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命

第12章 天命

聖僧郁單越,北院院首,據說天生就适合修佛,在佛還未出世之前,他就在楞伽山上修行,後來人間佛教大興,東南西北四院落成,郁單越就成了北院院首。

按理四院院首都應由佛界所派尊者入世擔任,可唯有北院郁單越不是佛界所派,卻不知授命于誰。

除此之外,距離最近的那場佛魔大戰中,東南西北四院就只有北院郁單越不曾受魔氣侵擾而入魔,是以如今東南西三院院首早就已經更新換代,北院卻依舊由他擔任。

當然這也和其他三院與北院的地處以及寺廟興旺程度不同,畢竟楞伽山是四院中唯一一座凡人極難上山朝拜的聖地,也成了字面意義上的一處真正的佛門清靜之地。

四大院以院首為尊,另設一名監院,一名方丈,四大院中沒有住持,四大院下轄的寺廟中才有住持且不設方丈,但這都是人間的叫法和職務,若到了佛界,是沒有這些複雜的頭銜和職務的,只看個人修行以及證悟的程度。

郁單越身披無垢法衣,頭戴寶石冠,立于廊下相迎。

當琰魔王和少年相攜踏入寶剎的一瞬間,郁單越冷不丁一怔。

且不說琰魔王的樣貌以及一頭白發令他心驚,那步步生蓮眉目無情的少年他好似似曾相識。

“吾乃蓮王,見過北院尊者。”

“蓮王?”郁單越看不透眼前的白衣少年,只覺得萬分熟悉。

“吾能喚你‘單越’嗎?”少年淡淡道,很是自來熟的樣子。

郁單越又是一愣,回答道:“當然可以。”

“很好,我帶阿琰來此,是為意拂悲留下之物。”

“您與拂悲……”

“我與他有因果,且受他之托照顧阿琰。”少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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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魔王不覺得自己需要人照顧,便在一旁糾正道:“他是意拂悲留下的一朵蓮花托生,郁尊者,別來無恙。”

郁單越又看了一眼少年,說不出是意外還是驚訝。

他再看琰魔王,好似想從琰魔王臉上找出一抹熟悉感,可惜失敗了,眼前這具肉身分明是意拂悲的,可是如今半點都感覺不到意拂悲的存在,這讓他意識到,意拂悲真的已經不在了。

而曾經他所熟悉的意拂悲的樣貌,也逐漸被琰魔王自身的氣質所代替,也好似相差越來越遠了。

只是這琰魔王也沒有了曾經那種意氣風發唯他獨尊的模樣,看起來心灰意懶之極,更別說一頭白發,這倒是郁單越從未預想過的情形。

但倘若琰魔王保留有優昙的記憶,那麽這又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這裏,郁單越微微嘆了一口氣,道:“琰魔王,別來無恙。”

一聲“琰魔王”從郁單越的口中喚出來,不再是“優昙”,就像輕輕一下割開了前塵,與現在一刀兩斷。

“後面兩位是?”

“鴦伽是我的魔使,另一位是跟随鴦伽而來,不必管它。”

“那就請進入坐吧,茶已經備好了。”郁單越道。

一炷清香,一壺清茶。

郁單越仍是坐在主人位,少年因為記憶的緣故,很習慣地就在意拂悲經常坐的位置上坐下,至于琰魔王,他在少年身邊落座時頓了頓,那本來也是優昙的位置,他明明應該習以為常,可如今人事皆非,他突然就覺得陌生得很。

鴦伽沒有落座,而是站在琰魔王身後,像是立志要做一個本分的魔使,但誰都能看得出來,他走神得厲害,因此并沒有人去打擾他。

三人靜靜喝茶,誰都沒有出聲打破沉默,好似不知該從何說起,又好像在比誰更能沉得住氣。

一壺茶喝完了,郁單越離席又去煮了一壺。

“怎麽不問你想問的?”郁單越離開後,少年問琰魔王。

琰魔王垂眸望着空杯,方才無比紛亂的神思在這一句問話之後都消失了,以他對意拂悲的熟悉,他想他所期望的那個答案,其實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在郁單越将意拂悲從八寒地獄帶回來後,當意拂悲執意離開要去搜集他的魂魄助他重生之前,當意拂悲清楚自己要舍身的那一刻,心裏可曾有一絲遺憾?

