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夏

盛夏

No.6

等我再次睜眼的時候,比賽已經接近尾聲,而身旁的傅其樂則是饒有興致地盯着我,見我轉醒,微微揚唇:「我突然發現之前給你的那些建議有問題?」

我迷糊地看着他,不懂他話裏的意思。

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神思:「什麽意思?」

「看比賽比讓你聽音樂有效多了。」他意味深長地微笑。

我羞紅了臉,埋着頭,視線不知道該往哪放,甕聲甕氣地問道:「比賽到哪了?」

見他不搭話,追問道:「周子謙贏了嗎?」

傅其樂在聽到周子謙的名字時,眼神微滞,仍舊耐心地跟我介紹賽場上的狀況:「目前周子謙遙遙領先第二名……」

我當然沒錯過他這一小的變化,只是聽着聽着,困意就像潮水一樣湧來,我及時打斷他:「別說了,你直接告訴我周子謙是不是要贏了就行。」

傅其樂點頭:「嗯。」很久之後,他都沒在說什麽,只是目光在盯着場內的某個人。

我順着他的方向看去,高中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但我一眼就認出了場下的女生——季秋,也是周子謙在朋友圈官宣的女朋友,還是傅其樂高中時唯一的交心好友。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根本不需要我花多少心思,只需要一眼,我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聽到主持人報出毫無懸念的名字,我還是為周子謙狠狠地驕傲了一把。作為他很多年的好哥們,我自然知道他對射擊的熱愛,甚至也在他那副吊兒郎當的面具下看到了他的努力和勤奮,所以當他說自己要追季秋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覺得他完全沒問題。

現在,我無緣無故的陷入了一種怪境,一邊是我的好哥們,一邊是我有好感的人,我到底應該站哪邊?

然後,我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我對傅其樂有好感?

意識到這個問題後,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直到他被我盯得背後發寒,我才回過神來,不自在地編了一個借口:「沒什麽。」

回想着自己認識傅其樂的那刻開始,我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他,甚至當聽到自己和他在同一個班念書的時候,我都會高興很久。

難怪老人常說,下意識說出的話,往往都是心裏話。

想通這一點後,我突然郁悶了。

我也不是沒有看過關于談戀愛的事,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可書上也沒寫男生有個十多年的白月光該怎麽追?

認真想了一下可能性後,我洩氣了,要不還是把尚未成長的萌芽給掐斷吧?

傅其樂沒有和我告別,估計是我之前的眼神吓到他了,他順着人流匆匆離開,給我留下一個狼狽的背影。

No.7

火鍋店裏,周子謙向我介紹他的女朋友,高遠向我介紹他的隊友,我們相處得很融洽。

吃完飯後,我們又去了附近的KTV。

中途,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我緊緊盯着酒瓶子,思考待會兒轉到我了是該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不出我所料,第一把我很幸運地中獎了,周子謙欠溜溜地提問,大有要從我嘴裏挖出什麽猛料一樣:「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我毫不猶豫:「真心話。」

我向來懶惰,如果可以動腦子,堅決不運動。

「請說出你的故事!」

我意外地揚眉,什麽故事?

抿了一口啤酒:「沒故事。」

高遠也來了興致:「你的愛情故事。」

周圍的人也把視線放在我臉上,好奇地打量着我,經過那一遭,我們幾個原本不太熟悉的人在此刻已經有了能拜把子的交情。

我愣了愣,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在對上身邊好友八卦的眼神時,終究還是認命地講出了自己那段不算多光明的故事:

「其實也沒有什麽值得講的,就是一個很平常的下午,我去辦公室幫老師批卷的時候認識了他,然後我們依舊是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直到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我和他同班……」

我擰了擰眉頭,想把故事講得好聽動人點:「然後我就選擇了出國留學,很少回來,至于他也沒了聯系。」

「就這?」周子謙不可置信地大喊。

「不然呢?」我反問。

「你難道不應該想方設法地打聽那個人的消息,然後來一段久別重逢的故事嗎?」

高遠倒是沒有說什麽,只是幽幽地看了我一眼。

季秋也有些失望,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宋絨絨好奇地問我:「那你現在還跟他有聯系嗎?」

