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三歲
周三歲
No.10
「你還挺……會的。」我自然聽出了傅其樂話裏的揶揄,腦子一抽,「對啊,被你氣的。」
「我……我沒……沒別的意思。」我向來這樣,「口無遮攔」總會說些不過腦子的話。
話又說回來,過了腦子的話是什麽樣的,我還真沒聽過,要不有時間了讓傅其樂講來聽聽。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吓得我連忙把它掐死在搖籃中,想想那場面我都覺得可怕。
「我現在剛下飛機,等這邊的事都完了再請你吃飯賠罪,你看行嗎?」
傅其樂每說一句話,我總覺得他帶着笑意,尾音勾得我心弦癢癢的,我只聽見「吧嗒」一聲,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斷了。
傅其樂,你真是個妖精。
我沒有把那句話說出來,捏了捏眉心,嘴角上揚:「那你可要記得,不能失信。」
「我會記得的。」他說這話的時候,旁邊還有人在叫他,讓我覺得這有點不太真實,我滿懷心事,靜靜地聽着傅其樂和別人交談。
一塊大石頭就那樣壓在我心上。我自問,我們現在這樣是不是超出朋友之間的界限了?雖然我的确對傅其樂懷有「龃龉」的心思,但我還是有點不自在,十分別扭。
轉念一想,我們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到底還是我多心了。
我們只聊了幾分鐘,他還要忙其他的事,而我也要批改學生的作業。
要問我在別扭什麽,大概就是知道傅其樂暗戀一個女生十幾年,而那個女生還是我好哥們的女朋友,我又喜歡他。
怎麽看都是一場無疾而終的追逐,可我卻沒有理由說服自己放下,也沒有借口讓自己大膽接近他。
如當年一般,我初次認識傅其樂,他總是孤身只影,不愛和其他人交流,似乎要将自己包裹起來,與世隔絕,我原本想做第一個打破他面具的人,可季秋的出現讓我明白了自己不适合做那樣的人。
清冷的月亮只能讓人遠觀,可沒有人會不喜歡炙熱的小太陽,季秋就是太陽。
但季秋就是季秋,獨一無二的,所以在傅其樂黯淡無光的那段時間裏,季秋就是他唯一的光。
我當初也是憑借着臉皮厚和跛腳的借口才跟傅其樂熟悉起來,比如:「同學,高二三班往哪走?」
又比如:「這道題怎麽做?」等等數不清的理由。
也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麽容忍我的,畢竟我的借口漏洞百出,當然,我也沒撒謊,只不過多潤色了幾下。
少年人的心思往往隐藏在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一旦認真回想起來,才發現到處都是漏洞。
如果不是傅其樂給我打電話,我都快忘了自己還要去複診這回事。
這次,遲宴沒有同我一起,他最近很忙,好像在忙一個挺大的案子。我也不是小孩子,自然不會吵着鬧着要他陪同,更何況我還挺希望他不在我身邊的。
要問我為什麽有這種想法,大概就是被家長嚴厲管教的小孩兒突然想叛逆一次,不想做困于牢籠的鳥雀。
在我去複診前,遲宴還是打來了電話。說的話依舊是那些能讓耳朵聽起繭子的話,在挂斷電話之前,我還是關切的叮囑了他一句:好好休息。
他突然沒再開口,過了好久我才聽到他的笑聲,一掃之前的疲憊。
想來,我之前沒少讓他操心。
不省心的孩子總要長大,我也得學着獨立一次,眼看着我哥都快和我嫂子步入婚姻殿堂了,我這邊連個男生的小手都還沒摸過,這樣一對比起來,确實夠凄慘的。
咨詢室裏安靜到只有鋼筆在紙上掠過的沙沙聲,傅其樂忙得要死,而我則是窩在一旁的沙發上百般無聊的玩手機。
我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般慢。
傅其樂終于忙完了手頭的工作,見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由得扶了扶鏡框,沒由來的讓我感到心虛,快速地移開視線,打量起被我看了不下十遍的辦公室來:「傅老師,忙好了嗎?」
他擱下筆,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讓我們盛大詩人久等了,真是抱歉。」
我心頭一顫,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少時的尴尬往事一一浮現在腦海。
高中時期,我仗着自己有點文采,整天寫一些用詞藻堆砌的詩,而傅其樂則是第一個「受害者」。
無它,因為他是我的同桌。
至此,我便從他那裏喜提一個綽號「盛大詩人」。
至今想起來仍會羞恥到讓我擡不起頭來,我只能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你這記憶力真是……好到令人發指。」
最終我還是沒能和傅其樂一起吃飯,剛出門他就被一個電話叫走了。
No11.
