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劍中卻有舞雩風
劍中卻有舞雩風
卓絕當即定神穩住,一劍接着一劍,以一當十,絲毫不落下風。
無厭旁觀他劍招淩厲,這些黑衣人完全不是對手,也就不怕他分心叫人鑽了空子,開口道:“你的劍法很正派,該是師出名門。”
卓絕笑道:“這劍法江湖上人人都會幾招,花幾個銅板就能買到劍譜,怎麽就師出名門了?”
他所使乃是雩風劍法,原為武林名門隐山書院入門武功。招式十分簡單易學,全是基礎,并非什麽不外傳的絕密武功。因此流傳甚廣,幾乎每個學劍之人都會學上幾招。
若這些學過幾招的人都算是師出名門,那這江湖上怕是人人都能自稱隐山書院弟子了。
無厭見他劍氣橫漫将人鎖住,趁人動作一窒,劍身一送沒入人胸膛,而後又迅速抽出,猛地貫入身側之人。一劍一人,招招見血,數路雖正,風格卻狠戾至極,也只得認了他方才所言:“招式正派,卻太兇厲,全無君子之風。”
那雩風劍法,本就為儒生所創,自是劍招如君子剛直,并非暴虐。
“什麽招式正派。”卓絕劍尖血梅連綻,已是殺得只剩一人,“我是你們口中的妖人,修的都是旁門左道,哪兒來的正派。”
一肘擊中最後一人胸膛,腳上發力,狠狠踢去。那人倒地瞬間,眼前已經炸開寒光。
動靜已無,這該是全部人了。
門外也沒了聲息,一場惡戰過後,那些捕快終于是顧得上這屋內,紛紛破門而入。
“大人,你沒事吧!”那捕快一入房門,便見滿地死屍,大駭之下後怕不已。無厭竟被那麽多人圍攻,萬一有什麽性命之憂,可不就是震驚朝野之事。
卓絕手中之劍仍有血珠滾落,地上已經淌出一條蜿蜒血河。眼見已無人來襲,便轉個劍花,還劍入鞘。
“慢着。”無厭皺眉,“把我的劍擦幹淨。”
“哈。”卓絕那劍生生停在鞘口,“你要求可還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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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劍細看,那劍身銀亮,纖塵不染,一點血跡都沒留下。
“這種飲血利刃,擦什麽擦。”卓絕嘴上說着,卻還是把劍往旁邊那捕快衣料上蹭了蹭。
那捕快猝不及防,就被他當成了抹布。本是有些惱,聽無厭與人說的話又覺兩人是認識,便也不好得有什麽不快。
“還你。”卓絕手腕微沉,劍光一閃而過,終是消失在鞘中。
無厭問那捕快:“外面百姓如何了?”
捕快道:“那些黑衣人動手之時,都已慌忙逃出。”
聽見那些人沒事,無厭便安了心。那捕快瞧見兩人之間的鐵鏈鐐铐,回想方才二人之前氣氛頗為融洽,便很是疑惑:“大人,這人是……”
無厭輕瞥卓絕一眼:“案犯,帶走。”
卓絕一怔,旋即道:“我這才剛救了你,你就這樣對我?”
無厭回頭,目光冷冷:“若非你下毒,我本不需你救。”
卓絕一哼:“要不是你非把我跟你鎖一起,我還不稀得救呢!”
便在此時,暴雨般的刀光從四下猛沖而下,異變陡生。
周圍竟是又冒出黑衣人來,十幾把明晃晃的刀齊齊刺進人群,衆捕快拔劍反擊,措手不及之下有幾人被刀刃砍中。無厭腰間佩劍又被卓絕抽出,朝着撲來的那人晃出一個虛招,趁其不備反手便割了他喉嚨。
這些黑衣人也不全是撲上來跟他們打,卓絕不停揮劍擊退圍來之人,也望到外圈幾人極為怪異的舉動。
他們手裏抱了個罐子,将裏面的液體傾灑在地。濃重的氣味瞬間鑽進鼻間,極為刺激難聞。
卓絕聲音一緊:“什麽味道?”
無厭瞳孔劇震,忽地朝那幾名捕快大喊:“你們先走,跳下去!快!”
“大人!”
無厭喝道:“莫要違令!”
