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慌
心慌
酒氣消散,天色徹底暗下來,月光灑落在青石板上,涼涼的。
走出客棧,穿過民巷,沿着小路,走出東大街。
沿着小路,坐到一座寺廟前。
駕輕就熟推開廟門,繞過大殿,柳樹角落的房間燈還亮着。
“又吃了酒回來了。”推門便瞧見個身着素衣的胖和尚坐在床旁,雙腳插在木桶裏泡腳。
程安點點頭,自然地坐到和尚身旁,肆意脫了鞋,光着腳,往木桶裏插。
“啊!”腳面接觸水面的瞬間,一下子拔出來,道;“和尚,你有病,拿冰水泡腳。”
原本的一點酒意徹底消散,俊俏的眉毛皺成一團。
和尚仿佛早就等着程安中計,得逞的咧開嘴嘲笑。
“最近上火,和尚我敗敗火不行嗎!”
程安徹底沒了睡以,随意找了個枕頭,靠在一旁。
“穆千秋要來了。”和尚垂眸看向程安,道;“來京城。”
“什麽!”程安猛然睜眼。
修長的腿險些把腳邊的木桶掀翻。
“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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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淡然點點頭,道;“南疆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真郡主,要來了~”
“怎麽可能,穆家如今……”
“穆千秋這兩年的戰績确實太過耀眼,引起陛下的注意不足為其,只是你那個什麽春兒心兒,怕是要吃醋了。”
“不行……”
和尚一把摁住程安,道:“放心,當今陛下不是當年的皇帝,生性多疑,注定他不會輕易出手,天子榻側,啓容他人酣睡。”
程安心髒猛跳,很久未見的人,如今只聽名字都是心潮澎湃。
月都離穆千秋的營地只差了幾十裏,三年裏,母女倆見面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月都建築都仿建中原,因為王妃是北方人,禮南王特意為妻子建築此地。
穆府氣派莊嚴,家丁看到穆千秋騎馬回來。
趕忙跑進去通報,稍稍過了片刻,府中管家出來,将穆千秋營進去。
“郡主,王妃同兒郡主出門寺裏求願去了。”
穆千秋早就已經習慣,點點頭,道;“不妨事,不必管我。”
管家點點頭,轉身離開。
穆千秋在穆府裏默默踱步,看着這個名義上的家,卻沒有自己一點痕跡,連自己的房間都沒有。
走到一片荷花池旁邊,看到一個小孩正趴在石頭欄杆上夠荷葉。
穆千秋默默走近,長臂一擡,輕輕替小孩摘下一片。
小孩被下了一跳,一個踉跄差點跌進池子裏。
幸好穆千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撈上來。
“小孩,很危險。”穆千秋語氣嚴肅提醒。
小孩嘟嘟嘴,道;“要不是你幫倒忙,我在就摘到了。”
穆千秋被她逗笑,蹲下身子,聲音平和,道;“你叫什麽?”
“小林子。”
“小林子?”
“對,前今天大管家剛把我帶進來的。”
穆千秋驚訝,道:“你爹娘呢,他們怎麽讓你這麽小就出來。”
小林子叉腰小大人似的,道:“家裏孩子多,養不過來。”
“穆府這麽大,別人欺負你怎麽辦?”
“欺負就欺負呗,反正等我長大了,就沒人敢欺負我了。”信心十足,像一個小獅子。
穆千秋心有些酸,伸手摸摸小林子的頭,道;“你很棒嘛,這麽勇敢……”
仿佛看到小時候的自己,無人依靠的時候總會格外堅強。
“誰在哪!”管家的聲音打破平靜,小林子警惕的握緊手裏的荷葉,轉身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穆千秋從白天等到黑夜,起身準備回去時,母親的身影才悠悠出現。
禮南王妃陳瑤一身紫錦薄紗長袍,面容姣好,淡雅的氣質出衆,保養的很好眼角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身後粉藕長裙,頭戴玉釵的少女便是穆千秋傳聞中的妹妹——穆宣。
穆宣是陳瑤的養女,從小養在身邊,有了感情之後便被破格名為郡主,享受大小姐的待遇,穆千秋常年未歸,久而久之,衆人便也不再言語。
“你既然回來為何不提前說一聲?”陳瑤擡眸不悅看着穆千秋。
“是我唐突了。”穆千秋眼眸平靜回答。
“罷了,既然來了,我正好同你有話說。”轉頭對着身後的穆宣道:“萱兒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日累了一天。”
穆宣杏眼微垂,點頭聲音細柔:“母親同姐姐好好敘舊,萱兒便不打擾了。”
一旁的管家見縫插針,道:“王妃,晚飯已經備好了。”
陳瑤皺眉,道:“我同萱兒已經在廟裏用過膳食了。”
管家愣住,語氣猶豫:“郡主還沒……”
穆千秋擺擺手,道:“母親有什麽話直接同我說就好,軍中還有事務,千秋也不便多留。”
母女二人一同來到書房。
陳瑤指了指桌上的聖旨。
“陛下召你進宮,想必你二叔已經同你說過了。”
穆千秋指尖滑過木桌,卻并沒有碰聖旨,反而擡眸看向身邊的母親。
“母親想讓我去嗎?”
