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In other words

第18章 In other words

喻星雲的話其實非常荒謬,渺小的人類連登上月球都要依靠各種科技,月球車也只能行走于相對來說比較平坦的地帶。不是宇航員的自己還揚言要登上那座最高的山,聽起來甚至有些自大,連喻星雲自己一股腦說完後都臉上發熱。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慶幸自己頂着鱗沒什麽感情的目光,把想要傳達的話說了出來。

自從和鱗相遇後,喻星雲總覺得世界有更多的可能性。

畢竟在100年前,人類也不覺得阿波羅17號能夠登陸月球,更不會相信将來會有商人創造出SpaceX星艦與dearMoonproject這樣的民營航天飛行作為賺錢工具。

自己也未曾想象過會在地月相望的億萬日中最平平無奇的一天,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奇跡。

人類登月是如此,自己和鱗也是如此。

但鱗的目光其實也并非完全漠然,他沒有覺得喻星雲在說謊,他只覺得喻星雲的想法有些将簡單事情複雜化,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

“沒有必要。”鱗對喻星雲“一起面對”的說話不置可否,在宇宙裏大部分星球都是獨自承受着隕石的撞擊與各種射線,從來沒有一起面對這種說法,而鱗也是如此。

“一個人就能做到的事情,沒必要有別人。”對鱗來說,別人的存在比起是幫助,那更像是麻煩與不習慣。

“但如果兩個人一起面對的話,怎麽都會輕松一點的。”喻星雲說。

“一起面對?”鱗的鼻腔發出一聲輕哼,他指了指屏幕上正在旋轉的月球,問:“你覺得地球和月球是在一起嗎?”

“嗯。”月球作為地球的唯一天然衛星,喻星雲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他覺得月球與地球是在一起的。

鱗聽到他的回答靜默了一瞬,沒有說話,霧藍色的光在眼前一晃,鱗便把目光從喻星雲身上重新投回月球上。

鱗伸手把月球一轉,月球瞬間快速旋轉,最終定在她的背面。剛剛那一刻還平滑完整的月球染上各種各樣的“傷疤”。月球背面的撞擊坑比正面多出許多,與此同時月球的高地與山脈也非常廣闊,故此地形非常崎岖。

“你覺得地球有和她一起面對嗎?”鱗再一次向喻星雲問了同一個問題。

看着滿目瘡痍的月球背面,喻星雲有些失語,不再能在一瞬間産生肯定的回答。每一顆巨大的隕石墜落,某一顆星球身上就會留下不可磨滅的疤痕。向着地球沖刺的隕石有很多,落到地球上形成隕石坑的卻很少,因為地球擁有着願意站在他的身前,為他抵擋一切厄運的月球。

作為地球的人類,喻星雲總以為他和月球是在一起的,因為每夜只需擡頭便可以看到那一輪美麗的彎月。

可地球卻從未了解過月球正孤獨地承受着什麽樣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她一直都在努力地隐瞞着,就像一個腿部有着一條疤痕的女孩,總是穿着及地的長裙站在麥芒地裏,一旦有春風吹起了她的裙擺,她便慌慌張張地扭頭逃離。

那每年以3.8厘米速度離開地球的月球,是否也是因為擔心春風會吹起她的裙擺,害怕自己不再能以最美麗的面貌面對地球,所以才匆忙逃離呢?

喻星雲的沉默持續了一會,鱗沒有等待他的回答,只低頭将手随意掃過那顆星球,月球坑坑窪窪的一面便消失在眼前。

在消失的那一刻,月球渾身疤痕的樣子深深地刻在了喻星雲的腦海裏,除此以外,身邊響起的聲音也随着這幅景象鎖進腦海。

“宇宙裏沒有一起面對,只有心甘情願與不求回報的付出。”

字句間裏蘊含着月球全部的深情,但鱗的話語卻像一個完全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然而喻星雲卻覺得鱗的溫度和他說出來的話是不一樣的,鱗和月球是一樣的,或者說鱗的付出比月球更加廣博,更加無特點對象,因為他不求回報的付出不單單屬于任何一個星球,而是屬于整個系內與系外宇宙。

“對待儲存倉裏的星球,你也是這樣嗎?”喻星雲想問這個問題,但是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因為答案是肯定的,只單單是救助星球這件事,他就能看出來鱗廣博的愛。

“在地球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月亮都是平整的、潔白無瑕的,所以我們不知道月球正在沉默中受難。”腦海裏不斷閃現那些或深或淺的隕石坑,對比眼前光滑的正面,喻星雲忍不住感嘆道。

鱗看了一眼月球,說:“因為潮汐鎖定導致了同步自轉。”

