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聲音很大，衆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兄弟二人也扭了頭往外看。

文老師已經冒到嘴邊的話被自己給吞回到肚子裏，跟着大家一起往外望去。

門開了，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是許陽，他之前被叫去周邊走訪，現在剛剛回來，帶了滿身夜裏的寒風。

寧遠明顯能感覺到冷，然而他還沒有動作，他哥便自覺擋了一下，又示意許陽往裏走，“有什麽情況嗎？”

許陽是跑着上來的，喘得很厲害，連話音也帶着抖，“我剛剛在四處都看過，也調取到了附近幾個店鋪的監控，根據錄像顯示，帶走孩子的，是一個身穿灰色衣服的人，只是他捂得太嚴實了，沒有拍到太有價值的東西。”

“嗯，就是這個人。”文老師立刻激動起來，“這人反複被拍到，一定是在附近長時間地逗留過。”

許陽一聽這話就知道幼兒園肯定也拍到了這個人，他看向寧致，寧致便把之前發生過的事情簡單轉述給他。

“所以這個并不是什麽新線索啊。”許陽下意識想要撓頭，想到大家都在，連忙管好自己的手。他一邊說話一邊遞了U盤給寧致，又把照片遞過去。

為了方便給周邊的群衆辨認，照片已經洗出來了。兩位家屬的情緒本就激動着，看見了照片，恨不得撲過去。

家屬有情緒是正常的，然而并不能因為這個就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一直到現在，寧致都還記得那天天臺上的風，很冷。他把照片收好，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還有嗎？”林藏幫忙幫腔。

“另一個件事情，據附近的一個店主反應，在五點之後的放學時段，他看到幼兒園附近有一輛車，停留了幾分鐘的時間。他的店就在幼兒園旁邊，透過窗戶，确實可以看得很清楚，我自己試過，之後拿着證詞去附近的幾家比對過，都問出了一樣的情況。

“但這倒也不奇怪，因為這車就是一輛普通的出租車，家長們接到孩子之後攔車回家，也很合理吧。”

大部分人都跟着許陽的話點頭。寧遠自己也認同，根據常識判斷，車主們在幼兒園門口停車本是常事，即便停留幾分鐘左右也不奇怪。畢竟這裏并不是市區的主幹道，沒有限定地點和時間的停車點。而且目前各個公共場合的門口，基本上是被默認成了停車位。

寧致沒搭腔，拿了U盤去看，卻也很快驗證了這個消息。

視頻裏，确實拍到了這輛出租車，藍黃色，與大馬路上随處可見的那種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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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店主的證詞确實可以與物證對上，然而讓衆人看到轉機的，是這車被攝像頭拍到了車牌。車牌是藍色的，上面的號碼也清晰可見——晉CB9287。

至于那個行跡可疑的人，和之前的錄像裏沒多大的區別，總之一直沒有被拍到正面的照片。

文老師本已經萎了，看到新線索又蹦起來，直接伸手在顯示器的屏幕上重重地點了點，“林朝露，林朝露她爸爸就是開出租車的，他之前來學校參加過家長會，我也做過家訪，可以肯定這個信息沒有記錯。”

林朝露這個名字終于被她說出口，在場的人大部分都參與了上個案子，除了幼兒園的幾個人之外，剩餘人都立刻朝着她看。

在這個時候，文老師也顧及不到被審視的尴尬，而是直接朝向寧致。他們本都在顯示器旁邊，随便一伸手就能觸到。

“寧致你之前提醒我，想想最近與誰有過節，我想來想去，那個人也只能是林朝露或者是陳熙了。林朝露絕不可能，而陳熙，也沒有作案時間。”

“孩子是下午五點左右就不見的，那個時候，陳熙還在學校，我當時就在講臺上看最後一節的自習，自己就可以證明。”

文老師剛說完話，老太太從沙發上蹦起來拽她，看人的目光像是在看個傻子一樣。文老師抽回胳膊，朝她勉強笑了一下。慌亂了幾個小時，她現在反而是鎮定下來了。

她拍拍老太太的隔壁，對着人說話，“這個時候能把不相幹的人排除出去才好找人，否則的話只能是無故拖延時間。”

老太太愣了一下，抿抿嘴不說話了，繼續坐回沙發上去抹眼睛。

“所以，與這件事有關的，最大嫌疑人就是林朝露的爸爸了吧。”文老師朝着幾個學生一一掃過去，點點屏幕，寧遠站在旁邊，有一種在被上課的感覺。

他也清楚，懷疑到林爸爸的頭上，并不是沒有道理。畢竟他們兩家，實在是有很大的糾葛。

在場的人都靜了。寧遠習慣性地朝着他哥看，發現對方只是微微皺着眉，倒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之前的事鬧得那麽大，可不管是去學校還是來支隊詢問案情進展的，只有林媽媽一個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她爸爸應該是只有出事的第二天來支隊問了一下，簽了屍體解剖知情的同意書，就直接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我之前并不覺得有什麽，現在一想，是在不符合常理。說不定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裏，對方就在密謀什麽東西。萌萌她那麽小，一點兒警惕力都沒有，随便有個人招呼，她就會跟着走出去。就像是上次你抱她，并沒有遭到拒絕一樣。”

