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第1章
第 1 章
上一秒還在釀酒山莊呼風喚雨,下一秒怎麽眼前平地高樓起?!
池輕的胃裏一陣痙攣,他下意識捂住肚子揉了揉,垂眸對上落地反光鏡前的清純男大學生,茫然眨眼。
帆布鞋,牛仔褲藏起一雙漂亮長直腿,上身灰色羊毛開衫裏撘格子襯衫,脖前再挂一工作證牌,寫着劇組臨時工五個大字。
池輕:“……”
本尊這是穿回來當卑微社畜了?
上輩子,池輕一天打三份工,猝死在趕往下份兼職的路上,而後穿進了一本叫《琉璃燈》的仙俠文裏,做了近百年的釀酒小仙尊。
在釀酒山莊的日子別提多爽。
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嘗不盡的佳肴美馔,池輕閑暇就愛游山逛水,銀子沒帶夠只管挂山莊的賬,有的是人替他收拾爛攤子。
他真的哭死,怎麽說沒就沒了,更氣的是,他居然回到前生死前一天的搬磚現場,不正是同名改編《琉璃燈》的網劇劇組。
池輕放眼環顧,如他這般的劇組工作人員忙碌不止,四周的場景與他待過的仙俠世界不無相似。
空冥的巨大影棚內搭建起整個宮殿的輪廓,遍布綠幕。
往上,紅木樓臺相得益彰,樓宇疊起。往下,潺潺水流經過庭院,腳踩木質人工橋,劇組将布景做到了極致。
“趕緊把道具搬到指定職位,時間不夠用了!”
一聲吆喝應時響起。
池輕頓時渾身哆嗦,如被鞭子猛然一抽,反射性扛起盆栽繼續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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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記錯的話,因男三號被爆出史詩級別的醜聞,整個劇組在亡羊補牢,尋找能補戲的下家,并安排在萬豪酒店試戲。
而池輕只是個負責搬道具的小打雜工,工作範圍僅限在劇場。
“池輕!”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朝這邊跑來,“相機在哪?”
池輕停下腳步,清秀的眉眼透着迷茫。這都過去了百年了,他怎麽可能會清楚相機在哪,問他還不如拿個大喇叭到處嚷嚷。
至于眼前的男人,名叫葉梓,是實習生組長,池輕至今也無法擺脫被這位葉公公支配的恐懼。
葉梓語氣煩躁:“試戲的演員馬上就位了,你相機沒拿來,怎麽轉頭就幹別的去了啊?!”
池輕:“……”
有冇搞錯,分明搬磚才是他的本職工作好吧。
上輩子他被劇務主任朱哥勒令加速完工,又被實習組主管葉梓叫去送相機打雜,再然後,他被留在萬豪幫忙直到試戲結束。
轉過頭回劇組不僅挨罵,還得獨自一人通宵加班,再被要求給全劇組買早餐。
資本家聽了都要流淚。
總之,幹活分工早在前晚工作群分配好了,池輕可不願再做這種大冤種,杵着偏不搭理葉公公。
葉梓皺起眉:“啧,啞巴了你?催你了還不快點去。”
池輕眨眨眼:“我不去。”
葉梓:“……”
這小子怎麽變了副德行,以前不挺積極的嗎。
“池輕,你一個人這麽能耐想耽擱了選角的事啊?趕緊帶着相機跟我去萬豪!”
池輕把重物往地面一擱,揉起發酸的手腕:“我就不去。”
“……”葉梓嘴角一抽,“啥意思啊你!”
池輕佯裝嘆氣:“又不是我的活兒,五險一金也沒給交,我因工猝死事小,要是害得主管丢了工作,我哪好意思呢。”
葉梓承認有被內涵到:“……”
誰不知他帶的實習生,那簡直是行走的花生油,被壓榨得毫無尊嚴。
憑借着在修真界劃水摸魚的生活經驗,池輕最擅長的就是糊弄人。
他困得眼皮打滾,胃裏也痙攣難受,收回目光,勉強地繼續擡起花盆,按照指定位置搬磚去了,懶得再多說一句廢話。
上輩子池輕像只無頭蒼蠅地忙碌生活,為了給養母治病,休學一年,拼命賺錢,到頭來連母親的最後一面也沒見成。
曾經就讀電影學院表演專業的他,進劇組是為打工也為追夢,如今百年過去,當初那點熱愛已被磨平,還有什麽理由繼續待着受氣?
池輕利索地摘下工牌,只有一個想法,幹完今天就跑路!
