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第 75 章
程安從皇宮出來,徑直來了大理寺牢獄。
牢獄獄卒認得程安,見他來,趕緊笑臉請進來。
程元當下在獄中,雖然身陷囹圄泥潭,不過親弟現在是新帝面前的紅人,重新回朝堂不過是遲早的事。
加之程安流水似的往裏打點,獄卒們自然醒的要拿錢辦事,不敢怠慢,程元才沒在獄中受什麽罪。
程元的牢獄在東邊盡頭,這裏有塊小窗戶,每到正午可以灑進陽光,少了些不見天日的壓抑。
獄卒領着程安過來,抽出腰間鑰匙,開鎖推門。
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發黴味道。
程安沒着急進去,從袖口掏出一塊金子,遞到獄卒面前。
“給兄弟們買點酒喝。”
獄卒瞪着眼睛,雙手接過沉甸甸的金子。
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明白程安的意思,往後退一路,笑道:“二位慢敘家常,小的就不打擾了。”
說罷轉身就走,寂靜牢獄中,再次恢複寧靜。
程安邁步進去。
角落雜草垛上,程元正端正坐在那裏。
多日未見,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頭發淩亂随意披散在肩上,俊意清隽的面龐也粘上一層薄薄的灰塵。
“哥……”
程安聲音隐忍壓抑,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原本垂眸靜坐的程元,聽到久違熟悉的聲音,長睫微顫。
半響才緩緩擡眸,看着弟弟站在門口。
拳掌不禁微微攥起。
程安靠近程元,看着哥哥這幅樣子,心裏絞痛萬分,蹲下身子,彎腰跪在哥哥面前。
“哥……”
一聲哥,摻雜了太多的情緒,有思念,委屈,甚至還有一絲難過。
滿肚子的話,此刻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程元想要伸手摸弟弟的頭,剛到半空中,又緩緩收回去。
“小安,你做的很好。”
程安眼睛憋的通紅,伸手一把握住哥哥的手,捧在手心。
像個遇到大人委屈又無助的小孩。
程元沉沉嘆了口氣,沉默片刻。
“現在外面如何?”
“陛下駕崩,太子即位,禮南戰事吃緊,各地按兵不動,野心昭昭。”
程元眼眸微垂,只是點頭,叫人看不清神色。
少年人的肩膀日漸寬厚,肩膀上承擔的擔子越來越重。
聲線低沉:“小安,太子是你的選擇嗎?”
“……”
程安被突然想問住,嘴角苦笑:“當下時局,名正言順的繼承,對于百姓來說,是少起兵戈的最好結果。”
“離王手中兵精馬壯,十幾萬雄兵,憑太子之才能,不足應對。”
程安眼底默然,忽然想起當年父親,曾對兄弟的教導。
“父親說,天下所勢,以百姓為根本,太子賢能與否,都不是我在乎的。”
程元:“底氏一脈重回朝堂,定然是有人依仗。”
程安點頭,嘴角笑容淡淡:“我知道。”
陽光灑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程元伸手替弟弟整理好淩亂的衣襟。
“小安,哥已經不能再為你做什麽,回想當初,最後悔的就是帶你一起來京城,當初若是想想辦法,你也不必過今日這般束手束腳的日子。
在由洲你藏鋒露拙,是怕軍中不穩,傷了兄弟和睦,在京城,你一改常态,鋒芒畢露,為的是保護程家保護我,小安,你的作為哥都看在眼裏。
若沒有我,你也不會如此——”
“我是你弟弟!”程安看向兄長,低着頭顱,眼尾猩紅,啞聲道:“為你做任何,我都心甘情願。”
程元聽到的眼睛裏是酸澀,當下他是弟弟的軟肋。
他想他逃離争鬥是非之地。
他甘願成為囚住手腳,一心換他平安。
程安的眼淚一顆一顆,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程元內心絞痛,眼眶滾燙,不覺哽咽。
“傻孩子。”
大殿之上,門被推來,太後清退周圍随從宮女,同英帝相對而視。
外面的侍從還沒來的禀報,就被英帝一個眼神攔住。
只剩下母子二人。
英帝緩緩起身,對于太後的到來,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不知母後來,所為何事?”
太後臉色凝重。
“皇帝為何放縱程安?如今查抄證據鑿鑿,為何放任此人,做事不理?”
太後怒氣沖沖,本來以為程安死到臨頭,沒想到聽說他進宮面聖之後,竟然安然無恙的出了宮。
英帝勾起嘴角,眼底帶着些不在意:“朕已經問過程安,他同離王并無瓜葛,加之此前離王網絡朝臣,他們二人有交流也是很久之前。”
太後皺眉,冷笑:“依陛下所言,是哀家冤枉程安了?”
英帝眼神平靜:“母後是為了江山社稷考慮,費心勞神,那裏來的冤枉,只不過如今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際,處理朝臣是小,擾亂穩定是大。”
太後胸口起伏,此時情緒不似方才激動。
看出來程安皇帝是一定要保。
“好,陛下思慮周全,也不用哀家操心。”
英帝扶着太後坐到一邊。
太後不再步步緊逼,反而調轉方向:“只不過離王步步緊逼,禮南山高路遠,陛下有何打算?”
“京師百姓,國本運乘,離王在外不假,可也沒有來犯京城,此刻喘息之際,應該處理好流民暴亂之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太後一頓,沒想到平日裏那個軟弱無能的兒子竟然能說不這樣的聖人道理來。
“陛下說的不錯,只是糧食緊張,難民皆是各州旱澇之苦百姓,你能保的了一時,卻也保不了一世。”
英帝眼眸微垂,看不清神色:“母後所言,該如何?”
太後正中下懷:“既然爛攤子處理不好,就該想辦法處理掉。”
“處理……”
太後見英帝聽的認真,接着開口:“離王圍剿,既然陛下想得天下人之心,罪名不如交給離王,我們離開京城,遷都南部。”
英帝聞言眉頭緊皺。
“母後,到底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嗯?皇帝什麽意思?哀家也是為了大齊血脈延續。”
“母後!”英帝從椅子上起身,眼色異常凝重,怒氣沖沖:“您該醒醒了!此番天方夜譚,是要毀了大齊嗎?”
“……”
“您當真要兒子背負這千古罵名嗎?”
英帝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後一巴掌甩在臉上。
“混賬!是那個尊親師的先生,教你這樣對自己的母親說話!別忘了,你我母子為何能重登這朝堂,你舅舅已經身死,士族口頭支持,也是虎視眈眈,你當真以為皇位得的輕而易舉?”
太後被氣的渾身顫抖,自從兒子登基上位之後,他便如同換了一個人,屢次忤逆頂嘴。
英帝眼眸漆深,呼吸沉重看向太後:“母親,當年若是沒有柔娘娘,我早就死了,而您做了什麽,當真覺得兒子一點也不知道嗎!”
太後眼睛閃過恐慌狐疑:“瞎說什麽?”
“瞎說?哈哈哈哈哈哈……”英帝眼底猩紅,渾身抖得厲害,神情近乎癫狂:“沈貴人的性命,沈貴人的孩子!是不是!”
“你怎麽……”
太後氣勢一下子弱下來,僵在原地。
英帝眼尾盡是悲哀,轉身繞過太後,推門而去。
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天之驕子,冷漠的父親,變态偏執的母親,病入膏肓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