月球與地球的同步自轉是由于“潮汐鎖定”這個現象。就像月球會對地球産生引力,令地球的海水漲升;與此同時地球對月球的吸引力是極其巨大的,甚至能夠讓整個月球因此扭曲變形。

月球從前自轉的速度比現在快,但地球對月球的引力引起了月球的潮汐隆起,繼而産生對月球扭矩的變化,這使月球的自轉速度減慢,直至自轉和公轉的周期一致。這就是所謂的「潮汐鎖定」。

“潮汐鎖定.......聽起來是很浪漫的事情。”

在文學作品中,人類對月球有許多想象,月球是果斷的私奔,月球是嫦娥與月兔,月球是瘋狂的代名詞,月亮是巨大的銀盤。喻星雲此時此刻站在萬千星河之下,月球之上,明白道:月球是地球最勇敢的愛人,是不顧一切捍衛地球的愛人,是用自身抵擋隕石襲擊的愛人,是永遠都将目光停留在地球身上的愛人。

我們總想象銀河裏所有的愛,殊不知我們正處于愛的中心。擁有着月球長達15億年的地月陪伴,以及所有穿越時光,矢志不渝的愛。

“人和人之間也會有潮汐鎖定嗎?”喻星雲突然如此說道。都說宇宙是一切的起源,透過月球與地球的潮汐鎖定,好像也能看見一些感情與愛。

“來自其他星球的引力導致球體扭曲變形,誰願意這樣?”鱗似乎無法理解喻星雲嘴裏的浪漫,甚至有些輕蔑這種入侵性的現象。

看着喻星雲站在屏幕面前專注地看着月球,鱗覺得他也許還要再看一會,便坐到地毯上自己休息。

喻星雲望着月球想了想,而後回頭對鱗說:“我覺得這大概就像遇到了很喜歡的人,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給對方吧。”

鱗質疑道:“不就只有一面,哪裏來的那麽多面。”聽着喻星雲的話,鱗覺得擁有很多面聽起來就是很麻煩的事情,為什麽不用最真實的一面。

喻星雲很羨慕鱗可以用同一面面對所有的人,也許宇宙間真誠的星球也是如此吸引自己的原因之一。

“因為遇到了喜歡的人,會害怕自己不夠優秀吧。”喻星雲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的朋友長大後開始嘲笑,甚至嫌棄自己,心裏有些傷感,說:“就像如果我遇到了很喜歡的人,我也會擔心對方介意我的缺陷。”

“介意缺陷?”鱗面無表情地說:“幹嘛喜歡那種人。”

鱗異常直接的話聯合剛剛月球的傷疤讓喻星雲鼻子一酸,這一下的淚意既是為了自己,更多的卻是為了愛得充滿奉獻性,千蒼百孔的月球。

為了讓自己不要被鱗發現,喻星雲沉默了一會。

“怎麽了?”

喻星雲擡起頭,擺了擺手說:“沒什麽!”說完後他又彎起眼睛笑了笑。

“你的眼睛紅了。”鱗卻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陳述的語氣聽起來卻不是故意的。

“是有一點...”喻星雲吸了吸鼻子,說:“可能是進了點沙子。”不敢用這樣的眼睛和鱗對視,喻星雲選擇把頭埋下去。

整艘飛船都是緊閉的狀态,這個借口明顯毫無說服力,但鱗卻沒有再糾着問下去,反而直接對飛船說:“Etoile, 将目的地改成0° 38' 33'' North , 23° 30' 18'' East.”

“收到,已将降落地點定為月面靜海區域西南角。”船艙內很快就傳來Etoile的聲音。

“Your Grace, 如果要前往月球的話,要為我們的來賓準備特別的工具嗎?”Etoile的問題在船艙內響起,打破了一直持續的沉默。

“不用。”

“oh Your Grace, ”Etoile突然提高聲量,“你這樣未免太過殘忍了,如果就靠這幅薄弱的身體去月球,估計就回不來了。”

“他不去。”

聽到這句話,一直在消化和掩飾自己情緒的喻星雲才再一次擡起頭來,紅着眼睛用焦急的聲線問:“我能不能一起去?”

“我想親眼看看月球。”

鱗似乎沒太把他的請求當一回事,看都沒看他就說:“月球的此刻的運行進入了地球的陰影,所以沒有來自太陽光的照射,平均溫度只有-153 ℃.”