文老師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轉向寧遠，寧致也暫時撇開屏幕朝着他看，寧遠一下子就想起上車前那個帶着警告含義的目光。他在自己的腦補世界裏做了個鬼臉的表情，轉眼就把那警告給抛開了。

有“法”字加持的醫生，并不是普通的奶媽。更何況，哥哥只是要他注意安全，并不是讓他阻撓辦案。

于是，他很快就頂着衆人的目光搭了話，“嗯，萌萌所在的環境，除了幼兒園就在中學校園裏，平時見到最多的自然就是老師和學生。大家見她可愛，逗一下或者給點什麽東西，确實都不會被懷疑。她或許就是因為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所以也沒有養出多少警惕。”

“就是這樣的，如果錄像裏面的那個人假裝是我的同事，那萌萌順從地跟着他走倒也不奇怪。他帶萌萌走到底要做什麽？是要報他女兒的仇嗎？”

“你們應該有他的電話吧，立刻叫他過來問清楚……不對，我這裏，應該也有他的聯系方式的。”文老師見寧遠也肯定她的話，神經更加地緊繃，以至于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最好不要胡亂猜測，否則只能是無意義地浪費時間。”寧致去飲水機那兒接了一杯水遞給她。

文老師看他一眼，接了，手抖得厲害，裏面的水差點灑出來。

“您先不要着急，事發這麽久一直沒有消息，也是一種好的表現。”寧遠一向心軟，更何況是面對中學時期的恩師。雖然上次的事讓他也覺得唏噓得很，但事到臨頭，看她如此慌亂，他實在有些不忍。

“想要确認司機的身份，就必須去車管所一趟，等有了消息，我一定會及時通知您。”寧致也努力地想要把人穩住，又鄭重地提醒她，“我們剛才查到的，關于案子的所有消息，都不能往外透露。”

“你們可能會覺得告訴記者讓外界知道，會給警方造成輿論壓力而加速破案，但事實上這并不是好的想法。因為嫌疑人就在外面，我們在明，而他在暗。現在所有的公共區域都有開放的WiFi，他自己也有流量，只要上網，就會有鋪天蓋地的消息傳遞過去。到那個時候，我們與他之間暫時形成的信息不平等就會被徹底打破，他不僅知道了警方所掌握的線索，更能根據透露的信息作出預判。這種情況對找孩子更加地不利，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冷靜一些。”

說到這些，寧致不得不嚴肅，畢竟以往慘烈的案例實在太多。涉事的家屬和幼兒園的人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都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要聲張、不要接受任何采訪，有具體的消息，警方會及時與你們溝通。”寧遠給他哥收尾。被囑咐的人雖然勉強恢複了鎮定，但眼睛都是紅紅的，很是可憐。

林藏先回局裏去車管所調取那輛出租車的信息，監控拍到了具體的車牌號，只要不是套·牌車，确定車輛和車主的信息都會很快。

家屬也很聽話地沒再有再鬧的意思，寧致又提醒了幾句，和寧遠一起往外走。

幼兒園建在市區，因此即便到晚上十一點了，倒也不至于萬籁俱寂，只是比外面安靜一些罷了。走在院子裏，依稀能聽到外面大卡車經過時的聲音。

雖然幾個小時前，林藏在公園門口呼出的白氣就讓寧遠感受到了最近的晝夜溫差是有多大。然而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一出門廳，邁下臺階，還是給凍得一抖。

白日裏用來禦寒的風衣，現在簡直是像紙一般地薄了。

寧致見狀正要解自己衣服上的扣子，被寧遠給擋了一下，“你忘了自己還在過敏嗎？再被吹感冒就真要上醫院了。”

寧致本想說你情況特殊，然而到了嘴邊的話，被那雙眼睛看着卻有些說不出口。兩人大概僵持了十幾秒的時間，誰也沒有動。無奈之下，寧致只好朝弟弟靠得再近些，“那你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說。”

“嗯。”寧遠又主動挪了一點兒，兩人靠得很近，又走了幾分鐘，這才到了大門口。

隊裏的車就停在門口，許陽一直默默地跟在他們後面，此時取了存放偵查踏板的箱子和攝像機，把攝像機遞給寧致，鋪了踏板，就自覺去了另一邊。

攝像機是佳能XF200的，支持夜視，400萬像素，性能很好。支隊裏放着，主要是用來拍攝固定案發現場的各種痕跡，保留他們最初的模樣，以免因為采集等行為而遭到不必要的破壞。

寧致等踏板鋪好了，示意弟弟往外走。

他站在門外，攝像頭的正前方，寧遠站到監控錄像裏面萌萌所站的位置，跟着他的示意慢慢挪動位置。

夜風很盛，月色朦胧，燈下的人被固定在方方正正的格子裏，漂亮得就像夢境。

寧致在按下快門之前忍不住自嘲，他只是做一個偵查實驗，居然還做出言情式的浪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