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靈

幽靈

源希陷入沉思。

接連發生的事讓她想起小時候,她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存在。

哥哥看不見,一開始也不相信,但父親聽了之後很高興,除了随着紛至沓來的不幸之外,她還有了個未婚夫。

當然,那個未婚夫她也沒見過,再次聽說的時候已經是他跑路很久了。

這也是她會想到離家出走的契機。

源希撿起這枚戒指,上面同樣鑲着鑽石,但顯然這個……

好像比她手指上的要稍微大一點,而且做工也更好。

她翻轉這枚婚戒,從內圈看到了她的名字,篆刻的字非常清雅俊秀,猶如某個家族貴公子在櫻花樹下寫的俳句。

突然像是想起什麽,她從自己的手指褪下婚戒,翻轉——

太宰治。

果然,這裏面也刻着對方的名字。

而且這個字明顯是她親自刻的。

然而她的确一點印象都沒有。

撫摸着深凹進去的刻痕,本以為會有什麽片段記憶閃過,但是除了頸後多了陣涼風,什麽都沒發生。

“源小姐,可以出來了!”中原中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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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思維被中斷,她将戒指推到了中指,想就此離開,但又是“當啷”一聲。

水壺自己朝她咕嚕嚕滾過來。

“一起走?”

水壺沒動靜。

源希轉身就走,但是手指邊兒卻像是有風拂過,這次很輕柔,好似蜻蜓點水那般一閃而過。

接着,水壺又朝她這裏滾了一段兒。

看在他之前的舉動份兒上。

源希淡定地和這個站起來的水壺對視良久,然後把它抱了起來。

真是個傲嬌。

“源小姐。”中原中也打掃完畢戰場,在外面等候源希,她從鐵門後出現,懷裏還抱着個水壺,像是沙漠裏要去打井水的婦女。

“我們很快就到港口mafia。港口mafia裏什麽都有。”

這個水壺嘴都生了鏽,不知道她為什麽還像個寶貝似的抱着。

總不能是太宰治送的。

不,倒也并非不可能。

他這個人有時候品味很惡趣味。

但是如果真是太宰治送的……

中原中也甚至對眼前的人同情又多幾分。

正常送女孩子禮物哪有送這些東西的。

“因為,是……他……”

源希編理由編地磕磕絆絆。

都生鏽了很顯然這個家!這對夫妻之間很有問題啊!但是趁着對方對婚姻生活明顯也不了解,說得多錯的多,只要支支吾吾,就讓對方腦補!

她垂眸露出落寞而傷感的神情,用手捋了一下臉頰的碎發,像是被這種話戳中難堪而窘迫,又像是在懷念着誰。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中原中也幹巴巴地為自己先前的話解釋。

他還要負責哄首領的妻子嗎?

任務裏不包括這個吧!

但是好像是他先說錯了話。

“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完全不擅長哄女孩子的人為了防止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境地,選擇笨拙地轉移話題。

“哦。”源希點頭,她也不懂為什麽對方的氣勢怎麽忽然弱了下來,只能歸結為自己的賣慘人設很成功。

“你說我們很快就會回去是指……”她試探性地問,“有車嗎?”

中原中也這才後知後覺。

他是飛過來的。

而他剛剛第一反應是飛回去。

似乎——

他是該開着個車來的。

但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太宰的妻子這個身份前所未有的特殊,既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大張旗鼓地開車接送也不是明智的事情。

“失禮了。”

他壓低了頭上的帽子,然後走到她面前忽然蹲下,在她驚詫的注視中,一手扶住背,一手卡住腿彎将人抱了起來!

她出乎意料地輕。

好像不需要用異能力減輕,不過現在他更擔憂她可能會被大風刮跑。

于是他收緊了手臂的力度。

“本來想背着更合适,但是你的肩膀受了傷,所以安全起見,只能出此下策。”

源希還有點懵。

雖然一覺醒來多了個老公,但是這個老公已經死了,她還失憶了,也就是說她這麽多年根本沒有和任何異性這麽親密接觸過啊!!!

這、這算什麽距離?!

這合适嗎!

合适吧,畢竟她老公死了。

不對,不是這個!

正常吧,畢竟她是病號。

對對對,是這個。

源希驟然感覺肩膀上本來不怎麽痛了的地方似乎又嚴重了。

她僵硬地縮在青年的胸前,無處安放的手慌亂了一會兒最終選擇虛虛地搭在他的脖子上,懷裏還揣着那個會自己倒下碰瓷吐鑽戒的破瓶子。

屬于成年男性的溫度正在透過輕薄的春衫從他的手,傳遞到背部。

很暖,暖得有點燙乎。

“哈,抓緊了。”

啊,她的額角好像碰到個什麽東西,上下滾動了下。

思緒還沒持續發散,倏地!

周身而起的狂風将她的思緒打斷!接着,是冰冷的空氣争先恐後地灌入胸腔和肺部!她沒來得及呼吸就感覺到強大的壓力迫使她無法喘氣!