一定是沒有的。

凡有遺憾者,不可能成就大道,能成就大道者,必定不帶因果,那也就意味着意拂悲不可能留有一絲一毫的遺憾,否則他仍會輪回轉生。

琰魔王覺得自己好像是個不斷尋找自虐和煩惱的凡人,原來一旦明白情愛是這樣麻煩的一件事,麻煩到不可自控,心裏總是會想到他,念到他,就連他不在了,都還會心懷無謂的期待。

真是可憐又可悲。

“沒有什麽可問的。”确切來說,他更想求個解脫,可惜解脫不是想求就能求得來的。

少年托腮看琰魔王,天真地問:“可是你看起來很難過,為什麽?”

琰魔王平淡道:“既然你看出來我很難過,那你也應該知道一件事。”

“什麽事?”

“看出別人難過的時候,最好別問原因。”

“可是我希望你高興,我從睜眼看見你開始,就沒見到你笑過。”

“你不也沒有笑過?”

“那你想看我笑嗎?”少年面色認真地問琰魔王。

琰魔王暗自嘆息一聲,道:“不必了。”

少年倒也不覺得可惜,只道:“日後你若是想,可以告訴我,我會對着你笑,只對你一個人笑。”

琰魔王很想回答一句“我不需要”,可是少年的表情那麽認真,認真到好像“笑”成了一件無比鄭重其事的事一樣。

琰魔王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卻什麽都沒有再答。

郁單越回來的時候,将一枚玉簡交給琰魔王。

“這是他被罰去八寒地獄之前讓我替他保管的,說你若覺醒,就交給你。”

“所以我上一次來,你并未給我。”

“不錯,那時你來找他的時候尚未真正覺醒,我想,事情可能還有回旋餘地。”其實優昙自爆的時候,郁單越也以為事情有了轉機,可是他并沒有想過,意拂悲會甘願為琰魔王以命換命。

“可惜沒有。”

就連琰魔王自身都阻止不了他自己的覺醒,這在他留下魔子後陷入沉睡時就已經注定,就好像這世上不可能沒有黑夜,白天過去,黑夜必定到來一樣。

“那郁尊者你覺得,意拂悲救我,是出于什麽緣故?”琰魔王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郁單越這樣一個問題。

可是随後,琰魔王又自嘲道:“優昙已死,他總不至于,是為我這個魔頭吧?”

“他說,”郁單越道:“他感覺到了天命……”

“天命……”

琰魔王對此是深有體會的,因為他的覺醒,也恰恰是“天命”。

天命本來就玄乎,好似一切難解的事歸咎于天命,就都能解釋得通,可實際上,琰魔王很早以前就有一個疑問,為什麽他是魔王?為什麽魔王不是任何一個別的什麽人?到底是誰選中了他?

也是天命嗎?

這個話題顯然已經讨論不下去,琰魔王看着玉簡問郁單越:“那這枚玉簡裏的內容郁尊者知道嗎?”

郁單越點頭回答:“知道,他交給我的時候就告訴過我裏面的內容。”

“是關于什麽的?”

“閻浮。”郁單越吐出了這樣一個名字。

“閻浮?”琰魔王的記憶因為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泛起了陣陣漣漪。

閻浮——是他成為魔王後第一個親自引渡入魔界的魔使,也是後來背叛他并引爆了第一次佛魔大戰後失敗被鎮壓于浮屠塔塔底的魔主,時至今日,已有上萬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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