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舫上新月浸酒香
舫上新月浸酒香
這鐐铐實際上就鎖了無厭自己一個,卓絕方才明明可以跑,卻偏偏一直不用縮骨功,真是叫人難以捉摸。如今還說什麽等會兒自己把鐐铐戴回去的話,當真是十分欠抽了。
“你沒被鎖住,那為何不走?”心中的疑問在無厭沉吟片刻之後,還是說出了口。
卓絕已是背過身去,身上濕衣解開丢落在地,對着無厭的只有光裸後背。探手扯過幹淨衣物披上,他才稍稍側回頭來:“我想英雄救美啊。”
扣好革帶,回身笑道:“藥是我給你下的,那我得對你負責不是?”
無厭忍不住白眼,這人滿嘴鬼話,十句裏面能有兩句聽着像人話就不錯了,能問出個什麽有意義的來?于是自顧自地換衣服,不再理他。
整理好儀容,無厭便推開房門,走近畫舫欄杆,遠眺河對岸熊熊燃燒的高樓。
他也不盯着卓絕,不擔心卓絕會趁機跑掉。因為他看出來卓絕根本就沒要跑的意思,純粹就是想耍自己玩,沒有玩夠,當然不會走。
那人見他出門,甚至還自己跟了上來,在他身後循着他所望之處一瞧,道:“喲,燒那麽大火啊。”
傾歡閣已經完全塌了,根本看不出原來的形狀,火光沖天,河中的倒影也燒得極為刺眼。火光與虛影連成一線,仿佛天地之間破開的一道猙獰傷疤。
“這火勢,若是撲救不及時,這一片都會被燒毀。”無厭眼中烈焰跳動,毫無輕松之色。
卓絕上前扶着欄杆,探頭細細看幾眼,見那傾歡閣火勢雖大,卻只是那一處在燒,周圍安然無恙。火光濃煙之間隐隐能見到有人影,該是在救火之人。
卓絕邊瞧便點着腦袋:“擔心什麽,起那麽大火,動靜可不小,有官兵去滅火,燒不了多久。別憂國憂民了無厭大人。”
無厭沒什麽反應,仍是望着遠處,似乎不看到那火被澆滅就不放心。
卓絕抓起那個空着的鐐铐環,手上骨頭咔咔輕響,便穿過那空間僅夠環住人手腕的鐵環,當真又自己把鐐铐戴上了。
“走吧,大人,去吃飯喝酒了。”卓絕扯了一下鎖鏈,逼着無厭跟着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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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無厭一臉的不情願,卓絕忍不住大笑出聲。
所謂作繭自縛,說的就是無厭神捕今日作為了吧。
無厭自是受不了他如此洋洋得意的模樣,奈何人在屋檐下,只能落得個被強行拉去前廳的下場。
這位定安候家二公子已在席中,月衣姑娘身前擺了一張瑤筝,雙手如飛鳳,彈奏一首明快的曲子。那身衣裙換過,發髻也重新绾了,妝容經過描繪修補更加清麗,毫無先前的狼狽之态,全然不似一個剛從火中逃生之人。
樂音在兩人走進前廳時便到曲終,她向趙二公子微一颔首,而後道:“這是閣中新譜的曲,還未有名字,月衣技藝不精,讓公子見笑了。”
卓絕暗嘆月衣不愧是傾歡閣花魁,才剛剛死裏逃生,受了如此大的驚吓,卻那麽快就恢複如初,彈筝手都不抖,簡直女中豪傑。
“月衣姑娘這技藝若是第二,傾歡閣中又有誰人敢稱第一?”趙二公子灑然一笑,繼而望向前來的兩人,“只是可惜二位來晚了些,沒能聽完月衣姑娘的新曲……快快請坐。”
卓絕環視一周,只見那桌上已經擺滿佳肴珍釀,笑道:“二公子救了我們一命,還設宴款待,這人情可是欠大了。”
“哪裏哪裏,沒什麽欠不欠的。”趙二公子本是笑着,目光轉到卓絕身後時卻微眯起眼,細細打量着無厭,“這不是……無厭捕頭嗎?”
無厭與定安侯這家人沒多少交集,不過同在朝堂,怎麽也還是見過幾面。何況他這面具顯眼,看一兩次也記得住了。
但趙二公子就沒那麽令人印象深刻,他認得出無厭,而無厭只是知道有那麽一個人,完全不記得他,此時有些迷茫,回想也回想不出什麽來。無厭面上倒也沒什麽尴尬之色,平靜道:“正是。”
趙二公子的目光轉到了兩人相連的鐐铐上:“大人這手上……”
無厭眉頭才一皺,卓絕便先一步道:“無厭大人剛跟我聊這玩意兒,說什麽一鎖上誰也逃不了,我就試着玩玩。”
趙二公子本也只是提一句,也沒細想這說辭,微笑道:“原來如此。快請入席,今日剛開一壇海棠春,邀三位共飲。”
卓絕一聽那酒名,兩眼間漏出幾分光亮來,連忙拉着人入席:“可是那東市夕晖樓的海棠春?”