聞言,其他人又恢複了熱情,轉頭看向我,全都露出促狹的笑容,鬼兮兮的。

我別過眼去,指腹摩挲着玻璃杯的邊緣:「不久前剛見了一面。」

他們「哦」了一聲,別有意味地看着我。

在玩了幾輪游戲後,我随意找了借口離開,原因無他,運氣實在太背了。

我在江邊散步,企圖讓晚風帶走我滿身酒氣,只可惜風太溫柔,而我又心事重重。

離開不久後,高遠給我發了一條消息:【其實老傅他人挺好的,你會成功的。】

沒頭沒尾,但我一眼就看懂了。

高遠永遠都是我最溫柔細膩的朋友,就像他在知道宋絨絨有喜歡的人一樣,毫不猶豫地幫他們解開心結。

夜晚的江邊都是手挽着手的情侶,很少有我這種獨自一人的單身狗。

尋了一處沒有人的長椅坐下,我坐在江邊獨享漫長的時間空白,想到明天還有一節早八課,我頓時沒了精神。

估計明早的高數課會栽倒一大片學生吧!

即使我本人對數學有很濃厚的興趣,也不得不承認,早上第一節課就上數學,真的很助眠,比花錢去治療失眠效果不知好了多少倍。

「喂——」在我想得出神的時候,一個陌生的電話将我拉回了現實。

「盛夏,有空嗎?」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低沉好聽,莫名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不忙。」我握緊了手機,随口回答。

「請你吃飯,來嗎?」我從傅其樂的話裏面居然聽出一絲落寞。

他在等我的回答,僵持了好久,我嘆氣:「你不發定位來,難不成要我一個一個地方的找?」

話筒裏傳來他的悶笑聲,很快我就收到了他的定位。

他發來的定位離我的位置并不遠,只不過有兩條街的距離,我幽怨地發消息過去:【等你換個地點後我再來。】

随後把自己的位置發給他。

傅其樂:【好吧,下次再約。】

又發來一條:【早點休息。】

No.8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第一次對數學有怨言。

我是個凡人,免不了俗,早上依舊會懶床,看到數學後也會有疲憊的時候。

教室裏依舊是一大片烏泱泱的學生,有的頂着個雞窩頭,估計是剛從床上起來,有的昏昏欲睡,好似我講的是什麽催眠曲一樣。

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在想怎麽讓枯燥乏味的數學課變得有趣起來,拿出手機問了一下傅其樂,畢竟他是我朋友中唯一一個大學老師。

我:【在?急事求助,怎麽讓課堂變得生動有趣?】

消息剛發出,他就回了我:【找學生回答問題,然後增加互動。】

然後,我沒再回他,在心裏衡量了幾番後,最終決定還是用他這個辦法,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下課鈴一打響,我拿起書本和優盤逃災一樣跑出了教室,一點也沒有老師從容不迫的風範,我估計那群學生還沒有反應過來,畢竟像我這樣不拖堂甚至急切下課的老師很少見了。

當然,有可能是今天課堂上我突然的轉變,讓他們對我印象深刻。

我覺得我這門高數到時候挂的人應該會比平常少個1/3。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這麽有底氣。

下午教導主任突然通知學校要舉辦一場心理講座,而我再次成為了那個幸運兒,被命運之神眷顧的人。

如果我知道今天的講座的主講人是傅其樂,那我一定會好好捯饬自己一下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兩眼迷瞪,随意選了一個位置,邊打哈欠邊努力睜眼,樣子滑稽極了。

此刻的我恨不得找個地方讓我鑽進去,只能拉下頭上的帽子蓋住自己的臉,希望傅其樂沒有認出我來。

好巧不巧,在我掀開帽子的時候一擡眼就對上了他的眼睛,心虛的我立馬低下頭,裝作很認真聽的樣子。

說真的,現在的我有點慌,也不知道我在心虛個什麽勁兒,總感覺傅其樂炙熱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往我這邊掃來。

