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夜訪萬靈
夜訪萬靈
和寒劍山的院落一樣,萬靈宗的院落布置也依照着蓬萊的風格。
比起北境的利落開闊,此處的格局更有曲徑通幽的意味,一花一木都顯得精致。
恍惚間,行重好像真的置身蓬萊島上一般。
萬靈宗在南海之南,寒劍山在北境之北,中間還隔着個中州,一南一北縱跨整個五境,少有交集。
可那些年裏,因着某人的關系,行重也曾做過一段時間的蓬萊常客。
當年的蓬萊小公子離開萬靈宗前在自己的洞府外種了一顆桃樹,游歷時每每路過南海,都要騎着白鯨回去看看長勢,還非得拉着他一起。
到了蓬萊島,白鯨又換成仙鶴,水裏游的,天上飛的坐了個遍。
寒劍山可沒有這許多鮮活的靈物,對于謝之涯來說,實在是添了許多新奇的體驗。
寒來暑往,第一回去看桃樹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第二回去看桃樹抽了芽,第三回又去得遲,枝頭上已經挂了果,第四回才終于看到桃花。
再後來,京觀血案,黑狐伏誅,昔日少年回到望月峰成了孤僻的白衣仙尊,再也不曾踏足南海。
夜風吹過,花枝搖曳,白衣仙尊卻連發絲都沒被吹起一根,風直直地穿過他,從南向北。
行重,或者說謝之涯,沿着院中小徑來到了萬靈宗院落的主樓外。
“何人深夜來訪”
萬頃靈壓如遮天蔽日的浪潮,朝着深夜闖入者壓去,卻在白衣仙尊身前寸餘處解離破碎。
謝之涯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氣息,在門外三尺站定,略一拱手: “晚輩寒劍山謝之涯,見過容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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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安靜了一會,接着,一陣風吹過,門開了。
房內盤腿坐着一中年模樣的大能修者,周身靈力如浪潮般流動,湧入中年男人體內。
潮汐平複,男人緩緩睜開眼睛,什麽都沒做,卻有如海月高懸,一切波瀾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謝之涯所料,萬靈宗這次來的,正是萬靈宗宗主,南海鳳容歧。
“原來是謝小友,久違了。”容歧走出房門,方才靈壓中蘊含的敵意蕩然無存,神色一派和藹。
的确是久違了。
謝之涯同容歧本也沒什麽交集,唯一的聯系就是賀湑。容歧是賀湑的師父,如師亦如父。
有着這樣的前情,又是深夜臨時造訪,必是有事相談。
謝之涯從來愛惜字句,也不繞彎子,直接道: “漏夜來訪,是晚輩唐突,只是事關賀湑,我想第一時間告知容宗主比較恰當。”
聽到賀湑的名字,容歧面上的微笑猛地滞住了,如此久居世外的半仙竟也露出了怔愣的神情。
“你說……阿湑”容歧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自從十年前的京觀血案之後,賀湑不止被謝之涯惦念至今,也是容歧的不可提。
容歧膝下無子,賀湑是他從小手把手帶大的,二人之間的情分比師徒更深重,彼此都是這世上最為親近的人之一。
可當年事變,證據鑿鑿,黑狐禍亂世間,罪惡滔天,容歧作為師父,縱使心痛萬分,卻也無法為賀湑開脫。
一邊是道義,一邊是親手帶大的徒弟,無論選擇哪一邊都極為殘酷。
而賀湑根本沒有給他做出抉擇的機會,在從京觀脫身後,或許是不想自己的師父陷入兩難的境地,賀湑再沒有回過萬靈宗。
賀湑和謝之涯最後一次回蓬萊看桃花,也成了容歧與他的最後一面。
十年過去,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賀湑,可這個名字卻在容歧心中從未褪色半分,他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聽到有關于賀湑的消息。
謝之涯點點頭,不待他有所動作,容歧已經先一步在二人周遭施下隔音術法,目光殷切。
“謝小友,你且說,阿湑他……”容歧的聲音梗塞了。
他心中存着不切實際的念頭,希冀着謝之涯帶來賀湑死而複生的消息,可他也清楚賀湑早在十年前魂飛魄散,又怎有複生的可能
而等謝之涯将賀湑現如今的狀況簡略說完,從來沉穩持重的容宗主雙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難怪謝之涯深夜神魂來訪,起先容歧還覺得奇怪,沒曾想對方的身體竟是借給了賀湑。
一時間,容歧看向謝之涯的目光十分複雜。
要複活已死之人,本就難于登天,更何況賀湑當年還是魂飛魄散的死法,難以想象謝之涯為此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謝仙尊費心了,此番恩情,我萬靈宗必當百倍償還。”不覺間,容歧不再叫謝之涯“小友”,而是用上了尊稱。
