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開花
第6章 開花
須彌山山巅,光芒萬丈。
好似天地間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了此處一般。
按理作為一個魔王,要來到山巅勢必要折損大半修為,但因為途中有了花苞的護持,琰魔王可以說是毫發無傷。
光芒使萬物纖毫畢現,這裏的一切都比人間要明要淨。
也就在登上山巅的那一刻,偌大的天池便映入眼簾。
那似乎是記憶中的模樣,卻好像又有所不同。
魔界荒蕪,佛界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場大戰,耗空了魔氣,也消耗了佛力。
天池裏曾經綻放過朵朵白蓮,如今卻比光明山上的蓮池還要空,連一片葉子都見不着。
須彌寶殿就在前方,巍峨莊嚴,散發着金色柔和的光,可琰魔王看都沒看一眼,只對心口處的花苞道:“去吧。”
花苞卻沒動靜。
琰魔王将花苞從心口處取了出來。
花苞使勁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聽話。”
花苞依舊不肯離開琰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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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魔王見狀,口吻再平淡不過地道:“你是想我陪你一起下去嗎?”
花苞聞言微微一顫,最後沒辦法,只好躍入了蓮池。
它一離開,那原本護持的光芒也一并消失,就如猛地遭受了重重一擊,琰魔王悶哼一聲,再也站不住,雙膝一軟,盤腿跌坐在了天池邊。
天池上覆蓋着濃濃的清聖之氣,琰魔王根本不可能靠近,而花苞一進入天池,池水裏那一股一股清聖的力量伴随着此地的光明便源源不斷湧入花苞裏,那小小的花苞根本容納不下如此深重的力量,很快便自動進入了休眠狀态,以這種狀态迎接它日後的盛開。
與此同時,琰魔王閉目勉力調息,并不斷抵抗光明的力量帶給他的沖擊。
“原來如此,施主有心了。”
花苞入了天池,方才說“恭候大駕”的無量尊者再度現出真身,落在天池邊。
但見他法相莊嚴,光芒中五官模糊不清,佛說諸相非相,他的模樣也并非一成不變,只看見到他的人如何看他,那麽他便是什麽模樣。
只不過琰魔王此刻根本連頭都擡不起來,自然也不可能去看他。
除此之外,他也開不了口,巨大的光明之力只将他壓得絲毫都無法喘息。
“施主可知即便你費心送它入天池,此花苞短期內也無法開花。”無量尊者對琰魔王道。
琰魔王心頭一震,可惜只這一分心,他就被光明之力狠狠入侵,喉頭頓時一甜,一絲殷紅的鮮血便自他的唇角溢了出來。
“施主不妨先下山,百年後,再上山來罷,吾可送施主一程。”無量尊者勸道。
琰魔王始終不言不動,仿佛已決心在此待上百年。
無量尊者見分毫都說不動他,便也不再費唇舌,化光離去。
純粹的光明地界沒有時間沒有晝夜,琰魔王使出全力與光明之力對抗,可是這樣的對抗根本就沒有盡頭。
如果真的需要百年,那百年時間足夠他直接在天池邊坐化,甚至也許根本就不需要百年時間,他就會在最後撐不下去的那一刻,在萬丈光芒中被灼燒成灰燼。
這也沒有什麽不好,他當了上萬年的魔王,早就覺得無聊透頂,而佛魔大戰讓他有了一絲喘息之機,他沉睡在優昙的身體裏,那不過也只是短短百年,優昙在意拂悲的呵護下慢慢長大,直到再一次覺醒。
他從始至終就逃不脫“魔王”的使命,如今在須彌山上被光明之力一點一點蠶食至死,應該就不會再一次作為“魔王”醒來了吧。
曾經“魔王”的無所不能令他無趣,如今這世上沒有了意拂悲令他心灰意懶,如果他再也找不到意拂悲的魂魄,那麽至少能看着他留下的花苞開花——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堅持得到那一天。
經聲自寶殿深處傳來,每一聲都如同一次重擊,不斷撞擊在了琰魔王的腦袋裏,讓他的腦袋生疼。
他身上也無一不疼,忽而像是在火中炙烤,忽而又如被萬千針刺,忽而有巨力壓身,渾身血脈仿佛都被這股力量壓至快要爆裂。
僅是維持這樣腰背挺直的盤坐姿勢,就已是千難萬難。
但琰魔王好似化作一尊雕像,若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他此刻如同上刑般正在苦苦支撐。
不知過去多久,一聲“不可能”的輕呼在天池邊出現,随着這一聲而來的是幾位須彌山尊者,包括無量尊者在內。
“怎麽可能?”
