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是一種明顯的示弱……或者幹脆說是因為被擊中了心虛而産生的一種下意識的避讓。
燈光就聚在她的頭頂,林藏起身把他們這一側的調暗。
這下子,女人便直接暴露在燈光下,避無可避了。
她有一個下意識擡手閉眼的動作,林藏看得清楚,便趁着小勝追擊。
“事情已經發生了,怎麽處理是後續的事。現在我也不想多做表述。但丢失的萌萌一直到現在都全無消息。現在,告訴我們她的去向,才是你唯一立功的機會。”
主動坦白警方尚且沒有掌握的線索,算是一種立功表現,在客觀上有考慮從輕的情節。林藏提醒的正是這一點,他說完了,又朝着對面看,“所以到底要不要說出來,我覺得你心裏已經有了判斷。因為除了這個,你別無選擇。”
話落了地,嫌疑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刷”地變白,林藏緊盯着她的眼睛,看見她的嘴唇有輕輕的蠕動,末了又閉上了。
林藏想,此時此刻,她的內心一定是在進行着激烈的交戰,而她将要說些什麽,則會影響接下來整個案件的走向。
“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林藏又一次提醒。
“那個孩子本來就在停車場,或許是她的家裏人見她重病不治,這才直接把她扔在那裏了。我只是路過停車場,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嫌疑人再開口,眼裏已經恢複了鎮定,她甚至還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笑意,說,“至于你說的萌萌是誰?我不認識。”
林藏是生生忍住了才沒有直接蹦起來,駱時在旁邊看着,只覺得心驚膽戰。畢竟嫌疑人的态度,已經證明了她要抵抗的決心。
“我知道。”林藏見駱時要提醒他,忙轉頭小聲示意。當然,他在此時只想冷笑,只不過是不好擺到臉上,只好在腦子裏想象一下。
這種人是不見到證據就不會開口的類型,用通俗的話來形容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那種。林藏在心裏冷笑過後,低頭去記筆錄,再不擡頭看她。
她臉上的笑意立刻就收了回去,駱時很清楚她在所謂的“投靠警方”和“保護組織”的兩處旋渦裏掙紮。他沒和林藏再有什麽小動作,而是直接朝向女人,扮起了最習慣的黑臉角色。
“其實你不說也可以,畢竟在兩處現場我們分別采到了頭發、掌紋和腳印,只要形成完整的證據鏈,無口供也是可以結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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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問詢,只是給你坦白的機會,屆時法院可能會據此考慮從寬處理。”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遲疑了幾秒,她還是選擇了抗拒從嚴,只是眼神卻有明顯的躲閃。
“已經有隊裏的同事去查各派出所的報警記錄,查到那個孩子的身份,只是時間問題。咬死了不說,對你個人來說,只能是更加不利。”
“我……”女人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時間,她之前已經被提醒過,她這種情況,被置留在公安局的時間,早已不是簡單的24小時。
“你今年23?如果按照正常情況來說,應該剛剛大學畢業吧。”林藏沉默了幾分鐘,突然擡頭。
“啊?”女人頓時頓住。
“那個孩子你不認識?只是路過查看,所以現場才會留下你的掌紋和腳印嗎?”駱時趁着這個間隙接了話。
“是的,我只是路過。”女人立刻重重點頭,事實上……她現在已經快被這跳躍的思維給繞暈了。
“可之前我們在醫院做過問詢,根據你提供給醫生的信息,證明你是孩子的小姨,因為她的父母不在,所以帶人到醫院看病。現在,辦公室、走廊可到處都是你的腳印和指紋。”
林藏放下筆,歪頭看她。嫌疑人面色蒼白,有汗液在額頭處沁出來,她現在的狀态,倒是比之前裝暈的時候更加逼真了。
“不……”
女人只是說出這個字,便忍不住渾身發抖。她現在精神緊張、思維混亂,又哪裏辨得出真假。
醫院裏流動人群太多,又會定期進行嚴格的清掃和消毒,警方想要采集指紋和腳印,其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之前被拐的時候,又有誰替我伸冤?”
情急之際,她只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然而憋得通紅的臉,卻證實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因為自己之前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那麽這不公,就應該被加諸到新的人身上去嗎?”
“或者說,你這是在主觀承認,自己就是李婷婷的身份?”