“不必,我做此事并非是因為萬靈宗,”謝之涯淡淡回絕了, “只是賀湑接下來,還需要貴宗幫助。”
容歧點點頭: “這是自然,謝仙尊盡管說。”
“我聽聞蓬萊島上有一萬年古木,百年一開花,千年一結果,所結靈果可以煉制與活人無異的軀殼。我需要這個。”
容歧沉吟片刻: “的确是需要,阿湑一直占着你的身體也不妥當。只是古木一千年方能孕育一只靈果,眼下還尚未成熟。”
聞言,謝之涯卻無動于衷: “前輩身為南海靈鳳,想來定有辦法。”
這是非要靈果不可了。
容歧的南海鳳之名不是虛謂,而是因他的原身,的确就是靈鳳,經歷了上千年的漫長歲月,難道一顆靈果也沒攢下
古木靈果這樣的神物,的确珍貴非常,哪怕只是一片果皮,都能讓萬千狂熱之人趨之若鹜,沒有人不想據為己有。
但為了賀湑,謝之涯相信容歧會舍得的。
果然,容歧想了想,終于還是應下此事: “好,我來想辦法。”
謝之涯真心實意地謝過: “多謝容宗主。”
容歧擺擺手: “應當是我謝你才對。”
謝之涯不再多說,同容歧道過別,便又憑空消失了,徒留容歧一人在月光下站了許久,方才折身回房。
第二日清晨,賀湑睜開了眼睛。
他是被敲門聲叫醒的,下意識以為是忘鶴來找他,開了門,卻是幾個宮女。
清晨五感格外敏銳,那股撲面而來的狐貍味熏得賀湑睜不開眼睛。
宮女們排成一排,沖賀湑福了福身,為首的宮女道: “見過劍尊,奴婢奉王爺之命前來侍候。”
說是侍候,卻壓根沒“候”,不給賀湑反應時間,幾個宮女直接魚貫而入,就要伺候賀湑穿戴洗漱。
“停停停——”賀湑躲開宮女要為他穿衣的手。
盡管他只脫了件外袍,身上的衣服還齊齊整整地穿着,仍然感到十分的冒犯。
哪有不經過別人同意就上手的。
賀湑看了看宮女手中的外袍,只覺得自己衣服上也沾上了狐貍味道。
“你們且出去吧,我自己來。”過慣了閑雲野鶴自力更生的日子,賀湑對這種衣來伸手的境況過敏。
好在宮女們手腳麻利,也聽話,放下手裏的活又退出了房門。
賀湑松了口氣,朝外袍上丢了個淨訣,細嗅了下,确認沒有狐貍味,才慢悠悠穿上。
也不知道六王爺是從哪裏招來這一群宮女,瞧着十分不正派。
不過他問行重,對方卻并沒有同他一樣聞到狐貍的味道,這讓賀湑有些奇怪,難道這味道只有他一人聞得見
“行重兄,今日怎的不做麻雀了”收整完畢,賀湑走出房門,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昨日那麻雀的身體已然歸于塵土,謝之涯卻沒有直接告訴賀湑,只說仙門百家論道,帶只麻雀不成體統。
賀湑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此時天色尚早,太陽将将露頭,天地間還蒙着一層薄霧。
賀湑踩着晨露走到寒劍山院落入口,忘鶴為首的一衆弟子已然在此等候。
參加這論道大會還得起早,不止費腦子,還是件力氣活。
“師尊,”忘鶴同賀湑行了禮, “弟子聽宮女說,論道大會第一日要先百家會晤,共同祭拜天地。”
賀湑颔首表示知曉,帶着弟子們往祭典走去。
學宮正中央是一演武場,此時已經擺上祭壇,賀湑到時,仙門百家的代表都已到得差不多了。
弟子們跟着宮女的引導,往後排走去,而賀湑則獨自到前排,見着不少熟人。
隊列的最前方,代表京觀的六王爺同道門的人站在一起,煌音閣的鳴長老,以及一個白袍的中年人,應當是萬靈宗的代表。
賀湑并不認識萬靈宗的白袍人,但這人的目光卻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于是他便也回視過去。
這人和昨日京觀那道士同樣高深莫測,只是溫和許多,莫名讓賀湑感到熟悉。
對方注視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隐忍中夾雜着傷懷。
該不會又是一個同謝之涯有糾葛的人吧
正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鳴風長老走了過來,正好隔開了那白袍人的視線: “謝仙尊,早。”
來得真是時候,賀湑回應了他: “鳴長老。”
“沒想到寒劍山此次,來的竟是劍尊。”道門長老手持拂塵,看見賀湑,有些驚異,同他一道的六王爺也看了過來,卻不言語,抿着嘴頗有些不願搭理賀湑的意思。
自己找上門來放狠話,還給他傲嬌上了。
賀湑可不是他的謝兄,索性也略過他,只朝道門長老拱了拱手。
沉寂十年的劍尊終于出關固然稀奇,但這幾家的人也不過稀奇了片刻,便散開了。
祭典正式開始。
按慣例,當由在場最尊者燃香,一衆注目中,萬靈宗的白袍人緩步走上前,執起三柱香。
這時賀湑才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萬靈宗宗主,容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