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仙門論道
仙門論道
賀湑直起身,正要去開門,卻被行重按在了椅子上。
“師尊,我去開門。”行重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便起身給步道忱開了門。
木門打開,小小的白袍弟子站在門內,恭敬地對步道忱做了個“請”的手勢: “步掌門,請進。”
步道忱卻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在原地伫立了兩秒,将行重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目光裏帶着探尋。
這不是他頭一回見望月峰的這個小弟子,只是今日再見,總覺得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從前每次見這小弟子,總感覺像見到了一只渾身髒兮兮的,可憐巴巴的小狗,可今天的小弟子,卻像雪山上啄理翎羽的仙鶴。
打眼一看,倒是和他那小師弟幼時的模樣有八分相似。
似乎是感受到來客的目光,那小人微微揚起臉蛋,怯怯地同步道忱對視,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眨巴兩下,眸子裏流動着水光。
或許是錯覺吧。
步道忱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摸了摸行重的頭頂: “忘鶴,是吧”
在那只大手的重量壓到頭頂上時,行重的神色凝固了一瞬,不過很快便調整過來,張口仍是孩童稚嫩的嗓音: “回掌門,是忘鶴。”
“好,我聽說了你今天在請元大比上的表現,有你師尊當年的風采。”步道忱笑眯眯地攬着忘鶴進了屋。
賀湑看着他那一臉慈祥的笑容,不禁腹诽,沒想到時而光明偉岸,時而陰險狡詐的步掌門,在面對小孩子時竟然也有如此柔軟的一面。
“師兄。”賀湑站起身,向步道忱打了個招呼。
步道忱擡手讓他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桌前,溫聲道: “深夜冒昧來訪,還望沒有打擾到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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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很打擾啊。
賀湑微微垂眸,給步道忱倒了杯茶: “師兄哪裏的話。不知師兄突然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倒也稱不上要事,”步道忱沒有回答賀湑的問題,而是又看了看忘鶴, “一段時間不見,你這小徒弟越來越像你了,今天演武場的事情一直傳到了通天峰,後輩可期啊。”
果不其然,步道忱此行免不了提起這件事情。
自家兒子的臉被打了,也不知道步道忱究竟是何态度,賀湑決定先下手為強。
于是賀湑搖搖頭,嘆了口氣: “劣徒愚鈍,下手不知輕重,冒犯了步峰主,還容我這個做師尊的代為道歉。”
好在步道忱作為寒劍山掌門,該有的格局還是有的,聞言爽朗一笑: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寒劍山人才輩出,我等高興還來不及呢,這些優秀的弟子都是寒劍山未來的希望啊。師弟,你的确教導有方。”
賀湑抿了抿唇,矜持道: “師兄過譽了。”
“我今日前來,實則是為了另一件事,”步道忱喝了口熱茶,将茶盞重重放回桌上,斂了神色。
賀湑作洗耳恭聽狀。
“上回你同我說的甘州魔毒一事,我已同煌音閣,萬靈宗知會過了,他們也都暗中與轄地的大宗門商議過此事,加強了對魔物的排查力度,也的确有所發現。”
也就是說,當世四大宗門當中,除了道門外的三家已經暗中聯絡上,識破了道門的謊言,想必也已經有所布置。
賀湑思忖片刻,問道: “四境內,都有發現魔毒的蹤跡”
步道忱面色沉重地點點頭: “還好發現得早,魔毒還停留在與中州的交境。”
這也證實了,魔毒的确是從中州往外傳開的。
可中州的東,南,北三個邊境上都已經有帶着魔毒的魔物流竄,那麽中州境內,豈不是……
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要結冰。
“師尊,茶涼了,我去再沏一壺。”行重的聲音打破了僵持。
他此時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十分識眼色地找個借口離開,好給大佬們留下密談的空間。
當然,只是離開這間屋子,不代表他不能呆在某扇窗戶下面聽牆根。
只是不等行重拿起茶壺,他的肩膀就被一只沉穩有力的大手按住了。
“晚間還是少喝茶,不必再沏了,你也坐下吧。”面對小小一只的行重,步道忱語氣和緩了許多。