張不開嘴巴。

也睜不開眼睛。

強烈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摟緊了他,胳膊所觸之處,還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膚下的血管在跳動,旺盛又蓬勃的生命力和源源不斷的熱量。

很安心,很可靠。

像是寂靜冰冷的雪原上找到了燃放着篝火的木屋,一無所有的旅人總會被這片灰暗世界的唯一的光而吸引。

這是她現在僅有能抓到的東西。

“源小姐,抱歉,還好嗎?”

确實是很快就到了港口mafia。

可能花了幾分鐘。

但是源希已經不願去回想這幾分鐘她究竟經歷了些什麽。

頭暈目眩的高度,令她一落地幾乎腿軟,眼前發黑,陣陣幹嘔。

從高處落下的經歷讓她從此對失重感到恐懼,連學游泳的時候也不敢離女教導太遠,遠了腳夠不着地就會害怕。

中原中也臉上露出一絲愧色。第一次帶女孩子飛,但是好像再次忽略了對方是個普通人。

“我沒事。”源希笑得勉強。

他們現在站在港口mafia的大樓上,樓頂的風依舊很大,源希光是想象下面有多高就發暈。

橫濱即将入夜。

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晖正悄悄從天際退散,暖橘色的光芒越來越暗,化為遠方大海上一點紅。身上的溫度被無情掠走,然後是海上刮來的又潮又冷的晚風,正把他們的衣裳吹得咧咧作響。

中原中也站到一個位置往下看,接着收回視線回頭望那個還在幹嘔的女子,想要伸出手幫助她什麽,卻想不到,然後又縮了回來。

他已經離真正的普通人的生活很遠了。

他腳下站着的這個地方就是太宰治跳樓的位置。

還是不告訴她了吧。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幫助。

兩人從樓頂上層進入大樓的內部。這是最隐秘的道路,很少有閑雜人過來,能到這裏的起碼是幹部。

自從首領太宰治跳樓後,中原中也強勢接管了整個組織。

“這裏,是先先代首領的房間。”中原中也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将源希帶到了港口mafia。

“你先住在這裏,不會有人發現。”

“那我怎麽起居?”源希好奇地打量這裏,一個垂暮老人的空間。

牆上挂着中世紀的油畫,紫色的帷幔降落遮住畫中人注視外界的視線。

水晶吊燈半亮不亮,打開電開關也是忽明忽暗,索性,源希開了床頭燈,昏暗的黃色暖光照亮一方空間。

“我會叫小銀來送東西。”中原中也想要離開,卻被源希喚住。

“中也先生,真的,很謝謝你。”她黑色的眼睛深處映着一點光,眉眼溫柔地像歐洲古典的畫,“給你添麻煩了。”

其實也不是很麻煩。

至少,比他之前想的輕松很多。

可能原因是,她很弱,卻真的很堅強。

目前他沒見過她掉眼淚。

連那種難纏的mafia家族大小姐宴會遇上變故都會吓得彪眼淚,但是她……

“最近組織裏比較忙,有事情可以到首領辦公室的隔壁找我。”

停頓了一下,中原中也還是選擇說出了下面的話。

“你知道的,給首領的……”

“葬禮。”

一個mafia首領會有葬禮,想必一定是德高望重的人。

源希目送中原中也離開,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發呆。

或許她是被對方照拂的。

并非真的妻子。

但是從中原中也的反應看,他并不意外自己的這般姿态,那就是……自己還算合格或者符合他對首領妻子的設想?

來到了太宰治的地盤,她會有充足的時間去搞明白這一切的真相。

或許,那個小銀就可以聊一聊。

又或者……本人。

源希在這個房間裏轉悠,找到了幾個沒有了電力的小東西,大約是用來監視的。

什麽時候找個人來修一下這間房間的電力吧,現在的确是太暗了。借着床頭燈的不甚明亮的燈光,她的影子被放大了無數倍在牆上搖曳移動,好似和暗處看不見的存在相互應和。

這種感覺……

莫非,港口mafia的先先代首領的地縛靈也在這裏?

等等,她好像還帶了一個過來吧!

這這這這……

要是打起來就不好了!

一旦這種想法誕生,就開始瘋狂生長,讓她不敢輕易躺到那張大床上。

午夜12點。

鐘表安靜地走動,滴答滴答。

屋子裏安靜地只能聽見源希自己的心跳聲。

“要不,大家坐下來聊聊?”她幹巴巴提議。

過了很久,空氣中輕輕地蕩開一圈水一樣的波紋漣漪。

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她的身後。

“好啊。”

輕柔,帶着點漫不經心。

是個青年。

而且只有一個人。

源希莫名松了口氣。

但是緊接着,她的心又高高提起。

因為他從後面慢慢貼近,然後觸碰到她。

“中也總是比我要求的更加貼心。”

一只冰涼的手搭在她受傷的肩膀。

源希張嘴,又閉上。

青年近乎淡然的語氣裏除了篤定,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果然,現在阿希已經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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