整個劇組無不忙碌,搬完了道具,還有數不清的活兒跟鬼在身後攆似的。
讓牛幹活還知道喂兩根草呢,池輕沒能休息幾分鐘,一下被劇務使喚,一下被導演組助理叫去幫忙,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副導演:“诶小夥子,來幫我拉個線。”
劇務主管:“內誰,把燈搬進去。”
攝影大哥:“過來過來,先幫我打個光!”
池輕腰酸背痛:“……來、來了。”
在修真界當他的釀酒小仙尊可太香了,哪裏受過這種苦,為什麽又讓他滾回來當悲催打工人——
老天鵝啊,他真的好累,只想回酒釀山莊吃飽了就呼呼大睡。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場務助理吆喝着分發盒飯。
“趕緊來領午飯了!今天的菜品不錯,大家多吃點哈。”
“來了來了!”
“又是扣扣搜搜就這點兒,夠咱這種大老爺們吃嗎?”
“朱哥,咱倆換個菜呗怎麽樣?”
“看你小姑娘漂亮,行!”
分發盒飯現場向來跟超市搞促銷差不多火爆,圍成個壇子。
池輕聞到一股汗味,正想等人少了再擠進去,放眼往裏一瞧——好家夥,空空如也,全劇組最幹淨的恐怕就是這張桌子。
池輕一時沒能習慣:“請問我的飯呢?”
“啊?哎呀,不好意思,老是記錯你們實習生的人數。”
池輕:“……好吧。”
他本該習慣的,是在修真界的快樂讓他忘了這份痛苦。
下一秒,從腳上傳來一陣痛覺:“!!!”
原來是有個寸頭大哥轉過身,不小心踩了他一腳,睨了眼後,沒當回事地走到一旁。
池輕嘶了聲,當小仙尊時被侍奉慣了,差點忘了這些都是他上輩子的日常,擡眼欲望蒼天将淚逼回去。
午飯沒得吃,只能外出找便利店買些熱包子,池輕尋了處堆雜物的樓梯角,蜷起腿坐下,毫不在乎形象地咬了起來。
他低頭瞅那包子,感覺自己更像個受氣包,這狗工作更不可能再繼續幹了,他現在就想跑路!
跟他同病相憐的還有個實習生小姐姐,名叫甘子怡。
甘子怡肩上挂着巨重無比的相機,從萬豪回來,順路斥巨資給他帶了份炸面:“輕輕你多吃點,本來就瘦了還得遭這罪。”
池輕感動得稀裏嘩啦:“謝謝你子怡姐。”
甘子怡捏起拳頭:“支棱起來啊,池小輕你什麽時候能當明星?到時候我一定要做你助理,共享榮華富貴。”
池輕聽得暈乎乎,他百年前倒是有明星夢,可惜社會的毒打太狠,給他打回原形,而在修真界當鹹魚又太美好,他只想佛系躺平,大路朝天各睡各的覺。
一時間,無語凝噎,池輕望向甘子怡的眼神濯濯幹淨。
甘子怡誤會道:“寶,我就知道你不會被現實打倒!你可以的!”
池輕:“……”
不,我不可以,子怡姐你誤會了!!!
“講真的啊,你可比那些試鏡的小明星好看多了,我可全程都在試鏡現場圍觀——”
“咱們要有大夢想,火了就去把葉公公臭罵一頓,那個狗賊真是比痔瘡還惡心!”
“哎,幹嘛不回答我呢你!”
池輕咬着包子,敷衍至極:“嗯嗯嗯。”
不用等以後了,今天就能把葉公公賊罵得狗血淋頭,反正他馬上就不幹了!
可轉念一想,不幹了他又能做什麽呢?他一個沒文憑的辍學大學生,正式工不好找,難道要繼續幹剩下那兩份兼職賺學費?
一份是給有錢人家的孩子當家教,熊孩子吵得他耳朵爆炸,另一份是城市共享電車監督員,其實就是大晚上收電瓶充電的。
上輩子他的猝死,可不就是發生在通宵後趕往這份工作的路上。
要不再試着死一死,說不定又回去了呢?除了被那姓戚的魔尊找麻煩,修真界的一切都是人間理想。
池輕陷入沉思,既對即将獲得自由充滿了向往,又感到無頭蒼蠅似的有了憂慮,當腦袋靠向牆壁,不知不覺呼呼睡着了。
甘子怡不過是回個工作群消息的功夫,剛一擡眼,就見池輕抱着裝包子的紙袋,靠牆壁睡得正香,她微微愣住:“……這也行?”
