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虎園迎來了嶄新的一天，屋外的天已經大亮，還有幾縷陽光透過窗戶擠進了關着景林的屋。景林被光線晃了眼，懶懶起身換了個方向繼續趴着。

動物園的運轉一切如舊，景林也終于盼來了飼養員開門，一只虎面對奇怪的噩夢真的太可怕了，他要出門去找胡爍探聽新的消息。

虎舍後牆上的小鐵門準時開啓，在屋內困了一夜的虎子們紛紛出門玩樂。

景林感覺自己想得頭都要禿了，還是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去解決掉陸缪這個困難。

打吧，他又打又打不過；要是逃呢……他也逃不走。

不過好在，經過幾個小時自我打氣，景林已經準備好先支棱起來，他好歹也是一只威風凜凜的大老虎了，不能整天都是慫樣！

就算真的害怕陸缪的虎爪，他也應該硬氣一點。

哦對，他變成老虎已經三日，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子。

虎籠裏沒有鏡子，外面的活動場地上也沒有水池，甚至連圍着散養區的牆都是鐵網，玻璃也只有靠上的兩扇小窗。

籠舍裏倒是有擺放一個裝着清水的凹槽，景林一時興起就想回去看看，結果發現後牆上的鐵栅欄已經落了下來，裏面已經有三兩個飼養員在打掃衛生。

景林只能作罷。

今天景林終于見到了東邊散養區剩下的兩個生面孔。

第一只鑽出來的母虎偏瘦一些，一出來，就貼到了木木身旁，比木木小了一大圈，景林猜測那就是胡爍口中的小呆。

而另一位景林也聽胡爍提過，她看上去毛發比景林見到的虎子都要紅一些，長得非常漂亮。胡爍說糖糖長相甜美，但性格孤傲，景林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她出來以後誰的面子都不給，身形矯捷，繞過所有的公虎直接奔到遠處的草坪低上打滾。

景林站在籠舍外的水泥地上，大口呼吸着屋外新鮮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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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藍，草已經不算綠，連樹木都被迫穿上了一層秋衣。

看着這美妙的景致，景林的心情很好，然後他就發現了站在自己身邊的陸缪。

陸缪也一齊被放了出來，景林盡管已經給自己打了好久的氣，看見陸缪的眼睛還是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他的眼中，是這裏其他東北虎都沒有的銳氣。

“早……”陸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景林咽了咽口水，只能同他打了個招呼。

“鏟屎的昨天和我說，你因為見不到我，飯都不吃了。”

景林聞言很想給那愛腦補的飼養員一虎爪，但他不能。本來還算正常的會面，因為陸缪這句戲言，變得暧昧起來，現在他只能尴尬地扭過虎頭。

首先，他不敢說實話，其次，他不敢實話實說。

見到陸缪本尊以後，昨夜的噩夢再一次籠罩上景林，但陸缪實際上并不會像夢裏那般粗暴。陸缪既然喜歡盯着他，那他也要看回去，景林看着陸缪的體型，還在心裏大抵估摸了一下自己能在他虎爪下撐過幾秒……

今日東散養區的老虎出來得很齊，飼養員看起來也很久沒有看過這邊大團圓的景象，他早早開始準備自己的直播設備，三腳架率先立在直播窗口前。

景林不論走到哪，陸缪都跟在身後。

身後一直有灼灼的目光望着自己，令景林早早就感受到初秋的寒涼。景林只好停下腳步，主動趴在陸缪旁邊，但他卻心不在焉，眼神一直望向直播窗口那邊，直到飼養員拎了兩三個紅色塑料桶回來。

景林眼前一亮。

胡孬果然如胡爍所說，聞見味就趴在了鏡頭最前面，景林也想過去，但身邊還坐着一個盯梢的陸缪。

“缪哥……”景林謹慎開口，“我餓。”

出口的每一個字都經過斟酌，但不知道為什麽，傳到陸缪那邊就變了個味。

陸缪收了收自己的目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你去吧。”

景林沒有半分猶豫，立馬起身小跑着跑向伺養員跟前，留下陸缪一只虎獨自趴在草坪上。

看着景林飛奔的背影，陸缪忍不住小聲嘟囔：“真的因為我把自己餓成這樣？”

飼養員的直播還沒正式開始，他還在調試設備的位置。胡爍今天還沒來，景林就趴在胡孬旁邊，他現在對待這裏的每一只老虎都很有邊界感，生怕哪位以前結過仇的虎兄一爪子把他摁倒在地上。

景林和胡孬不熟，胡孬似乎也不太愛搭理別虎，一對虎瞳炯炯有神，全用來盯着紅色桶內盛放的雞肉。

飼養員忙着固定手機，景林也看着手機。

說起來身為兩腳獸的時候，無時無刻都離不開這個小東西，現在變成了東北虎，反而用不上了。

景林其實也很想念手機，不過現在嘛……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毛茸茸的虎爪，嘆了口氣，他擡起虎爪扒在鐵絲網上和手機比對，現在他一爪子下去，能把手機屏幕摁碎。

