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景林有點尴尬。

景林十分尴尬。

景林非常尴尬。

昏暗的虎籠內,飼養員拿着手電筒對着景林所在的籠舍打下一個白色的光圈,光圈正中央的景林虎爪下正摁着一個扭曲的飯盆,作亂的虎爪還來不及從被摁癟的盆上移開,景林甚至也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壞事。

“毛毛……我的盆!”伺養員在鐵門外悲聲痛泣,景林尴尬地伸出舌頭舔舐嘴唇,扭了兩下腦袋發現哪裏都躲不掉飼養員都目光後快速利落地把作怪的虎爪收回來,藏在身下,臉上也立馬換上了無辜的神情。

盆,什麽盆?虎虎什麽也沒有看見!

景林也受到了驚吓,他剛才本意只是……想到自己沖動吼出了什麽話後,景林覺得本意是什麽不重要也不重要了,癟掉的盆很好地幫助他轉移了注意力,他現在也終于發現大貓可不僅僅是體型大些的貓咪,老虎的力量完全對得起它百獸之王的稱號。

如果景林現在還是兩腳獸的模樣,他的面色已經全部漲紅了,還好老虎臉上絨毛多,就算會臉紅應該也看不出來。老虎會不會臉紅這個事情先放到一邊,剛才沖動之下的胡說八道也放到一邊,整間屋子內現在靜得可怕,只有伺養員搖晃鐵門的嘎吱聲。

景林真覺得無辜,他是第一次做虎,他也不知道自己随意一個動作能把鐵盆摁壞,他十分心虛地用虎頭把壞掉的盆推到伺養員面前,然後謹慎退到牆角的木板上,屁股一放,給伺養員留下了一個寫着尴尬的大屁股。

但突然的喧嘩散得也快,飼養員嘴上雖然哀嚎,但行動十分幹脆利落,很快就把剛才用來裝碎肉的鐵盆殘軀拯救了出來,離開前,他留下一句“小搗蛋鬼”後憤憤拍了下景林的屁股。

“他……他怎麽敢拍我屁股!”景林被吓了一跳,連虎嘯都是顫的,從小聽着老虎屁股摸不得長大的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被另一個兩腳獸拍了下屁股的事實,“他怎麽敢的啊!我是老虎不是小貓咪……”

這邊的景林陷入了自我懷疑中,一牆之隔的陸缪貼着牆根,聽到景林這邊的動靜,也終于露出疑惑的神色。

聲音是毛毛的聲音,味道也是毛毛的味道,腦子卻好像真的壞掉了。

景林的聲音聽起來像快碎掉了,他一虎對着牆角哼哼唧唧,聽得隔壁的陸缪也快壞掉了,兇名在外的缪總朝景林哼唧的那面牆看了又看,下了好大決心才終于開口安慰。

“你就算腦子壞了,我也會負責,先別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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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說我也不會想做你老婆的。”景林顯然還記得自己目前的主線任務,他要盡快勸這位缪哥放棄對原虎的執念,園區內的母虎嬌小漂亮,何苦抱着他這棵不會下蛋的樹吊死。

再說了,他曾是正經的兩腳獸,可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癖好。

“等你腦子治好了再談這個。”陸缪覺得景林肯定還在記仇,記他上次下手太重。

這個虎園相較于東北的野生動物園而言不算很大,園區內的環境盡可能模拟老虎野外的生存環境,就像景林白天待的那片林地,就是動物園專門設置的散養區。散養區分東西兩塊,兩邊的籠舍內各住了八九只老虎,東面年紀小些,西面年紀稍微大些,這群老虎最為難得的是,從小一塊長大,性格相投。

景林待的籠舍就是東邊散養區的籠舍,這邊的小年輕們氣性都大,總體雖是和諧共處,但也經常打架生事。老虎哪怕因為人工飼養的因素,能在一個屋檐下共處,但是每只老虎的領地意識仍在,尤其正值壯年的成年公虎,有事沒事都會彼此切磋一番,以此獲得更高的地位。

陸缪和原虎毛毛就是東邊散養區的死對頭,毛毛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飼養員投喂的時候快速敏捷搶走食物,有好幾次,陸缪都已經接過飼養員給的整雞,在他叼上雞脖子準備開始享受美味時候,毛毛硬生生從他嘴中把雞搶了過去,撒歡奔到遠處安靜地享受美味。

