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郭玉承
郭玉承
程安醒來之後,已經是兩天之後。
灼熱得痛感蔓延全身,仿佛尖銳的利刺随着血液,滲入身體各處內髒肌膚,伴随着呼吸而愈發加重。
嗓子幹澀充血,喘息之間帶着撕裂的鈍痛。
“水……”
服侍的下人進屋,看到睜開眼睛的程安,道:“二公子,您終于醒了!”
侍女服侍程安喝水,門外的侍從趕緊下去告訴程元。
“二公子醒了!二公子醒了!”
聲音傳遍程府,程府上下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來,松一口氣。
聽到動靜的程元快步跑到前院,見到弟弟,心中算是放下一半。
“小安,你醒了。”
程安說不出話來,手指輕輕勾住哥哥的手,嘴角費力揚起一絲笑意。
告訴哥哥不必為他擔心。
程元聲音顫抖,小心翼翼輕撫弟弟手背上紅腫結痂的傷口,道:“好好修養,別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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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程安的狀況恢複的越來越好,只是膝蓋上的傷,一直無人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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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坐在輪椅上,醒來後的反應很平靜,很少開口說話。
當時蒙面人用刀刺向他的腿時,他的意識還是清楚的。
心裏便也知曉了,謀害成王和錦衣衛牢獄中想治他于死的人是同一批。
如此周密大膽的計劃,堂而皇之的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玩弄,卻是令他沒想到的。
永光帝的聖旨到了。
任命程安到內衛府司,身體恢複即可上職任命。
程元接過诏令眼神複雜。
雖說永光帝此舉是為了彌補安撫過失,可現在弟弟的身體狀況,今後能不能站起來,都需要時間恢複。
程安看出哥哥的心思,待宣旨公公走後,轉動輪椅,靠近輕輕拉拉哥哥的衣角。
程元彎腰,語氣盡量平緩,道:“怎麽了?”
“哥,我沒事,等我身體好些了,就去複命。”
程元緊抿唇瓣,聲音酸澀中帶着嚴肅,道:“沒事什麽沒事,你現在就該好好修養,待明日上朝,我便替你回絕陛下。”
程安蒼白的臉色浮現一絲苦笑,聲音沙啞,道:“現在程家,多個人多分力量,我若是有官職,也免得你一直惦記我。”
程元胸口起伏,轉頭對上弟弟的目光,喘息平複心情,道:“我是你哥,惦記你是應該的。”
京城朝廷,深似海,但凡入了局者,不脫層皮,根本出不來。
這三年裏,他之所以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過是想給弟弟某一條出路。
平平安安的回由洲,是最好的。
程安搖搖頭,眼眸平靜看向哥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在保護我,可是浪蕩公子我裝夠了,事到如今,怎麽走都受人牽制,不如讓我也出去見識見識。”
程安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來京這三年哥哥的變化。
褪去柔軟的外衣,累累傷口處長出堅硬铠甲。
一個人擔當起程家門楣。
哥哥想讓他當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小孩,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也不可能當一輩子的小孩子。
“程安,你是不是聽我的話了?”
程安抿唇,散落的頭發随風吹動,聲音淡淡的,仿佛高山上留下的水,眼眸帶光,澄明透亮,道:“阿娘說你,哥哥得讓着弟弟,還是你嫌棄我是個瘸子?”
“不許胡說!”程元一把握住弟弟帶着涼意的手,眼底閃過無可奈何,道:“當初就該把你留在由洲。”
程安抿唇,故作輕松,道:“好你個哥哥,別想把你弟弟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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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樓,二樓雅間。
“罰了錦衣衛,把他們的活交給內城衛,搞得現在你們倒是忙的不可開交。”李愁伸手替旁邊的郭玉承斟酒,屋外走廊裏處處傳來隐約彈琴歡笑聲。
郭玉承許久未曾合眼,眼下烏青,眼中帶着疲态。
一襲墨衣長袍,腰間白玉腰帶,身材颀長,将身形勾勒的極好。
墨發高束成髻,簡單的打扮卻透露出一種天然的貴氣。
擡起桌上酒杯,輕抿一口,火辣的酒順着喉嚨流進胃裏。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反正好事壞事都輪不到內城衛。”
郭玉承出身五族,作為內城衛統領,京城權貴之中,也算是排得上號的。
郭家日漸式微,郭玉承得的也是閑差,內城衛自從三王之争後便暗淡下來,失了皇寵,邊緣化,就連錦衣衛的人都能踩上他們一腳。
“陛下給你分了個程安,還不算看重你。”
“哼。”郭玉承嘴角冷笑,道:“廢人一個,留他有什麽用。”
“你說他的腿真的廢了?說來也奇怪,那刺客為什麽直接殺了程安,一了百了,也好留個幹淨,現在留他半天命,倒是弄得全京城人盡皆知。”
“殺了他,戲還怎麽演。”
李愁托着下巴打趣道:“如今程家形如水火,卻給你內城衛添了一把火,唐晨素來牙呲必報,想必以後有好戲看了。”
郭玉承嘴角一絲苦笑,悶悶的擡手喝酒,道:“明賞暗罰,沒有半點好處的事,落到我頭上,當年我姑姑和莫玉如都沒解開的局,我又有什麽法子解。”
李愁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沉吟片刻,道:“玉承兄,曾經三王之亂已經過去,當年郭岚大人的事,就算卷土重來,可五族式微已成定局,南疆只是開端,日後你大有可為,何必拘泥于,如今一局一式,你是将才,風雨将傾,才有可能掙脫束縛。”
“大有可為?”郭玉承眼底閃過一絲寞落,道:“大有作為的人,事到如今還未出現吶。”
将才難遇明君,拘泥于淺灘之上,同魚蝦相争,想到此處,心裏便覺苦悶。
李愁見郭玉承興致不高,自知他心思深重,有些事情只能自己相通,擡手搖了搖一旁的手鈴。
不一會便走上來一位小厮,道:“大爺,有何吩咐?”