短暫感慨過後，景林發現了飼養員手機背面能夠反光，他終于能知道自己現在究竟長成了什麽模樣。

怎麽能讓陸缪如此執着，哪怕他是公的，也非要自己做他老婆不可！

透過手機背面，景林終于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白日的光線很強，飼養員的手機背面能看得出使用年歲，已經有些花了，畫面顯得有點模糊，不太能看得清。

景林把腦袋湊上去，試圖看清自己額頭上的花紋模樣，都說老虎頭上有個“王”，景林很好奇自己頭上的花紋和“王”字的差別有多大。

他隔着鐵門仔細看過陸缪面上的花紋，但沒記住有沒有“王”字，只記得半邊眉毛上的愛心。

飼養員看景林朝前夠，便把鏡頭對準了他，景林這下看清了自己的模樣。

長得也不算驚虎……

景林感覺自己長相只是還算清秀，面上幹幹淨淨的，沒有什麽抓痕，只是有半只耳朵被咬成了花瓣狀。像小貓一樣微微發腮的面頰配着兩邊的長毛，睫毛和胡須都是白色的，鼻頭很粉，腦袋很圓，不像胡爍長成三角的弧度。

只是……

我頭上怎麽有個“六”啊？

景林移開眼，總覺得這個花紋十分微妙，讓他感覺自己像個“老六”，他好奇扭過虎頭看了看坐在一邊的胡孬。

胡孬感受到目光，不明所以的他地朝景林這邊回望了一眼，然後景林的目光落在了胡孬額頭上，他發現，胡孬額頭上的花紋像一個攤開四肢睡覺的小人。

在景林觀察虎頭紋的時候，飼養員的直播悄悄開始了，還是熟悉的大雞腿開場，胡孬愉快地接過了飼養員手裏的第一個雞腿。

胡爍似乎有開播監測一樣，也快速就了位，他趴在景林身後，悄悄用自己的虎爪蹭了蹭景林的尾巴。

景林警惕回頭，發現是胡爍以後松了口氣。

“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缪哥來了。”景林小聲埋怨。

“是缪哥不好嗎？我們都聽說了，昨天你為了缪哥都沒顧得上吃飯！”胡爍看起來十分激動，看着胡爍，景林心中突然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很熟悉，但他一下子想不起來。

直播突然開始，景林的思緒被打斷了。

“歡迎大家來到直播間，現在鏡頭面前的是我們的毛毛和孬孬！”胡孬已經很習慣這種場面，他面上表情甚至沒有什麽變化，只盯着飼養員手上的雞腿。

【孬孬旁邊的虎就是昨天摔到爍爍身上那只嗎？】

【對！毛毛太可愛了，竟然還跑掉了。】

【新人剛來，請問哪只是視頻裏不會接雞腿的老虎？】

【是右邊那只！毛毛真是太可愛了嗚嗚。】

飼養員把昨天的直播錄屏剪成了視頻，現在老虎接雞腿摔跤的讨論已經上了熱榜，以往只有幾十個人的直播間，今天早上突然湧進來了數千人。

飼養員顯然也沒有見過這種大場面，他直播老虎更多的是自娛自樂，景林聽見飼養員的聲音開始有點哆嗦起來。

“喜歡毛毛的小夥伴們，我……我們一起點點贊，點到一萬給孬孬和毛毛分別送上一只白條雞。”

很快贊數就沖上了三萬，飼養員如約盛上了白條雞。

胡孬一下咬住雞脖子接過，景林的則被飼養員直接扔到了面前。

景林也愉快地把雞扒到自己懷裏，他畢竟不是真的老虎，完全不理解老虎進食習慣的他不像胡孬一樣起身半蹲着進食，反而沿用了兩腳獸的習慣，用兩只前爪，把雞扒到懷裏來，最後才捧着雞的身子，低頭用牙咬下了雞頭。

【卧槽！這只老虎怎竟然捧着雞吃？！】

【哇！毛毛現在都能捧着雞吃了！】

【毛毛大寶貝你還有多少驚喜是媽媽不知道的/親親.jpg/】

“家人們吶！毛毛他會捧着雞吃！”經彈幕提醒，飼養員也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激動地嚷嚷起來，他養了老虎這麽多年，也是第一次瞧見有老虎會用手捧着雞吃。

鏡頭的焦點再一次轉移到自己身上，伺養員剛才的手舞足蹈弄得景林十分尴尬，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妙，他低下頭舔了舔雞身，面上的表情還是十分局促，他現在突然有點不知道該如何下口了。