“Your Grace!這不要緊的,我有辦法!”Etoile在旁邊慫恿道,卻被鱗擡眼一記目光立刻閉上了嘴。

喻星雲知道鱗的言下之意就是拒絕。

“但是我有你。”鱗聽到這句話,緩緩望向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喻星雲眼角的淡紅色,他眼底的霧藍色像陽光照落海面一般忽明忽暗。

意識到這句話有些不妙,明明是自己的問題,還要麻煩鱗,喻星雲連忙擡起自己的手說:“我的意思是我有你的指環。”

指環上的星星仿佛聽懂了喻星雲的話,一閃一閃地變得更加光亮。自從被指環保護了之後,每次看向這個指環,喻星雲都會有一種“我不止來自地球,我還是屬于鱗這個星球的人”的錯覺。

鱗看了一眼指環,而後冷漠地看向喻星雲,他的樣子看起來在警告喻星雲自己随時可以把這顆指環收回來。

“我還可以幫你的忙,我們可以一起幫她。”想到正如地球的醫生需要助手幫他遞鉗子手術刀諸如此類的東西,喻星雲越發覺得自己也可以一起去。

“不用。”鱗似乎看出了他的目的,直截了當地回拒。

“我去到那裏一定全部聽你的,不會到處亂跑的,我一定會好好幫你的忙。”

“謝謝,不需要。”

喻星雲剛擡起來的頭又垂了下去,這一下低頭,額前的碎發垂了下來,眼前的月球被遮了一小半,他覺得看到這幅景象,內心更荒涼了,因為遺憾灌滿心底。

喻星雲在書上看過月球相關的資料,其中最吸引的他的是,月球其實是觀星勝地。月球的日與夜都被星星包圍,一天裏的每一刻都是觀星的最佳時間。在月球上,漂亮的星星不再需要等待,銀河是觸手可及的燦爛。

他還想在月球看看地球,聽說在月球上望向地球,地球永遠都高挂在天空的同一個位置,披着千變萬化的白雲衣裳,能夠看到地球經歷「新地」、「上弦地」、「滿地」、「下弦地」及「殘地」的過程。

喻星雲突然想起什麽,說:“而且.......而且你不是說地球從來沒有了解過月球嗎?還讓他獨自承受了這麽多。”喻星雲企圖說服鱗道:“那我作為來自地球的人類,我想去親眼看看他。”

鱗沒有再回應,只站起來将手掌輕輕掠過那顆玻璃球形狀的星球權杖,月球的影像便消失在眼前。

見鱗還是沒有答應,喻星雲又開始着急,想到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月球身上覆滿疤痕并且緩緩離去,剛沉下去的傷感情緒又浮了上來,說:“我以後還想成為天文學家,這次登陸月球一定能幫助我達成理想的,求求你.......”

“人類是需要睡眠的。”鱗對他下了最終的逐客令,然而鱗的話語剛落,一段音樂突然就響了起來。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同一首音樂,同一把聲音,面前突然亮起來的屏幕,旋轉的月球,喻星雲不用想都知道這是etoile的傑作,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随着這句音樂響起,鱗看到喻星雲好像突然靈機一動,像兔子一樣一下一下蹦到他旁邊,湊得很近,大聲對他說了一句話,而後擔心他沒有聽到,又再大聲地重覆了一次。

喻星雲的聲音遮住了下面兩句歌詞,所以鱗沒有聽到。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

鱗唯一聽到的就是喻星雲那句重複了兩遍的話:“我們一起去月球吧!”

然而,這句話也許是喻星雲針對這兩句歌詞的in other words.

“我們一起去月球吧!”,顧名思義也許是“如果要我用更直接的話說,那就是我愛你”。

而對鱗來說,他再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那雙棕色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那雙眼睛彎成漂亮得如同月全食的幅度,加上周圍淡淡發紅的眼角,鱗覺得心裏浮起怪異的感覺。

明明這麽多年以來見過無數紅色星雲,從天鵝星雲到蝸牛星雲,他心裏也沒什麽變化,但眼前的星雲卻是那其中最特別的,他看起來有些像LHA 120-N150。

那是恒星形成的熱點,是新星的起源。也許,也許也是某一刻古老恒星的某種起源。

“我們可以一起去月球嗎?”歌曲放完後,喻星雲又期待地望着鱗問。

鱗突然覺得喻星雲和LHA 120-N 150還是有所不同。

“我不會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自己練習溫度把控。”

“好!我會好好練習怎麽使用這個的。”喻星雲狠狠地點了點頭。

“還有體能。”鱗補充道,etoile說的話雖然大部分時候都不太靠譜,但是針對人類的體力他還是有做出系統分析的。

喻星雲拍了拍自己,說:“我一定會努力練習的!”

“那我們什麽時候會到?”

“五天。”

喻星雲用發光的眼睛看着鱗,說:“那我去準備!”

至于不同的地方是,喻星雲好像更亮一些,而且撲面而來還帶着風。

鱗還不知道那種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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