽水,可以透過薄薄的皮膚看到底下青筋。
“別說了……”張叔一個大老粗像孩子一樣抹着淚水,似哭似笑,“你姐姐嫌棄你,不會讓你去找她的……”
他們口中的“姐姐”也就是張叔的女兒,在十七歲那年就因病去世,這也是張叔一生的痛處。
這天兩人換班,謝星塘守在楊一北身邊。
半夜楊一北突然醒了,其實他是疼醒的,但卻騙謝星塘說是渴了。
謝星塘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抱歉啊,今年夏天沒能陪你去看螢火蟲海……”
謝星塘搖頭,眼淚落在杯子裏:“沒關系,還有明年,還有好多好多年。你不是說過嘛,我們往後的日子會是無窮大。”
楊一北笑着笑着就哭了,這一刻他也好想活下去。
病房外有一棵樹,長得很繁茂,算得上是醫院唯一的生機了。
楊一北時常會盯着那棵樹看上好久。他想起了小時候,他和媽媽在醫院照顧爸爸的日子。媽媽帶爸爸出來曬太陽,他就蹲在一棵樹下做作業。
謝星塘把手搭在楊一北肩上,溫聲說:“你瘦了,臉色也不好。想吃什麽?我去買。”
楊一北搖搖頭,反抓着謝星塘的手說:“醫生的話我聽到了,治不好了吧?”
醫生說癌細胞擴散至全身,回天乏術了。
謝星塘憋着淚,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會治好的,能治好的……”
“我想出院了,帶我回家吧……”
“好。”眼淚打在手背上,他知道出了醫院就是等死,他的愛人要離開他了。
已經是冬季了,外面霧蒙蒙的。
火車上楊一北一直睜着眼睛看着窗外,努力記住這個世界的樣子。
火車慢慢開進東邊車站,那有一個很顯眼的站臺,楊一北經常站在上面迎接游客。
“我想和你去一個地方…”楊一北把頭靠在謝星塘身上,感受他的體溫。
謝星塘點頭,他們來到市裏的景區,站在景區中央的“愛情碑”旁。
楊一北用小刻刀一筆一劃地在石碑上刻字,謝星塘也在下方刻了一行字。
輕吹一口氣,把石粉吹開來。
兩行字也變得清晰:
楊一北永遠愛謝星塘。
謝星塘永遠愛楊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