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05.
儲藏室裏應該有沒丢盡的芭比娃娃,但李家妍再不玩了。仿佛是一瞬間的事。李家俊能理解,他任她操控,又能陪她聊天,她還有什麽理由不來打扮他。
李家俊想着,換了另一件夾克。
“你覺得怎麽樣?好像這件更适合?”李家妍上下打量。
“這件是新款。”售貨員在一旁附和道,“您和您男朋友感情真好。”
“就這件吧。”哪怕李家俊不喜歡,他都要買了,“刷卡。”
比起李文彬,李家妍更喜歡李家俊帶她去游樂園,不僅是因為他給她買無限制的氣球和棉花糖,而且他總為她贏下射擊攤最大最漂亮的玩偶。李家俊抱着玩偶卻不立刻給她,“這裏,”他指指臉頰,“親一下就給你。”有時李家俊在李家妍湊過來的時候壞心眼地轉頭,磕痛她的鼻子,恰到好處地親上她的嘴唇。“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在李家妍開口解釋前,他還要吻她。
“說好了我買給你。”李家妍阻攔李家俊掏錢包的動作,“我來付。”
李家俊脫下夾克,在遞給售貨員的時候看了眼吊牌。
“爸給你漲零用錢了?”李家俊被李家妍拐着進了下一家店。
“沒啊。”李家妍挑出一件針織衫,舉在李家俊身前,“這件好看,去試試。”
“你哪裏來的錢?”
“我中頭彩,行了吧。”李家妍催促道,“快去試。”
“你要我在外面跟你發火啊,李家妍?”
“幹嘛連名帶姓的喊我。”
Advertisement
人人都講他智商有一九二,李家俊倒覺得他的小妹才是家裏最聰明的。她慣會撒嬌、裝可憐、扮委屈,更要命的是她知道他們最吃這一套。爸是不忍心管她的,在家裏她喊他李sir,甚至直呼大名李文彬。
李家俊接過針織衫,換好衣服出來時李家妍已經在付錢了。
“你哪裏來的錢?”
“你是磁帶呀?一遍遍回放。”
“哪裏來的錢?”
“只許你有事瞞我,不許我有事瞞你?”
李家俊噎住,愣了好半晌他才說:“工作上的事,講了你也聽不懂。”
“我也是工作上的事。”
“你有什麽工作。”
“剛定下來沒多久。”
“不是明年才進劇團嗎?”
“我不在家裏住了,我要搬出去。”李家妍說,“可能我再不回來,兩地跑來跑去很麻煩。”
李家妍是被拽進李家俊的卧室的。一路上李家俊打了好些電話,他的臉黑得吓人,李家妍不敢出聲。
原來男人的力氣真有那麽大,原來他一只手能握住她兩只手腕;原來從前打鬧都是他讓着她,原來她掙脫不開她的懷抱。或者她從沒想過要掙脫開。讀高中前李家俊每晚幫她收拾書包,情書、字條、巧克力糖果……他見得清楚。不穿校服的日子她也不用操心搭配什麽衣服,就算李家俊不在家,他都會提前為她準備好。住了兩天學校宿舍,她把眼睛哭得腫過核桃,李家俊從警校請假回來哄她,又依着她給她辦走讀。他學了如何用衛生棉條再教給她,弄髒的衣服永遠是他在洗。她不會削蘋果,不會系鞋帶,不會煲湯燒飯,李家俊說他通通會,而他命中注定要守着她。“丢了買新的,我給你買。”他的第一筆工資全花在她身上。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好,她可以不愛他,她也可以愛他。
何況,他是她的哥哥。
李家妍坐在李家俊的硬板床上。她睡不了硬板床,她睡vispring——李家俊選的。衣櫃、床頭燈、窗簾……沒準她也由他親自挑選。
李家俊在她面前來回踱步,“老師,朋友,同學……石米高,都不知道你要去哪個劇團,我打電話給移民局了,你沒提請簽證材料。你騙我,是不是?”
“你不是查了我的信用卡流水嗎?再說了,我沒講我要去劇團。”
“你想做什麽工作都沒問題,但有我在一天,你別想離開香港。”
“我成年很久了,我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權利頂什麽用?人生地不熟,在他鄉孤苦伶仃,你要我怎麽放心?”
“杭州的地鐵同香港的地鐵沒許多差別。”
“杭州?”
“都有可能是北……”
話說一半,李家俊掐住李家妍的臉,指紋生生嵌進她的皮膚。她疼到落淚。
“別走。”李家俊松開手,也落下淚來,“哥哥什麽都應你。”
“瞞着我的事不能繼續做。”
“嗯。”
“我要你平平安安。”
“一定。”
“向我報備行程。”
“我答應你。”
“拉勾。”
“拉勾。”
“哥哥。”李家妍握住他的手,“你不好奇我的新工作嗎?”
“求你講給我聽。”
“我想結婚了,哥哥。”李家妍握他的手更緊,“你不會讓我守寡的,對吧?”
李家俊跪下身。他吻她的額頭,接着是鼻子,接着是嘴巴——他的雙唇停靠在她的雙唇,他歸港,一動不動,足有半分鐘。
“不會。”李家俊把話渡進李家妍口中,如渡苦藥汁。
“你要做我婚禮的伴郎,我把捧花留給你。”
“好。”
“将來我生了寶寶,你要像疼我一樣疼他。”
“好。”李家俊答應又改口,“不好。”
“為什麽?”
“我最疼你,沒人能分走我對你的愛。”
李家妍一掉眼淚就發抖,就要咬嘴唇。李家俊湊回去吻她,吻開她的牙齒。
“我愛你。”
“我愛你。”
沒人知道是誰先說“我愛你”。不是他便是她。費力地查清事實顯得滑稽無意義。
到頭來他必須有她,她必須有他。
“哥哥,我對這個世界好陌生,我想回到小時候。”
小時候,他們光明正大地睡在同一張床上,不必等另一人陷入美夢後悄悄退出。給她讀睡前故事是他的責任和義務,陪她扮家家酒同樣。他不用別人代勞,親口說出那三個字,再給她戴戒指。
李家俊從身後摟住她,“今晚我不走。”
她的眼淚愈發多了。有些話難開口說,有些話用不着開口說。他的呼吸在她的耳朵,是六月的小蚊蟲叮咬,止癢的藥膏也在他身上,是他舌尖的那點點唾液。
可是六月過去,兒童節和父親節因七月一日的到來被匆匆掀過去,從某個節點開始,每年如是。
只有他們,他們似乎勞苦奔波,卻如陀螺打轉。
然後報廢的日歷本壓縮他們的過去。
他們被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