講座結束後,我貓着腰躲在人群中,剛走到門口,傅其樂就越過要和他寒暄的幾位校領導來到我身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跑什麽?嗯?」

聲音淡淡的,卻引得那幾個校領導頻頻往我這邊看來,我讪笑,站好:「這不是怕你忙嗎?」

這話一出口我都不信,顯然,傅其樂根本沒有要信我的意思,和幾個校領導匆忙打了個招呼後,拉着我就往外邊走。

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先開口,他也沒有放開我的手,只是配合着我的步子,和我并肩前行,而我思緒卻飄到了其他地方,我們這樣……算不算私奔?

「說說吧,怎麽見着我就躲?」傅其樂把我帶到他的辦公室,給我倒了杯水,招呼我坐下。

「就是……」我捧着杯子,低頭瞧見自己的腳尖,「很尴尬,你懂吧,就像是你很不好的一面被一個剛認識不久的朋友有給看到了……」

天吶,我到底在說些什麽?我缜密的邏輯思維呢?全都被我丢到爪哇國去了嗎?

傅其樂顯然沒抓住我話裏的重點:「剛認識不久的朋友?」

帶着探究的目光瞥了我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每一年大小節日都有給你發祝福語的吧?而且高中三年你我都認識,怎麽到你嘴裏就變成剛認識不久的朋友?」

我沉默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總不能說我昨晚突然把對你的喜歡擺在了明面上,但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才躲着你的?

女兒家的心思怎麽可以随意告訴別人,而且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不過,當他說到每年節日給我發祝福語的時候,我還是很震驚的,在我印象中,我很少和高中的同學有聯系,畢竟自己在美國念書,時差不同,更不會有什麽共同話題可言。

「話說,你為什麽要請我吃飯?」我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找你……聊聊人生。」

聽到他的話,我手裏的杯子差點摔在地上。他一個學心理的,找我一個沒認識幾天的陌生人聊天?

你看我信嗎?

「哦~」我瞬間有了底氣,站起身來,「找我談心啊,那得看你有沒有誠意了?」

No.9

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在寒風中獨自淩亂。

我發誓,回去就把傅其樂給拉黑。

然而,我回去後就被學生交的作業給絆住了腳。

我一臉凝重地盯着電腦,最終放棄了掙紮,幸好明天我沒課,不然肯定會被氣死,關于傅其樂半路丢下我的事也被我丢到了腦後。

媽的。第一次我有了想罵人的沖動。難怪之前在辦公室的時候,一個滿頭花白的教授說道:「每年高考結束後,總有些不自量力的選擇高數,也不知道這些學生是來折磨老師還是為難自己?」

我當時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現在來看,那個教授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大學的數學對于剛經歷高考的他們來講是有一點難度,但是做題連個「解」字都不願寫,确實挺為難人的。

就好比期末考試的時候,某個同學算的答案和步驟都是錯的,但是他寫了個「解」字,我總能找到給分的理由。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大半夜的還打電話來騷擾我,正在批改作業的我氣不打一處來,接通電話後就是一頓輸出:「誰啊,小爺我煩着呢……」

說完後,我就後悔了。

看清來電號碼後,我懵了,這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給別人打騷擾電話。

腦子裏瞬間掠過無數種罵人的話語,到嘴邊的時候卻變成了:「不好意思,剛剛和朋友吵架了,請問您找誰?」

剎那間變成了彬彬有禮的文明人,速度不亞于川劇變臉。

電話那裏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我的臉不争氣的從耳朵根紅到了脖子,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現在肯定和一只蒸熟的大閘蟹一樣。

「盛夏——」溫柔缱绻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我聽見咯噔一聲,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破土紮根了。

我呼吸一滞,心跳如鼓,遲遲沒有開口,因為現在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像剛開機還沒有連上網的電腦。

手心開始不停地冒汗,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空調壞了,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高遠問的那個問題,我當時怎麽回答的:「因為過盡千帆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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