林藏步步緊逼,這一次,嫌疑人終于再也沒了言語。
她的眼裏突然迸出淚水,一顆一顆地砸到了桌子上。
面對無法辯駁的話是一種很難受的體驗。
李婷婷不說話,審訊室裏頓時更靜了。
她一直沉默着,之後趴回桌子上去,又是一副消極抵抗的樣子。林藏怕逼得太緊把她的那根弦繃斷了,或者再次使出裝暈這種殺手锏,只好倒了一杯溫水過去。
“我們今天這樣做,正是為了阻止有更多的人受害。你之前在犯罪集團所受的苦難,我很抱歉,但這并不是你能做錯事的理由。”
李婷婷擡頭看他,卻并沒有去接杯子。林藏放在桌子上便起身要走,卻被人拉住了袖口。
“我不是李婷婷,她早就死了。”
女人對自己的身份下了定論,她臉上的淚,卻已滑到了下巴。
寧致就在隔壁看實時的監控。
審訊室裏的一言一行都能落在了他的掌控之中。
見嫌疑人這樣消極抵抗,寧致想揉一下眉頭,手伸了一半,還是忍住了。
“之前人身檢查的時候,就沒有在她的身上搜出通訊設備,所以她應該是利用公用電話或者是借路人的手機來聯系,所以也沒辦法去查通訊記錄。”
許陽也坐在一邊,正盯着裏面出神,又朝着寧致道,“可是她既然是因為孩子病重才冒險帶她去醫院,那麽不聯系團夥裏面的人又顯然有些不現實。”
“這些人一般都是單線聯系,保密也很嚴格。現在我們要判斷的是,這孩子到底是已經被帶到他們的中轉站又帶出來的,還是拐賣了之後發現不對直接帶到了醫院。”
“知道了這一點,或許能順道摸出營救的大致路線。”
“應該是前面的那個。”許陽順着寧致的思路接了話,“畢竟他們應該是已經找好了買家,之後發現孩子不對,又因為拿了定金,所以冒險去了一趟醫院。但孩子想要趁機逃跑,因為劇烈運動,這才引發了病情。醫院裏只有停車場要隐蔽些,所以嫌疑人把她帶到了那裏。之後有人去停車場,撞破了這件事。”
許陽說完了,越發地覺得自己的推論是合理的,渾身上下都閃着光。
很多輔警都有考一個正式編制的夢,許陽就是這種。寧致難得笑笑,又示意他朝着裏面看,“主要的是,李醫生說她在門診的時候,主述過孩子的症狀,與她的病情基本吻合。那麽由此推斷,她和孩子應該是已經經過了一段的相處時間,剛剛拐來的可能性并不大。而且如果是短時間內就發現孩子不對的話,那麽她只要把孩子丢在附近就好,沒必要跑去醫院這麽危險。”
“對,對的。”許陽聽得連連點頭,寧致卻适時補了一句,“這些只是我們個人的推論,具體的還要等查詢到的報案記錄。”
車和人不一樣,不是有個車牌號就能逐條逐條地查看監控以判斷它的路線和可能的藏身地點。
這也正是他們苦戰良久的原因。
許陽不再說話,心裏在盤算剛才那些推論的可行性。
寧致吃了顆糖稍稍緩了緩,又繼續盯着監控了。
好在這次他們沒有等太久,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有人進來報,雨城區景德派出所的民警到了。
雨城區是璧辰市其中的一個市轄區,景德派出所則坐落在景德街上,分管那一片轄區的基層治安。
寧致點頭表示了解,起身出了監控室。
“寧隊,這是我們在三月二十三號接到的報警記錄。”
派出所的民警簡單打過招呼,就把手裏的單子遞給了寧致。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
“這兩位是……”
民警提了話頭,又頓了頓,僵在原地沒說話。寧致點頭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在這個時候跟來的,也只有受害人的父母了。
“兩位警官好,能讓我們見見苗苗嗎?”先說話的是受害人的媽媽,她往前蹭了一步,又看向寧致,“我們是在派出所報的案,為什麽現在轉到市局的支隊來了?”
不管是任何事情,只要是往上報就只能證明事态已經升級,家屬自是清楚這一點的,她說完了話,都有些站不穩。旁邊的丈夫則扶着她,也是一臉凄凄的神色。
找不到萌萌,現在又見了受害人的家屬,寧致心裏自然也不如意,只是習慣了繃着。
派出所的民警跟着兩眼一紅,鼻子也充了色。雖然每逢案件,他們都是最先出警,但是一旦發現傷亡,都會直接轉給縣裏或者市局。一般情況,他們自己全程經手的,都是些相對容易處理的治安管理的案件。
和現在發生的事,有着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