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01.

李家妍還小的時候李文彬總是很忙，雖然在她長大之後情況同樣。确定李文彬會回家的夜晚李家妍習慣守在鞋櫃旁，她争着做給李文彬開門的人，她搶着李文彬的第一個擁抱。有次李文彬兩周沒回家，他自然抽空給李家妍打電話，但見到他後李家妍卻哭了。坐在餐桌邊她哭得安安靜靜，仿佛做戲，淚珠一顆壘一顆，是萬不肯停的。李家俊哄她不住，保姆哄她不住——她幾乎是李家俊和保姆帶大的。“沒事，沒事。我們的阿妍想爸爸了。”李文彬放下碗筷，把李家妍抱到自己的腿上，“我們的阿妍擔心爸爸呢。”

自此李文彬沒對李家妍說過半句重話。不過李家妍不記得發生過這種事，她是成為孩子很長一段時間後才領取到真正意義上的父愛的，在那之前她得到的父愛來自李家俊。李家俊警校畢業那天李家妍也哭了，這事她倒是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她哭得亂七八糟，好不傷心。女孩子生來就是要受寵愛的，這是李家俊待李家妍的一貫準則，警校畢業後李家俊對李家妍溺愛更甚，他總覺得自己在小妹的生命裏錯失幾年，于是他将她寵慣起來，那寵慣大有一種不管不顧的勢頭。李家俊對李家妍予取予求，凡是她想要的，他沒有一項不滿足。偶爾不順她的意，她也有辦法整治他。“你是我的哥哥嘛。”李家妍撒嬌的語氣把短短幾個字撐地又漲又滿，聲音拖拖沓沓，膩着長長的尾巴鑽進李家俊的心口。

香港是只錯誤的酒桶，繁雜地釀了好些氤氲的感情，人們排隊去領，又胡亂的交杯喝下，于是酩酊大醉，搞不清楚該愛誰。這是李家妍的看法，李家俊覺得他的小妹就是香港，而香港就是他的小妹，永遠燦爛，永遠輝煌，永遠美麗，永遠特別……永遠在他身邊。再沒有人能像他一樣血脈至親的愛着她，再沒有人能予以她纏綿糾葛的關懷和保護。

情人節李家俊陪李家妍去買巧克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另算上閏年的多一天，沒有哪天他是不給她買的，沒有那天他是不陪她逛街看電影的。有些節日他們過不成，只好把每天都過成節日。李家妍說有美鈔包裝的巧克力是其中最漂亮——那種包裝在過去年間很時興。另有金粉色錫紙包裹的心形巧克力，李家妍也好喜歡，李家俊一齊買下。身邊有對正吵鬧的情侶，其中的女生見了，指着付錢的李家俊對她的男友說：“你看看人家！”李家妍顧不得解釋，只捂嘴偷笑，李家俊更惡劣，移開她的手去親她圓鼓鼓的臉頰。事後李家妍把這事當笑話學給李文彬聽，當然，她沒說他的嘴角離她的嘴角不到半厘米。

如果他們不是兄妹，他們無疑要成為世間最般配的情侶。八卦的同學問李家妍來接她的李家俊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倘若他們手牽手走在街上，或是她挽住他的胳膊，過路人默認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前還是往後，都會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摟抱、捏臉頰、隔着布料親昵而蠻橫的咬大腿和手臂……即便有年齡做掩護，他們的舉動再超過一點就要被劃為不得體。

李家俊沒留神，李家妍的的确确也無可挽回的長大了，時間只管放大她不必多說的絕倫的瑰麗。至于懂事，她似乎懂事，但她情願裝作不懂事。

如此罪名可以叫旁人來擔。

李家妍蠻不喜歡過生日的，她說她一歲挨一歲地老過去，只能在心性上開倒車。

“在爸爸眼裏，你永遠是個小孩子。”

李家妍從車後排鑽過來，開心地親李文彬的臉頰，又親副駕駛座的李家俊。

“快回去坐好。”

“我要選歌呢。”李家妍賴在兩個座椅之間不願走。

李家俊也不想李家妍長大；倘若她長不大，她可以坐在自己懷裏。也是她過生日，也是出門吃飯，唯一的區別在于那時的她比現在小上十歲。李文彬和李家俊已經坐在車上了，李家妍不知怎地從保姆手中脫開——或許是因為她骨架太纖細，沒人敢用力握她，生怕一個沒留神叫她脫臼——跌倒在地。李家妍的膝蓋蹭破大片，紅血絲摻進灰石子，看了叫人好不心疼。所有人都當她要哭鬧了，李文彬急着解開安全帶下車抱她，李家俊反應更快，早在她身邊。李家妍卻怔住，無悲亦無喜，呆呆地讓人為她清理創口，再塗藥水。白紗布一層疊一層地纏住李家妍膝蓋，李家俊心疼的目光被一并卷進去。他說什麽都不肯放開小妹了，他抱了她一路，他抱了她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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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坐好。”李家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李家妍的額頭。

“爸，你看他！”

這是李家妍的拿手好戲，在一個人身上吃了癟，就去另一個那裏告狀，總有一個要依着她。

“聽你哥哥的，快坐好。”

當然，她也有失手的時候。李家俊從後視鏡看李家妍，她卻沒在看他。

窗外落雨了。

李家俊先下車撐傘，他的小公主沾不得半點雨水。李文彬曾因這事被老師喊去幼稚園。“老師說你不要上課，”李文彬蹲下身，“怎麽了，阿妍？”李家妍給李文彬看她衣服上被雨水打濕的一大片。“這是水，阿妍。”李文彬耐心地解釋，“你看，它們開始變幹了。”“可是它已經在了呀。”李家妍眨眨眼，“幹了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她沒去念哲學而是去學芭蕾不失為一件好事。高中時李家妍常給李家俊打電話，有次她哭得厲害，李家俊以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穿着鞋淌雨水，鞋濕透了，襪子也濕透了……”雖然快要放學，李家俊仍跑去學校，給她送幹淨的鞋襪。“鞋帶。”李家妍坐在凳子上。李家俊的目光低下去，緊接着整個人也低下去。他半跪在理石地板上，為她系蝴蝶結。

“沒了我你要怎麽辦？”雨水順着傘骨滴落，打濕李家俊的肩頭。

“你才舍不得離開我呢。”

李家妍說着，卻先不要李家俊了。有人早已守在餐廳門口，李家妍見了，蹦蹦跳跳地撲進那人懷裏。

“路上大塞車。”李家妍随便找了個理由，閉口不談自己的磨蹭，“等了很久？”

“沒有的事，我才到。”

“都堵在門口做什麽？”李文彬收了傘。

“李sir。”

李家妍用手肘捅了石米高一下。

李文彬沒對李家妍的小動作多說什麽。

“進去吧。”李家俊把李家妍拉回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