陸缪和原虎毛毛經常大打出手,陸缪不像其他幾位脾氣好的大貓,他一度稱霸東邊散養區,以命相博的出手方式讓別的老虎都十分怕他,平常沒事都會離得遠遠的,也只有景林現在這具身體的原主,敢在這尊兇神嘴下虎口奪食。

結局嘛也喜聞樂見,毛毛被多次拉往步行區養傷,那邊的活動空間略小,但好在籠舍基本都能住單間,而且因為受傷的緣故,被拉到那邊養傷的老虎往往還能獲得不少的加餐。

原虎怕不是腦子缺根筋,還嘴饞。

景林聽陸缪說完兩人昔日的恩怨,含淚背下原虎的大鍋,這次交談更加深了景林對原虎饞貓的印象。

陸缪談到毛毛最近這次受傷時頓了頓,伺養員每天早上準時架着一個小黑鐵片怼着他的籠舍碎碎念,有些時候還會自問自答,說起毛毛這次的傷雖然在後腳,卻養了一整個夏天。還有幾天,伺養員狀态十分不好,據說是因為毛毛傷口發炎,燒了好幾次差點沒救回來,短暫的愧疚加上毛毛春天時候幹的混蛋事也困擾了陸缪一整個夏天。

“胡爍天天來我耳邊唠叨個沒完,聽說你被拉走前特意找他說了很久的話。”陸缪的聲音又壓低了些,景林甚至能聽出這位虎兄的不悅,而胡爍這個名字也注定了這個夏天陸缪耳朵沒清淨過。

“缪哥,現在我失憶了,什麽也記不得,要不我們就算了吧……”景林談判更沒底氣了,他也沒想到原虎對陸缪竟然不是一時沖動,而是一場有計劃的預謀,甚至在離開前還留下了胡爍這個伏筆,給陸缪洗腦了小半年。

貼着的牆壁突然傳來一陣微顫,景林抖了抖,從隔壁的虎嘯聲中能聽出陸缪的不滿,要不是隔着這一面牆,陸缪的虎爪只怕是已經又一次落在了景林的臉上。

“你最好是真的失憶。”

“那我承認我沒有失憶會挨揍嗎?”景林小心翼翼試探,他深知一個謊言需要千萬個謊言來圓,心裏十分忐忑。

“會。”陸缪沒有多說什麽,言簡意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看起來像是要單方面結束話題。

“那我也得說。”景林擡起虎爪捂住臉,幹脆破罐子破摔,準備把自己穿越的事實交代出來,“我沒失憶,只是我不是原來的毛毛,我叫景林,原來是像飼養員一樣的兩腳獸,所以缪哥放棄讓我變成你老婆的想法吧,物種不同怎麽談戀愛!”

景林老老實實交代完,還捎帶一句私話,陸缪卻像習以為常,他只是輕哼了兩聲:“哦,你這次叫景林了。”

景林:“?”

還是景林:“我還有上次?”

“嗯,你上次躲着我時候說你是隔壁看籠子的哈士奇,還當場給我學了一聲狼嚎。”眼見着毛毛開始胡言亂語,陸缪終于在自己未來老婆身上找到了莫名的熟悉感,為了自己耳朵着想,他又補充一句,“難聽。”

景林不理解但大為震驚,這原身怎麽能如此傳奇?這還是可愛大貓貓嗎?毛毛成精了吧!

但景林還是那個控制不住自己的碎嘴皮子,他嘴巴沒收住,調侃着又問了一句:“那有上上次嗎?”

陸缪很快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有,你上上次撒歡撞了西北角的樹,醒來就開始嚷嚷自己是園區的大樹,需要躺在樹坑裏吸收天地精華。”

景林:“……”

原來貓科動物這麽愛演啊!!!