“正是。”趙二公子言語間忍不住有幾分炫耀之意,“阿硯,快将酒取來,給三位滿上。”
阿硯抱酒壇上前,鮮紅酒液涓涓落進白玉杯,流淌出玫瑰色的光,甜膩的氣味霎時彌散開來。
這玉杯紅酒,倒是極為相配。
卓絕那一杯盛滿,自己卻不喝,反是推向無厭:“海棠春可是京中名品,大人這平日裏忙于公務,怕是還沒嘗過,你先請。”
無厭搖了搖頭:“酒裏有毒,我不喝。”
不待卓絕給出反應,趙二公子先吃驚道:“怎麽可能?”
卓絕微微一笑:“這酒是阿硯才倒出來的,我怎麽往酒裏下毒?”
無厭瞥他一眼:“你下毒,只要碰一碰這玉杯就可以了。”
卓絕大笑,推開這杯酒,道:“那我重新給你拿一個。”
另一個空着的玉杯被他拿在手中,朝無厭遞去:“你自己看看,我有沒有往杯子上下毒?”
無厭看着他,仍是搖頭。
卓絕嗤笑道:“至于嗎?防備心那麽重?”
無厭道:“杯上無毒,酒中也無毒,可你手上有毒。我若接了,被你碰到,自然也會中毒。”
衆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卓絕卻認了輸,嘆氣道:“好吧,在大人面前,我是不該弄什麽花招的。”
玉杯朝前遞了遞,這回卻真的是裏裏外外都沒了毒。
無厭盯着那只玉杯片刻,終是接過酒杯。待阿硯倒酒入杯,他便舉杯站起:“多謝二公子款待,這杯酒,先幹為敬。”
微微仰頭,酒液灌入喉中。
趙二公子忙舉杯:“大人豪氣。”
正欲飲下,卻聽得一陣怪異動靜,像是有許多人沖上了船來。
“阿硯,出去看看。”趙二公子皺眉,酒杯停在面前。
旁人詫異,唯獨無厭面不改色,似乎早知門外是何局面:“不必,二公子無需擔憂,不過是洞明司前來接應。今日尚有公事,先失陪了。”
言畢他轉頭,目光直直射中卓絕。
這目光真如化了形一般,望得卓絕一個激靈,只覺大事不妙。如此被人盯着看,卓絕也是十分難受,為解尴尬,便給人表演了一個皮笑肉不笑。
無厭道:“給你喝完這杯酒。”
卓絕擡頭望着他,拿過酒杯來:“然後?”
無厭道:“然後便随我回洞明司。”
卓絕只是笑笑,外面全是洞明司的人,他卻似乎一點不擔心。
微眯起眼,飲下杯中海棠春,玉杯才離口,便自他袖間沖出一道冷光,直取無厭面門!
腕間輕轉便脫出鐵環,手上再無桎梏,那鐐铐被他氣勁推動,更是成了暗器,直朝無厭砸去。
無厭腰肢後彎,低身避開一擊,掌氣凝聚,回手拍來。
卓絕“啧啧”兩聲,道:“大人腰可真軟。”
掌風猶如閃電,接連拍起,與無厭那掌轟然相撞。
強勁得力道震得卓絕手心發麻,身體不禁往後退了半步。
一掌竟然能有如此力量,說明給無厭下的毒已經失效了。
卓絕很清楚,所以方才又在酒裏下毒,想給人補補藥效。奈何無厭太精明,這同樣的把戲耍過一次,第二次哪裏還能成功。
毒沒下成,這就注定了卓絕只能被無厭捉住。
卓絕會的東西五花八門,可正經的武功卻是一般般,也就是個一流高手的水準。而眼前的無厭,卻是頂尖高手。
江湖上年輕一代的頂尖高手,卓絕沒一個能打得過的。
幾招下來,椅子被兩個人踢得七倒八歪,桌邊人被吓得躲進角落。卓絕出手逐漸吃力,敗勢已顯。
若無厭手中“無厭劍”再出,他便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就算不出劍,再這樣打下去,卓絕覺得自己得缺條胳膊少條腿。
“停手!我不跑成了麽?”卓絕陡然一退,避過那沖自己砸來的鐐铐鐵環,無奈之下選擇束手就擒。
無厭停了手,鎖鏈在空中轉了幾圈,整個纏在他手臂上。
腳下卻是連連邁步,瞬間如游魚般竄至卓絕身旁,耳聽“啪啪”幾聲,他指間發力,已是封了卓絕幾處大穴。鐐铐鎖不住,還是點了穴封掉他內力有用些。
無厭回身朝趙二公子施禮道:“驚擾二公子了,告辭。”
言罷拖人出門,卓絕踉跄前行,真是與先前被他拖着走的無厭一個狼狽樣。
畫舫上站了許多人,個個穿着洞明司制服,拿刀拿劍,就等着無厭現身。見他們二人出門,一名捕快連忙飛速上前,抱拳道:“大人!趙王世子差人過來,說要我們将此人押回王府。”
“王府要人?”無厭皺了眉,沒有立即答應。
洞明司抓住的人,理應先帶回洞明司收押,旁人不得插手。但趙王世子點名要人,他也不能不理會。
正猶豫時,那捕快道:“大人,畢竟是趙王府,我們不能拂了趙王面子。此人盜走的又是趙王府之物,世子要人,也合情理。”
無厭舒口氣,擺手道:“帶他回趙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