“上兩個彈琴喝酒的,爺喝酒喝的悶。”
“好嘞,您稍等。”
說罷轉身下去準備。
郭玉承慵懶擡眸,道:“你自己聽吧。”
“哎,玉承兄你去哪裏?”
“透透氣。”
夜色入暮,天上繁星點點。
郭玉承趁着酒意帶着走到天臺,此處無人,同樓下歡笑琴聲形成鮮明對比。
微分吹動,酒氣随風而散,吹的人腦子眩暈。
“郭大人怎麽自己在天臺。”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郭玉承轉身擡眸,看到身後站着一位青袍少年,夜色朦胧,看不清面容。
待少年近身,才看到少年臉上面紗,一瞬間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們認識?”
少年輕笑,道:“在下錦繡公子。”
郭玉承眯眼打量面前的少年,道:“為何帶着面紗。”
“出來行走經商,難免要顧好身份。”錦繡公子放下手中拿着的酒瓶,道:“錦繡樓剛剛開業,便得郭大人賞臉光顧,在下着實榮幸。”
郭玉承來了興趣,道:“錦繡樓這麽大仗勢,哪裏還是賞臉,只不過有所意外,錦繡樓的老板竟然這麽年輕。”
“大人覺得,應該是個老謀深算的老頭才對。”
郭玉承挑挑眉,玩笑道:“卻是,若是公子不開口,我還當真以為是個老頭披張美少年的臉出來招搖過市。”
錦繡公子搖頭,道:“不知這話,郭大人是誇我,還是罵我。”
郭玉承酒氣散了一半,随意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長腿随意支着,拿起一旁的酒瓶,道:“褒貶由己,公子挑着聽便好。”
錦繡公子跟着坐在一旁,道:“郭統領有心事?”
郭玉承眼也不擡,輕輕嗯了一聲。
“想必是為了程二公子的事情苦惱。”
郭玉承嘴角一揚,桃花眼角彎落帶着冷意。
“錦繡公子看來對朝堂之事也有所涉獵。”
錦繡公子點點頭,不緊不慢從口袋裏掏出一袋蜜餞,放到兩人中間。
伸手放進嘴裏一顆,道:“家喻戶曉,飯後談資,京城之中,誰人不知。”
看到蜜餞的瞬間,郭玉承眼底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
伸手拿起一顆蜜餞,放在嘴裏,任憑甜味在嘴裏肆意擴散。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面牆。”錦繡公子輕笑,道:“錦繡樓日後還要仰仗內城衛多多庇護,奸盜沒有,殷勤倒是有的。”
郭玉承起身,擺臂伸了伸腰背,道:“關照是應該的,既然說殷勤,那本官就看錦繡公子是怎麽賄賂我的了。”
說罷,拿起一旁的蜜餞,轉身便走。
人影徹底消失,藏在一旁的月達,從角落走出來。
“一包小小蜜餞,當真能釣住他。”穆千秋抱着手臂,眼底不解。
“放心。”
月達矮小的身子被月光拉的老長,灰白的頭發下面,眼眸複雜感慨。
“他姑姑郭岚從小把他養大,當初作為禮南王麾下猛将,屢立戰功,當年的禮南王身死之後,郭岚便也離奇死亡,線索就斷在郭家,當年之事,想必他也沒放下。
既然如此,将他活絡起來,是最好的方法。”
穆千秋看着月達感慨傷懷,道:“郭岚是個什麽樣的人?”
“英勇善戰,美麗動人。”
穆千秋皺眉,蹲下身,看着月達。
“你不對勁?”
月達臉色自然,捂嘴輕咳,伸手敲在穆千秋的腦袋上,道:“你這孩子,瞎說什麽!當年郭岚可是如今錦衣衛指揮使莫玉如的未婚妻,只是……”
穆千秋癟癟嘴,道:“只是什麽?”
月達轉身擡眸,看向遠處的半輪明月。神情複雜感慨。
“往後你便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