景林的內心持續發出悲鳴,但他不是輕易放棄的性格,哪怕現在成了老虎,也會是一只執着的虎。

在剛才的交流中,景林得知原虎毛毛只是試探性地舔了倆口陸缪的後頸,才剛剛伸出前爪,都沒做完跨的動作,陸缪便以極快的速度把原虎毛毛摁倒在地上,原本安靜藏于肉墊內的鋒利爪子撓破了毛毛的耳朵,獠牙同時也紮進了原虎毛毛的左後腳掌。

也虧飼養員來得及時,不然原虎身上可不止有這點傷口。

毛毛當初究竟是什麽意圖景林不知道,造成現在這麽尴尬的局面後景林更不想知道了,但原虎留下胡爍這個變數給陸缪催眠,就很耐人尋味了。

“缪哥,我們倆以前不會有仇吧?”景林不抱希望地問道。

“哦,你終于想起來了。”陸缪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輕快,突然沒了開始的壓迫感。

景林徹底不想再搭話了,他突然感覺自己被玩弄了感情,一張虎臉上寫滿陰郁,一只虎縮到另一邊牆角,趴在飼養員準備的木板上,幹脆地閉上了雙眼。

初秋的天氣還不算很冷,太陽才挂上天不久,籠舍外的草地上還挂着新鮮的露珠。約莫七點半左右,景林被一陣嘈雜聲吵醒,他習慣性想擡手揉揉惺忪的睡眼,發現觸及臉上的手感不對後猛然驚醒。

虎爪還是虎爪,景林這才想起,昨日一睜眼自己就變成了一只東北虎,還似乎是一只玩弄別虎感情的渣虎。

很快景林就知道了吵醒自己的嘈雜聲是什麽,他又瞧見了昨天抱着盆痛哭流涕的那位飼養員。

景林勉強起身走到鐵門前,蹭了蹭伺養員貼在鐵門上的手指,這動作仿佛刻在基因裏一樣熟悉,景林做起來也毫無心理壓力。

畢竟他現在已經是一只老虎了,毛茸茸做什麽都是正确的。

“毛毛啊,等會出去離缪缪的鐵門遠點啊,報仇也不在這一兩天的。”

看來原虎毛毛還很記仇。

伺養員語重心長地交代,手裏搖晃着肥美的大雞腿,景林一口咬住,哼哼兩聲算是應了下來。

等景林悠悠從通向草坪的那個小鐵門走出籠舍,伺養員轉身回到隔壁雜物間拿起掃把和鏟子,準備給景林昨天待了一夜的小屋進行清掃和殺菌。

景林是今早最先被放出來的虎,說實話他還不太适應這副老虎的軀體,他別扭地貼着四周的白牆走了一圈,終于掌握了貓步的精髓,他興奮地撒開爪子就跑起來,結果剎不住腳一頭撞向一棵還沒長大的小樹。

嘎吱一聲,小樹苗壯烈犧牲,景林尴尬地朝後退了兩步,擡起爪子安撫性地扒拉了兩下倒地的樹梢。

他悠悠散步回了籠舍門口,出口的鐵栅欄被放了下來,但最外層的鐵門還好好收着,景林趴在鐵門前面,友善地盯着裏面清掃的飼養員。

盡管已經習慣了和這群猛獸相處,但乍一回頭就看見一對圓溜溜的黃色眼睛盯着自己,伺養員也還是被吓得一激靈,他已經簡單掃完了地上的污垢,現在正拿着軟水管沖洗地面。

景林是真的好奇,他現在對這個動物園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感覺變成老虎以後,自己的探索欲和求知欲被放大了數倍,鏟屎官幫自己清理籠舍,他看得還挺開心。

見飼養員朝他這邊走過來,景林簡單擡起爪子,朝飼養員揮了揮,結果沒想飼養員直接拿着水管,對着他的虎臉就是一頓噴。

???

景林被突然的變故逼退了兩步,虎虎懵逼。

“嘿!剛才吓我一跳,現在扯平了。”

飼養員的聲音在密閉的籠舍裏顯得十分空靈,伺養員覺得扯平了,景林可沒有,他好好趴在外面都沒吱聲,被吓到那是鏟屎的自己的問題,人類自己膽小怎麽能報複貓貓呢?

“吼嗷——”景林對着伺養員不滿地吼了一聲,飼養員笑嘻嘻沒有什麽反應,反倒是隔壁關着的籠舍內,傳出一聲悠長虎嘯。

陸缪說:“早安,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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