肚子很不合時宜地叫了兩聲，昨日沒進食的惡果使得腹內實在饑餓，景林看看鏡頭，又看看手裏美味的白條雞，最終選擇了向美味妥協。

反正現在他只是一只毛茸茸的大貓，愛拍就拍吧。

“毛毛啊，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手撕雞啊？”飼養員繼續絮絮叨叨，景林假裝聽不見，專心致志啃咬着手上捧着的食物，但微動的耳朵已經暴露了一切，“真聰明啊毛毛！”

聽見誇贊，景林驕傲地昂起頭，飼養員也很上道，順勢把手伸進來揉了揉景林的虎頭。

【毛毛不能再聰明了，再進化就該上學了。】

【我是老師，我建議把毛毛送到我這裏上學。】

【樓上的算盤珠子都要崩到我臉上了！】

【老師，我家胡孬回家說主播只拍毛毛不拍他。】

【主播主播，老虎可以上車嗎？】

【樓上可真刑啊/狗頭.jpg/】

飼養員一句句念着有意思的彈幕，景林也在直播間的愉快的氛圍下習慣了鏡頭的注視，他手上的雞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現在開始用舌頭清理沾在爪子上的血水殘渣。

“到步行區了半年，你還學會了這個？”原本趴在景林身後的胡爍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陸缪，景林渾身一抖，頂着一嘴的血渣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了陸缪。

胡爍已經貼到了牆角，他離陸缪遠遠的，景林用屁股都能想得出來，他剛才在認真炫飯的時候，背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陸缪這種行走的虎形低氣壓，無論走到哪，都能逼迫弱小可憐的老虎屈服。

“哼！我身上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但經過直播間氛圍的浸泡，景林現在很膨脹，他終于支棱了起來。

【可以再給毛毛一只雞嗎？沒看夠！】

【起猛了，大老虎直播了……】

【毛毛好像和後面那只老虎不對付啊。】

【樓上一看就是新粉，那是缪哥，和毛毛是死對頭。】

竟然連粉絲都知道毛毛和陸缪是死對頭……原虎和陸缪的關系究竟差到了什麽地步……

陸缪整場直播都沒有搗鬼，景林順利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鏡頭上，他還發現了老虎只要随便做個動作，就能掀起直播間彈幕的驚濤駭浪。

大老虎的魅力真高啊！

景林感慨。

這一場直播的反響非常好，飼養員的賬號直接漲了幾萬的粉絲，景林極其配合地對着鏡頭吃了三只雞，中間還因為接不到雞腿賠了無數個雞腿到胡孬嘴裏。

直播結束，景林吃飽喝足，蹭了一下飼養員伸過來的爪子以後，離開了直播的窗口。

陸缪緊随其後，見景林突然停下腳步，他也停了下來。

“你老跟着我幹什麽？”再好脾氣的老虎也是需要邊界感的，陸缪的行為已經引起了景林十分的不滿。

“胡爍可以跟着，怎麽我就不行？”陸缪擡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站着的胡爍。

景林用爪子疑惑地扣出一個問號。

請問這位虎兄您怎麽酸裏酸氣的，味熏的慌。

“缪哥，我和毛毛是睡覺搭子……”胡爍湊上前搶答，被陸缪帶着威脅地低吼聲吓退了兩步。

“我又不搶你老婆，我對毛毛不感興趣。”胡爍還想解釋些什麽，被看不下去的胡孬咬住了脖子拖走了。

胡孬忍無可忍，直接開了口：“他們小倆口的事情，你老插什麽手。”

“臭弟弟！你放開我！！！”

胡爍掙紮無用，還是只能乖乖被胡孬拽走，平坦的水泥地面上又一次只剩下了毛毛和陸缪兩虎，景林不敢置信地看着陸缪，問出了心裏的疑問：“整個散養區都知道我們倆的事了？”

“什麽事？”陸缪明知故問，有的公虎捉弄起虎來，也很有一套。

“你不要裝傻，就老婆那事！”景林被胡孬一句“小倆口”刺激得音調都高了兩度，“昨天我被吓傻了，今天我可不怕你！”

“對呀，全知道了。”陸缪斜睨着景林，悠悠補上了新的一刀，“至少在東散養區，每只虎都已經默認你是我老婆。”

景林突然尖叫着朝陸缪撲了過去，羞憤交加的他撲向了陸缪，陸缪一時沒想到景林竟然是這種反應，躲閃不及的他被一雙毛茸茸的虎爪撲倒在了地面上。

陸缪還沒有什麽大的反應，後面蹲在直播窗口那收拾東西的飼養員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毛毛！！！你打不過缪哥，快放開他！”

一個碩大的雞腿從遠處砸到了景林身上，景林翻過身懵懵地看着砸向自己的雞腿，一下子忘記了自己接下來應該幹什麽。

飼養員的雞腿攻擊，奏效。

一只虎爪忍不住悄悄捂住了嘴，陸缪覺得，毛毛變成景林以後，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