就見天池裏花苞正在逐漸變大,與此同時,一陣陣金芒自花苞周身浮現,越來越刺眼,讓天池邊上的人難以直視。
“這究竟是什麽品種?缽頭摩?優缽羅?”
“阿彌陀佛,它既能吸收光明之力,卻為何在佛界從未見過?”
“可是……”
“是不是沾染了魔氣之故,因此有所變異?”
“就算沾染過魔氣,入天池的剎那也必然被洗淨了。”
“那究竟是……”
“相傳無色界孕育過一朵金蓮,後來那朵金蓮不知下落,會不會就是這一朵?”
“無色界?”有尊者倒吸一口冷氣。
“佛界之光從不會像這般刺目,這或許真的不是佛界之花。”
“但是無色界的花,為何會在琰魔王身上?”
衆尊者面面相觑。
就在他們疑惑花苞來歷的功夫,那金色的光芒仍在不斷擴大,可是沒有人能再看清裏面的花苞到底如何了,只因此刻的金芒不知為何無法用目力穿透。
就像成千上萬被的光被壓成了一團,又不斷綻放,連綿不絕。
很快的,金芒就溢出了天池,天池邊的幾位尊者忽然就覺得周遭的聲音瞬間消失,眼前是一片白,他們既看不見天池,也不見了花苞,好像身處在一個無盡的白色空間裏。
他們試圖向身邊的人說些什麽,可是沒有了聲音的存在。
也就在同一剎那,琰魔王周身的壓力全數消失。
他緩緩睜開眼,只見一朵巨大的金色蓮花鋪滿了整個天池。
琰魔王愣住。
蓮花正在盛開。
就見花瓣一層一層向外舒展,倘若仔細看去,又會發現那花瓣像是千絲萬縷的金絲線構成,每一根又都散發着金色的光芒,這些光芒交織在一起,形成明亮又耀眼的光輝。
可縱是如此,琰魔王卻一點都不會感受到如方才佛界的光那樣的疼痛,明明眼前的光要更明亮更美麗。
無數花瓣持續綻放,數不清有多少層,也數不清有多少瓣。
琰魔王目不轉睛注視着它。
好像一個儀式,那樣莊嚴,那樣隆重,那樣盛大。
當最後一層花瓣也全數舒展開來,露出裏面的花蕊的時候,琰魔王情不自禁睜大了眼睛。
只因那花蕊上托着一個小小的嬰孩,下一剎那嬰孩好似變大了一點,再一剎那又變大了一點。
當琰魔王還沒從蓮花裏出現的嬰孩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嬰孩眨眼間就變成了四、五歲的幼童模樣,姿勢也從躺姿變成了結跏趺坐。
遠遠的,瞧不清孩子的樣貌,可是有一股冰冷如雪的感覺迎面撲來,好似超凡入聖,無情無欲。
琰魔王忽地就覺得一陣失望。
他在看見嬰孩的剎那,期待那孩子就是意拂悲轉世,可是此刻,他已經意識到并不是。
意拂悲從不似這樣冰冷無情,就算意拂悲在八寒地獄受苦而扭轉了體質與功法,他給人的感覺永遠是溫暖而慈悲的。
所以不是他。
這孩子不是意拂悲。
那這孩子,會是誰?
作者有話說
缽頭摩:赤蓮、紅蓮
優缽羅:比缽頭摩小,有青色、黛色、也有紅色
無色界:傳說中的境界
這個才是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