漂亮少年肌膚瓷白,臉蛋漂亮,孱弱呼吸時毫無防禦性,有種裝在容器中潔白無瑕的純潔聖物感。
甘子怡悄悄看紅了臉,舉起相機忍不住抓拍,等以後池輕當了明星火,這可是早期私家珍藏的寫真。
滴——
相機卻進入了攝影模式,屏幕上的紅點一閃一閃。
糟糕,甘子怡險些忘了,這不是她的相機,而是劇組用來備份試鏡素材的公用相機,之所以在她手上,是讓她回來找臺電腦導入郵箱,再發送給總編劇過目。
“哎呀,耽誤事兒了,”甘子怡匆匆停止錄制,“寶,我先去找臺電腦幹活了!”
池輕睡得迷迷糊糊,不知哪來的意識聽到這話,發出呢喃:“……唔。”
甘子怡趕緊開溜:“下午別遲到了哦!”
回答她的是池輕平緩的呼吸,不知夢到什麽,嘴角泛着點點光澤,好似在流口水,可愛又乖順。
甘子怡捂心口:“嗚嗚,弟真的好可愛。”
在大潤發殺魚四十年的心凍成了冰,也要感嘆差點融化了的程度。
甘子怡一撤,留下池輕睡得更香甜,一覺睡到自然醒。
醒來時,一撮被牆邊壓翹的呆毛頂在腦袋上,池輕渾然不覺,只牢記講衛生公德,要把餐盒收拾好,再拎往垃圾桶扔掉。
池輕打着呵欠起身下樓,走回劇場,也不清楚他有沒有遲到,只做好被挑刺也無所畏懼的打算,反正他都要不幹了。
誰知路過臨時搭建的辦公室時,裏邊傳來不休的争論,池輕本着吃瓜的心态,一晃眼,怎麽甘子怡在裏邊被罵哭了?!
葉梓手勁兒不小地敲電腦屏幕:“你怎麽搞的?發個郵件還能發錯!”
“對不起,”甘子怡雙眼通紅,“我不是故意的,昨晚熬夜一宿不太清醒……”
葉梓怒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才會把池輕睡覺的視頻發給總編劇!”
池輕:“???”
一頭霧水,他哪來的視頻?發給總編幹什麽?!
葉梓注意到門外有人,斜眼望來,正好與池輕對上目光,怒火更甚:“來得正好,你們倆是故意的對吧?一個裝瘋賣傻,另一個滿嘴借口!”
“說的就是你,池輕,不想幹就給我滾!”
甘子怡也發現池輕來了,更是因連累對方挨罵,心懷愧疚,連抽噎的幅度也不敢過大。
時下這麽多人,池輕的心态早已鹹魚不願翻身。
可甘子怡是個女孩子,工作出現差錯大可讓她承擔損失,或是跟總編誠心道歉,當着這麽多人丢了自尊心,換作是誰又能承受得住。
池輕像個公園遛彎的大爺,拎着垃圾袋對葉梓進行教育:“你嗓子還好嗎?反正我耳朵不太好。”
葉梓不懂他又在搞什麽:“你什麽意思?!”
池輕化身翻譯機器:“你喊這麽大聲不嫌嗓子累,我還嫌耳朵疼呢。”
葉梓噎住:“……”
衆人同情地望向這一邊,心想池輕怎麽回事,偏要往槍口上撞,葉公公什麽性格他不知道嗎,往後還有他的好果子吃?
就在衆人給他捏一把汗時,門外傳來一陣疾跑,來人是導演組的助理:“打擾一下,池輕在這兒嗎?”
池輕聞言小小舉起手:“我就是。”
其他人也屏息靜聽,心如擂鼓,看來這禍及池輕的速度也太快了。難不成導演也大發雷霆,要來炒這實習生的鱿魚了?
至于葉梓,更是幸災樂禍。他看這些實習生本就不爽,什麽都要從頭教起,誰在社會上混不得吃點苦,真有這麽矯情就趕緊滾回家,少惹他煩。
葉梓故意拱火:“給劉導他們添麻煩了,我這就去道歉,這個叫池輕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當自己是七品芝麻官要把我發配邊疆呢你。
池輕不怵,朝導演助理投去目光,靜等發落,已經做好被掃地出門的打算了,怎麽說?正和他意!
然而,導演助理朝池輕一笑:“恭喜你池輕,總編劇看過你的視頻,認為你本人的氣質和男三號的角色很契合,已經敲定由你來演小仙尊了。”
一時間,全場靜默三秒。
所有人:“啊???”
葉·我他媽耳朵沒出問題吧·梓:“開玩笑的吧?!”
甘子怡驚喜地沖過來:“真的嗎?太好了啊啊啊啊!”
池輕陷入迷茫:“QAQ?”
怎會如此,是他沒睡醒在做夢着吧,本尊只想鹹魚逃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