行重從善如流地在桌前坐下,不動聲色地同賀湑交換了個眼神。
步道忱這是什麽意思
事關四境安危,如此機密的事情,豈是一個小弟子聽得的除非,步道忱心裏已經有所打算。
一時間,二人都在猜測步道忱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步道忱進來時,便已經給這間屋子設下了禁制,此時不放心地再次檢查了一番。
“本來我還在想,應當找個什麽由頭才好,現在倒是不需要了。”步道忱繼續道, “請元大典過後,論道大會就要召開了,屆時,仙門百家都會帶着自家新一代的傑出弟子前去論道切磋。”
說完,步道忱便一臉誠懇地看着賀湑和行重。
賀湑左眼皮跳了跳,有種不好的預感,試探道: “師兄的意思是”
“這次論道大會恰好在中州舉辦,我希望師弟能帶着忘鶴去一趟。”
啊
賀湑現在腦子裏只有兩個字:又我
上一個請元大典還沒了結呢,半路突然安插一個除魔任務不說,這又給安排上新事務了。
原來就算坐到了劍尊的位置,也得給步道忱當工具人。
賀湑連連推辭: “這……忘鶴如今修為不過練氣,怕是當不得寒劍山新一代傑出弟子,恐怕會丢了寒劍山的臉面。”
“怎麽會呢,”步道忱微笑, “忘鶴師侄可是以練氣之力一劍擊潰築基後期的修士,此等壯舉,若都不能稱為傑出,那全天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可都要無地自容了。”
這這這,竟令人無法反駁。
賀湑磨了磨後槽牙,看向行重,對方回以他一個無辜的眼神。
看出賀湑的不情願,步道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語氣平淡: “我在來的路上碰到了石道友,他的傷勢也快痊愈得差不多了吧,正好乘此機會,将他送回萬靈宗。”
賀湑一驚。
他記得非白和步道忱初次見面時,自我介紹是個散修,而賀湑自己也從未向步道忱揭穿過此中內幕。
步道忱怎會知道非白是萬靈宗的人
好在他迅速控制住了情緒,斂了斂眸,将眼底那絲驚疑掩了下去,輕笑一聲: “師兄真乃神機妙算,果然什麽都逃不過師兄的眼睛。”
“神機妙算談不上,”步道忱哈哈一笑, “你師兄同萬靈宗打過的交道,比你十年裏見過的活人都多,是不是蓬萊修士,一打眼便看得出來。”
還以為隐瞞得天衣無縫,沒想到步道忱在最開始便已經看出了端倪,只是沒有挑破罷了。
賀湑幹巴巴地附和了兩聲。
“你也不必多想,師兄知道你隐瞞石道友的來歷,必定有自己的考量。”步道忱擡手拍了拍賀湑的肩,一派寬容大度好好師兄的模樣。
這下,反倒讓賀湑不好再說什麽。
不過,既然提到了萬靈宗,倒讓賀湑想到了一樣東西。
那個傳說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靈果。
賀湑眸光一閃,心下有了計較,故作為難道: “既然師兄将話講到了這份上,若再推辭,便是師弟不懂事了,只是我帶忘鶴離宗之後,望月峰上這幾個弟子……”
步道忱大手一揮道: “他們平日裏都在主峰聽講,這不成問題,大不了從我通天峰抽調兩個人手來幫你看着他們。”
賀湑點點頭: “師兄安排妥當,我十分放心,還有……”
雖然賀湑的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口,但步道忱已經自動自覺地領會了這話中的意思,爽快道: “你們此行代表寒劍山的門面,來回一應花銷補貼,俱走公賬。”
說起來很荒謬,不知何時,步道忱開始接受起了自家小師弟日漸重視財帛之物的設定。
這樣其實也好,知道點人情世故,不那麽單純,至少出門在外不用擔心他再像兒時一樣被人騙了。
商議好一應事務,步道忱便起身離開了,示意賀湑不用送。
出于禮貌,賀湑還是将他送到了門口,看着步道忱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今夜天氣晴好,擡頭看得見漫天晨星。
步道忱一走,賀湑便恢複了原樣,閑閑倚着門框,嘆了口氣: “這劍尊還真是不好當啊。”
既要替步道忱幹活,還要提防着即将到來的悲催命數,真是死去活來都不得安生。
“你若不想去,也可以拒絕他。”行重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他的嗓音仍然稚嫩,但語氣卻恢複了一貫的平淡,冷冰冰的不愧是毫無感情的天道引路人。
“的确,這跟劍尊的命數,似乎并沒有什麽關系。”賀湑喃喃道, “但這跟很多人的命數有關系。”
包括他。
論道大會,仙門百家,萬靈宗,靈果。
重塑肉身,逃脫命數。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此行或許便能打探到他想知道的消息。
但這些卻是不能跟行重說的。
賀湑收斂好眼底情緒,回頭對行重一笑,背後是漫天星辰: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