那些黑衣人點燃火折子,扔進才潑灑的液體中間,那點火星瞬間爆成烈焰,如同煉獄惡鬼的舌頭,猛地朝着幾人卷來。
點火之後,黑衣人便沖進來加入戰局,明顯是想拖住他們。火勢蔓延得極快,頃刻之間便已成火海,只要耽擱片刻,錯失逃走之機,便只能被燒死在此處。
身旁一黑衣人倒下,無厭順勢奪走他手中長刀,狠狠劈出。
此時動用不了內力,僅只能靠着所剩無幾的力氣揮刀,自然無比艱難。好在他使的刀法精妙,靠着巧勁也足以對敵。
這黑衣人不知還有多少,這樣不斷撲上來阻攔拖延,他們逃出去的幾率微乎其微。無厭此刻只想讓衆捕快先走,能走一個是一個,他和卓絕一起,還能攔一攔。
刀光劍影紛亂,兩人刀劍齊出,終是在重重包圍下殺出一個缺口。
“走!”無厭又是一聲喝。幾名捕快雖仍擔憂,卻毫不猶豫地往下一跳。
卓絕一劍架住襲來刀刃,閃身往後退了幾步:“月衣!”
無厭當即會意,卓絕假扮花魁月衣,那真的花魁月衣,自然是被他藏起來了。也不必卓絕告知他月衣被藏在何處,他直接打開了身後衣櫃。
還好這傾歡閣中之人早先見到此處有人動刀動劍,已經吓得全都跑出,這會兒閣內除了他們和那些黑衣人,就再無他人。只救那麽一個,應當不難。
裏面果然躺了一個女子,雙目阖起,外面那麽大動靜居然也沒弄醒她。無厭只得用力掐她人中穴,刺激之下她緩緩轉醒,睜眼見四周刀光劍影和熊熊火光,頓時被吓得身軀一震,驚呼出聲。
“跟我走!”無厭把人拉起,回身送出一劍,同卓絕往窗口沖去。
卓絕回眸一眼:“下面快塌了!”
轟隆聲起,整座樓似乎都在劇烈搖晃。腳底忽然就陷了下去,木板極速墜落!
卓絕拽着鐵鏈飛速往前沖,竟是在這不住往下塌陷的樓中騰躍,踩住還算穩固之處,硬生生将身後兩人拖向前去。反倒是那些黑衣人墜進火海,掙紮也無力了。
濃煙自四方襲來,嗆得人不住咳嗽,至窗口的距離分明不長,卻似乎有千裏之遙遠。他們在火光硝煙之中一路飛奔,身旁熱浪滾滾,每跑一步身上都似乎有刺痛。
窗邊這處火勢還沒那麽大,卓絕站定之後卻也不敢不小心,手死死抓着窗棂,回身把月衣往無厭懷裏一推:“你抱着她!”
而後猛地縱身一躍,那兩人便是沒往下跳,也被他忽然前沖的力量拽得跟着墜了下去。
無厭內力受制,輕功尚在,卻已無處借力,能穩住身體稍緩落勢已是不易,何況還抱了那麽一個人。所幸這傾歡閣本就建在水上,這樓閣之下便是河流。
月衣吓得失了魂,滿面驚惶,聲都叫不出來。微偏過頭,只見那傾歡閣已經被烈火包裹,正分崩離析,倒塌伴着巨響,卷着濃煙。
身體與冰涼的湖水撞擊在一處,三人被水流淹沒,撲騰幾下才懸浮起來。
河面上還有幾艘小船畫舫,傾歡閣大火一燃,震驚船上衆人。眼見有人跳河逃生,便有幾艘船緩緩朝幾人行來,離得最近那船上還有人朝他們招手大喊:“快過來!我丢繩子!”
卓絕奮力朝前游去,只差數尺之時,一根麻繩撒向他頭頂。他伸手抓住,便覺一股力量将他往前拉去,他游得也要輕松許多。
抓住畫舫邊緣欄杆翻身上船,船上那些人趕忙過來搭把手,後面兩人也被救起。三人這落湯雞一般,衣服都有幾處被燒出了口子,實在狼狽。
“你們沒事吧……身上有燒傷嗎?”是方才在船上向他們揮手大喊那人,見他們跌坐地上不住咳嗽,連忙過來。
“我沒事……”卓絕順順氣,回頭看向無厭。
無厭搖搖頭示意自己無礙,卓絕的目光便轉向了月衣:“你呢?”
月衣被無厭護得好好的,無厭都沒事,她又怎會有事。最多只是被驚吓道,說話有些不太利索,聲音都顫顫巍巍的:“奴家……并無不适。”
“沒事就好……那麽大火,能逃出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那人怕他們受驚過度,便說了些寬慰之語,見月衣頗為面熟,不禁問道,“你不是月衣姑娘麽?”
月衣有些迷茫:“啊?”
