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請元大典
請元大典
那天晚上,行重最後說了一個“好”,看着賀湑走出弟子房的院門,便也關上門,吹熄了燈,躺上床。
而後神魂離體,跟着賀湑一路走回了山頂小屋。
賀湑臨睡前,對着水鏡發了好一會呆,而後閉上雙眼揉了揉太陽穴,含混不清地說了句什麽。
行重只捕捉到了零星的碎片。
“……謝之涯,去你的吧……”
*
請元大比第一輪的三場比試全部壓縮在一天內結束了,似乎是為了給晉級的弟子們留足修養的時間,第二輪安排在三天之後。
這三天裏,望月峰弟子房每天都有人突破。
先是杜恪然和柳川成功築基,而後是傷勢終于痊愈的葉若棋突破到了築基中期。
可見這請元大比,的确對弟子們的修行有很大助益。
一時間,望月峰弟子房內一派喜氣洋洋,三個內門弟子彼此交流自己在比試當中感悟到的東西,又有了新的收獲。
唯獨“忘鶴”沒有加入他們的讨論,他也是整個望月峰唯一沒有突破的弟子,仍然停留在練氣四層。
不過也想得通,他僅僅是擡了一下劍鞘,便輕松贏下了比試,過程簡單粗暴,贏得毫無壓力,也很難有什麽新的感悟。
三個內門弟子交流時,屢屢往忘鶴的房間瞟,只見那扇木門一直緊閉着,偶爾“忘鶴”出門,也只是去山頂找賀湑,并不理會幾個弟子。
三人遲疑着要不要去敲門,但最後也沒有邁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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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他們不主動找忘鶴,是因為孤立他。
從梧桐鄉回來之後,三人的關系有一點小小的破冰,他們還有時到忘鶴房裏探望兩下。
而請元大比上忘鶴的那一劍,又将幾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了,只是這回不是孤立,而是遙望。
他們沒想到,原來一直認為“德不配位”的忘鶴竟然有着如此強悍的實力,就連最驕傲的葉若棋也不得不心服口服。這時再回想起從前對忘鶴的所作所為,便都不好意思主動靠近了。
時間一轉,便到了第二輪比試的日子。
有了上回越級獲勝,一劍制敵的偉績之後,望月峰兩名參賽弟子的比賽都得到了寒劍山衆弟子們最火熱的關注,就連有幾個峰的峰主都偷偷匿在雲端,特地來看看劍尊座下的又一劍道天才究竟是何許人物。
但令人遺憾的是,他們在飛劍上苦站到最後,也沒看見那傳聞中令人震撼的一劍。
相對于衆人的熱情,行重的反應十分平淡。
他本來就沒有炫技的意思,上次出手那般犀利,不過是因為對手是步驚風的弟子,故意來挑釁的。
斷崖峰的兩名弟子在第一輪便都已經淘汰了,因此第二輪比試當中,行重的打法克制了許多。
他仍然劍不出鞘,跟每個弟子乍一看都打得有來有回,實則将主動權全然掌握在自己手裏,與其說是切磋,不如說是指點。
每一個與他比試的弟子初上臺時都十分緊張,生怕自己也被一劍彈飛,淪為衆人的笑柄,而後打着打着,在行重的指點下漸入佳境,比試結束後,無不有所感悟,感激地沖行重抱拳道謝。
不僅自身實力強勁,對外峰弟子也如此慷慨指點,毫無疑問的,望月峰的形象在衆人心中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就這樣,行重毫無波折地贏下了第二輪比試。
而望月峰的另一名選手,杜恪然,在險勝兩場之後,接連輸了幾場,無緣晉級最後一輪的角逐。
不過對于這個結果,杜恪然自己已經十分滿意,他的修為也在實戰當中得到了鞏固,眼見着已經踩穩了築基前期的平臺。
第二輪比試之後,又五分之四的弟子被刷了下去,剩下晉級第三輪的,只有二十名弟子。
但此時齊道大比的進程,對于賀湑來講已經沒有什麽關注的價值了。
事實上,晉級第二輪的一百名弟子已經都獲得了進入秘境試煉的資格。
且以行重的實力,跻身前茅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謝之涯命數中關于請元大比的這一段,已經預告圓滿完成。
最後,在行重的刻意放水之下,兩名已經突破金丹期的弟子勝過了他,最後行重獲得了同期弟子中第三名的成績。
“天哪,忘鶴師兄,你也太厲害了!”