陳瑤秀眉微皺,道:“不是我想不想叫你去,是陛下叫你去。”
“是害死我父親的那個陛下嗎?”穆千秋不輕不重的聲音回蕩在書房之內。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穆千秋只要想到父親,心底便像堵着一塊石頭一樣。
“我說的,您心裏不明白——”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落在穆千秋的臉上,陳瑤狠狠瞪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兒,斥道;“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想穆家跟程家一樣,家破人亡嗎!?”
穆千秋感受臉上火辣辣的溫度,口腔裏傳來一陣腥甜的鐵鏽味,這一巴掌不及打在她的臉上,也是打在她的心上。
“母親和家圓滿的是你,而我早就家破人亡了。”
“你還敢頂嘴!”被頂撞的陳瑤擡起胳膊,還想打她。
卻被穆千秋一把攥住手腕,力道之大,動彈不得,目光冰冷,再無溫情,道;“母親,我早就不再是任你擺布的小孩子了。”
“混賬!你有什麽權力這麽跟我說話!”陳瑤吃痛的想要掙脫,卻越收越緊。
穆千秋冷笑,如今的母親早就不是曾經的母親了,她竟然還心存幻想,一把甩開陳瑤的手,道:“母親,我什麽都可以讓步,唯獨父親不行,父親的死我一定會徹查到底,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穆千秋聲音正直而凜冽,透過眼神,陳瑤仿佛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再面前。
闊別多年的恐懼再次從心底湧出。
“蕭修遠。”穆明坐在軟轎子裏看探出頭,一轉兩天,他們已經到了京城。
蕭修遠騎着馬,走在前面。
京城兩邊攤販不絕,處處都是人。
隊伍走到東街民巷處,人群擁堵,不知前方發生了什麽。
“安寧樓的花魁游船回來,百姓都在此處等着。”蕭修遠停下速度,對上穆千秋的眼神。
“花魁?”穆千秋擡眸看看安寧樓外裹着的粉紅紗簾,道:“咱們還是繞道走吧,免得節外生枝。”
“嗯。”蕭修遠調轉馬頭,命令隊伍在別處出發。
安寧樓上,程安正坐在雅間內,周圍是美人侍奉。
“程兄你怎麽回事?失了魂似的。”梁勳不解看着程安。
程安低垂眼眸,并未應答,眼下長睫毛投落一片淡淡陰影。
屋外房門叩響,管事媽媽從外面進來。
手裏拿着絨面折子。
“二爺,花燈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點上了,稍後待心兒回來,首朵團花指定會直接扔給您。”管事媽媽咧着嘴角。
花魁三年一次游船之後,每次回來會有一次點花燈,扔花指團。
顧名思義,誰點的花燈多,就會獨得同美人花魁獨處一夜的機會。
京城公子少爺,皆是趨之若鹜。
心兒姑娘是前兩年新起的花魁,入了程家二爺的眼,每次游船回來,程安都會為她點百盞花燈,以表寵愛。
今天也是一樣。
程安臉色卻不似前日一般不羁潇灑,酒也喝的不自在,眼睛時時要向窗外看看。
“別看了,人家還沒來呢。”梁勳抿嘴,随手摟上一旁的姑娘。
酒下三輪,程安心裏确實越來越堵,起身往外走。
“程二,你去哪?心兒的嬌子馬上到了!”
“身上乏的很,先走了。”
梁勳挪了挪屁股,道:“你瘋了,砸了那麽多銀子,不搶了?”
“你替我。”
轉頭頭也不會離開安寧樓。
自從聽聞穆千秋要來京城,他便一夜未睡,心裏發慌。
散了身上酒氣,繞過平常常走的路,便走便想。
卻迎面撞上一隊軟轎子,前面的一隊護衛守在前面。
駿馬高大,不是尋常的京城會看到的品種。
街道之上,擦肩而過,軟轎窗紗輕拂随風而火。
熟悉的面容,日思夜想的人。
便真真實實出現在面前。
心髒猛跳痙攣一瞬間,踉跄身子倒在一旁的擺攤位上。
“年輕人!你怎麽了!”一旁賣菜大爺發現,忙上前詢問。
程安費力喘着粗氣,身上的酒精蒸騰到身體的每一處。
路邊的叫賣聲,嘈雜的人流湧動,統統聽不見了。
只有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穆千秋感知到熾熱目光,掀開窗簾,轉眸街道上尋找。
可熱鬧的街道,卻沒什麽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