那人道:“這是海棠舟,我家少爺乃是定安候爺二公子。”
月衣垂眸,輕聲道:“原是趙公子……多謝公子相救。”
那人笑嘻嘻地道:“公子仁厚,自會多行善事,沒想到竟是月衣姑娘。三位落水濕衣,不如先入房內,公子已讓人去取些幹淨衣服來,免得染了風寒。”
“如此,有勞了。”月衣攥緊衣袖,看向同樣落水的兩人,“二位恩公,請先換身衣服,以防沾了病氣。”
那人道:“請随我來。”
他領着三人走進畫舫內屋,送衣服的人剛好趕來。這什麽安平候的兒子還真是財大氣粗,這畫舫寬敞得很,明明就是一艘朋友之間單獨玩樂用的小畫舫,大廳後卻還有幾間屋子供人休息,游玩累了直接在上面過夜都可以。給了月衣一間屋,還有他們的份。
颔首等月衣關上房門,那人打開旁邊的屋子,朝身後丫鬟使個眼色,丫鬟将端來的兩套衣物送進房內,便退下了。他這才道:“二位請。”
兩人踏進房中,無厭道:“多謝兄臺。”
那人笑道:“看公子衣着,當也是京中貴胄,這聲‘兄臺’實在折煞小人了,公子喚我阿硯便是。我家公子已在前廳備了些酒菜,二位若不嫌棄,可留下來與我家公子把酒言歡,便當是壓壓驚吧。”
卓絕啧啧稱贊道:“你家公子可真是個好人。”
阿硯行禮道:“幾位上了海棠舟,便是貴客,當以禮相待。小人便不擾二位了,還請二位擔心身體,莫要着涼。”
言罷退出房中,給兩人帶上了門。
卓絕看人離開,吐口氣,徑自坐到椅子上,人往後一仰:“你真沒拿鑰匙?”
無厭身不由己地被他帶着往桌旁走,聞言低眸一看兩人手中間還在晃蕩的鐵鏈,漠然道:“沒有。”頓了頓,又解釋了一句:“我抓的人裏面,有人能不知不覺從我身上把鑰匙拿走,打開鐐铐,為防萬一,我從不把鑰匙帶在身上。”
卓絕咋舌:“你用得着那麽小心嗎?”
無厭道:“還有,這鐐铐鎖上,接着便押往牢中,本也無需打開。”
卓絕氣不打一處來:“那我們還怎麽換衣服?”
無厭皺眉:“那便不換了,随我回洞明司再說。”
卓絕笑道:“你覺得我會跟你回去?”說着還故意扯了扯鏈子,把人拉得往前一個踉跄。
無厭的力氣都拿來護着月衣逃生了,現在哪裏還有力氣,連忙穩住身形。可身體虛脫,本來就是勉強站着,此刻哪裏還使得上勁,當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直接整個人都撲倒在卓絕懷裏。
身上忽然多出的重量把卓絕也撞得懵了一瞬,回過神來不禁揶揄道:“大人,你都虛成這樣了?”
細看去,無厭額頭鬓角都在冒着汗珠——不過那也可能是水,是汗的幾率大些。
兩人面部因為無厭這一摔而貼得幾近,無厭雙手抓住椅子扶手想撐起身體,腰間卻被一股力量扣住。
擡眸所見,卻是卓絕含着笑意的眼眸,他的手也輕輕撫上無厭的臉頰。
“我才發現,無厭大人這容貌也是生得極好……”卓絕有意戲弄人叫人慌張,便是邪邪一笑,“不如我們玩個游戲,看看是你拖着我回洞明司,還是我拖着你去跟他們會合?”
無厭冷聲道:“你下的藥在我身上不過能堅持半個時辰。”
卓絕輕笑道:“等無厭大人恢複了,我們再開始這游戲不遲。”
無厭冷笑,他說那話是想警告卓絕,不料這人反倒很是大方,還要等他恢複。
“好了,無厭大人,看你那麽累,你來坐着吧。”卓絕忽地摟着人腰肢一個翻身,把人放到那椅子上。
自己則擡手瞧了瞧那鐐铐,啧啧兩聲:“這麽精巧的鐐铐?拿來抓我?受寵若驚啊。我本想自己開鎖試試,不過看這樣子,我可不敢輕易嘗試。”
說着抓住鐵環,手輕輕松松就從環裏鑽了出去,便如取下一個手镯那般簡單。
“咚”的一聲響,那鐵環被摔落在地。
無厭驚詫不已,這才想起此人精通縮骨功法,這鐐铐哪裏能困住他!
“你用這種眼神看我幹嘛?”卓絕揉着自己手腕,笑了笑,“換衣服吧無厭大人,換完我再把你這玩意兒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