望月峰的幾個內門弟子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崇拜之情,大比結果剛一出來,便紛紛圍了上去。
“是啊,忘鶴師兄,真沒想到你竟然藏得這麽深!我記得比賽的前三甲,都能得到請元君的指點,據說今年擔任請元君的正是尊上。”柳川道。
“不過忘鶴師兄本來就是尊上的親傳弟子,這獎勵也無足輕重了,還是宗門獎勵的法器更誘人!”杜恪然緊跟着附和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将行重圍得密不透風。
行重已經多少年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了,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他抿着唇,淡淡地“嗯”一聲。
這時,唯一情緒不那麽激烈的葉若棋走上前,別別扭扭地道了句: “恭喜。”
行重看了她一眼,淡道: “多謝。”
“以後若是有空,可以……切磋一二。”葉若棋憋了半天,還是将“向你請教”四個字咽了下去,實在是說不出口。
只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沒有等到行重的回應,對方便被一道淡青色的高大身影給捉走了。
賀湑是來找行重商議尋找養魂芝的事情的。
“明日便是請元大典,大典結束後秘境就要開始了,到時我要如何混入秘境”
山頂小屋裏,賀湑和行重對坐在窗邊茶案旁,茶盞上方正袅袅冒着熱氣。
行重伸出一只手: “手給我。”
賀湑依言将手放了上去。
他不是沒有抓過忘鶴的手,小孩子的手軟軟小小的,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可今日,他卻莫名的有種異樣的感覺。
行重的手很涼,賀湑掌心觸碰到那冰涼的一瞬,幾乎是下意識地将五指收緊,那只小小的手便被整個地包裹在了賀湑的手掌中。
二人俱是一怔。
茶水冒出的熱氣煙煙袅袅,如霧般在二人中間彌散開,讓賀湑看不清對面那人的表情。
但被包裹着的那只小手的确确的僵硬了一瞬。
而後,帶着涼意的指尖在賀湑掌心輕輕劃過,賀湑只感到手心一癢,随即便毫無防備地被那只冰涼的小手反壓在桌上。
“閉眼。”行重的聲音隔着煙霧傳來,聽起來仿佛沾染了水汽,有些潮濕。
話音有如魔咒,賀湑下意識便遵循了,不一會,他感到手心處傳來一道拉力,再一睜眼,便見隔着煙霧的,一道淡青外袍的人影。
而他的手正好端端的放在桌上,将對面那人的手壓在下面。
“我這是……”賀湑低頭一看,便看見自己身上穿着的寒劍山統一白色道袍,以及一雙小小的手。
“你現在在忘鶴身體裏。”賀湑聽見“自己”說。
準确的來說,現在他和行重都在忘鶴的身體裏,而身體的主導權在行重手裏,他的五感與這具身體共通,但卻不能操縱其做任何行動。
這感覺十分神奇,就好像在看一出極致沉浸的戲劇一樣。
這就是行重呆在他身體裏的感覺麽
一時間,賀湑感到自己和行重好像角色互換了一般。
“忘鶴也在這具身體裏”賀湑忽而想到。
行重道: “沒錯。”
“那他能夠聽到我們講話嗎”
“不會,忘鶴尚且還在幻境之中,不過也快要醒來了。”
在第一輪比試結束後,賀湑便去後山找了行重所說的召魂陣,那召魂陣竟然就在非白暫住的雪洞外,被掩蓋在厚厚的白雪之下。
看來,這幾日的招魂的确有效。
賀湑稍微放下心: “那就好。”
不知為何,他本應希望忘鶴醒來,但此時得知了确定的消息,反倒有些猶豫起來。
短短幾天,他好像已經習慣了行重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呆在他身邊。
似乎事情就應該是這樣才對。
盡管賀湑自己也說不上來,這“應該”從何而來。
一種難以形容的失落感悄然在心頭蔓延開來。
賀湑壓下亂糟糟的心緒,無意間,隔着蔓延的水霧看見了劍尊謝之涯那張淡漠冷峻的臉,只是看得并不真切,茶水升騰的霧氣讓那張臉變得朦胧,但也将他的輪廓柔和了幾分。
“好了,送你回去吧。”
恍惚間,賀湑竟有一種是對面那清冷仙尊在開口講話的錯覺。
只是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又回到了謝之涯的身體當中。
卒日,寒劍山主峰,請元大典。
修仙界的請元節和人間界的正月初一是同一天,修士們在邁入仙門前也是人,因此也難免将年節的習俗帶到了請元,連往日嚴肅非常的寒劍山主峰也張燈結彩起來。
——說張燈結彩也有點誇張,礙着宗門規矩,弟子們只能在一些正式場合以外的地方挂挂燈籠。
而請元大典,其實也就是宗門上下共度請元節的慶典。
賀湑應步道忱的指示,在請元大典上扮演的請元君,則頗有點吉祥物的意思。
請元大典的流程并不長,賀湑按照先前演練過的步驟,波瀾不驚地主持完了整場大典,沒有出任何纰漏。
表彰過請元大比的優勝弟子,給他們指點過後,就到了整個請元大典最為重要的關頭。
賀湑搖了搖仙鈴,天空中逐漸彙聚起薄如水霧的雲團,霧雲越來越濃厚,繞雲團中心不斷旋轉着,最後形成了一個灰白色的漩渦。
整個大典現場都能隐隐聽見其中傳出的震顫。
時機到了。
賀湑拔出靈劍,飛身至半空,一劍刺破雲團。
淺淡的金光從雲團破漏處溢出,落在下方即将進入秘境的百名弟子身上,将他們包裹起來。
行重就站在隊伍的第一排。
賀湑看見行重對他點了點頭,心下安定,落回了禮臺上。
“秘境已開,我将于此坐鎮,諸位,去吧。”說完,賀湑盤腿坐下來,閉上了眼。
從下面弟子的視角看來,賀湑正如他所說那般,在打坐壓鎮,實際上,他已經悄然附到了行重身上。
身上裹着金光的弟子們先後跟随引召,進了光門。
“賀湑”行重在心裏确認道。
賀湑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 “我在,我們出發吧。”
“好。”
小小的白袍身影邁入光門,消失不見。
賀湑只感到白光一閃,下一秒,他重重摔到了地上。
哎喲——
感受到屁股上傳來的疼痛,賀湑皺起鼻子,正心想行重怎麽回事,卻猛然發現自己方才發出的不是人聲。
賀湑抖抖尾巴站了起來,低頭,看見兩只毛茸茸的前爪,整個人僵直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