很快便到了國慶,遲宴又接手了新的案子,整天三點一線的跑,真是可惜了,我還準備帶他去滑雪,現在看來我另一張機票是派不上用場了。
下了飛機後我才看到傅其樂給發的消息:
【有個節目要在芬蘭拍攝,請你吃飯了的日程可能又要延後了,抱歉。】
後面緊跟着一張機場的照片,照片裏有幾個人打打鬧鬧的往登機口趕,衣服都是統一的深綠色和白色。
這時候,寂靜許久的聊天群也有了動靜。
高山遠來:【@13 帶薪休假!】
周子謙:【@13 快說,哥們給你帶特産回來。】
我在路邊等着出租車,順手拍下不遠處的雪山發在群裏:【謝邀,本人已經在旅游路上了。@周子謙】
13:【說得像誰不是帶薪休假一樣@高山遠來。】
機場裏都是來旅游的游客,他們和身邊的朋友低聲交談着,臉上是掩蓋不了的興奮。那一刻,我腦子突然冒出一個荒誕的想法,要是傅其樂在這裏該多好?
手機突然響起提示音,我還沒來得及看,出租車便停在了我面前。
晚上,我在外面逛了一圈,看着人來人往的廣場我居然生出了幾分凄涼感。其實遲宴說的對,以我目前的情況來看,無論我喜歡誰都是一種情感上的寄托,他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才瘋狂的對我好,無條件滿足我一切無理要求。
就像我爸媽一樣,在離婚前他們都忙于工作,離婚後也鮮少能将目光分到我身上,以至于我的童年有很大一部分空白的缺陷,談不上美好,但也說不出什麽來。
其實遲宴他不欠我什麽,我跟他并沒有血緣關系,他只是比我大幾歲的鄰居,只不過我們都沒有想到變故來得如此讓人措不及防,在他八歲那年我爸收養了他,在我十五歲那年,他被判給了我爸。
我對着電話沉默了許久,想起第一次見到遲宴那年,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女生挺好玩的,真的,挺有意思。
當時我追着他問:哪裏有意思?什麽叫有意思?
電話裏他顯然有些泣不成聲,我想我們總要面對一些不可避免的問題,我和遲宴究竟會走到哪步?
其實這個問題只是單方面的困擾着他。
【盛夏,你這個女生挺好玩的,真的,不騙你。】
你看,他又說起了這句話,一如當年初見。
【哥,別擔心,還有我呢。】一眨眼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我闖禍了安慰他的場景。
明明犯錯的是我,可他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就像我爸媽離婚以後,他總是在擰巴法院把他判給我爸的那件事。
No.12
你瞧,話說開了就好。
遲宴開始給我張羅相親對象,在得知我喜歡傅其樂後,還給我發了一個鏈接:追男三十六計。
甚至他還利用自己的人脈給我探聽傅其樂的喜好,看着他發來密密麻麻的攻略和注意事項,我哭笑不得。
說實話,他真的高看了我。
即使我明白自己喜歡傅其樂,可我依舊膽小的跟個鹌鹑一樣,不敢邁出那一步。
我決定不在拘泥于那些情情愛愛,好不容易迎來了國慶小長假,我當然要好好玩一遭,體驗一下滑雪的快樂。
很冷,但是我很開心,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樂。
再次和遲宴通話時,他比之前更……唠叨了,總感覺那個晚上後我突然多了個爹。
在追喜歡的人這件事上,我和遲宴完全無法溝通:「好不容易和他熟悉了,我也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麽感覺,貿然去追他會被當成變态的。」
「你要這樣想,你們高中是同桌,在彼此青春記憶裏至少是留下過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現在他單身,你單身,這就是緣分。」
我被遲宴的話逗笑了:「那這不是緣分,是孽緣,你都不知道我高中那段時間折磨了他多久。」
「說不動你,不過,身為過來人勸你一句:機會都送到你手中了,抓不抓住就看你一念之間了。」
電話剛挂斷,周子謙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盛夏姐,江湖救急!】
接着,一個視頻打了過來:
「盛夏,江湖救急!」
視頻那頭,周子謙裹着羽絨服,偷偷摸摸的跑到一處角落裏,對着手機那頭的人哭訴。
聽完事件的始末後,我無奈地扶額。
他為了在季秋面前表現自己,吹噓自己會滑雪,結果不知道原因又和傅其樂杠了起來,現在就是二人要開始一場滑雪比賽,季秋是裁判。
為了不讓自己丢面,他想起了我這個曾經在滑雪中得過獎的場外援助。
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為此我也訛了他一個月的早餐,誰叫他打擾了我的假期。
到達周子謙給的地點後,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們是在這裏拍《見面吧,就現在》的番外,也難怪傅其樂之前會突然有事。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裏面酸酸的,雪地的寒風混着刺鼻的汽車尾氣有一種煽情的功力,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紮根了,讓我覺得很沉重。
我知道,年少時喜歡過的人是不能輕易忘懷的。
傅其樂有個喜歡十多年的初戀這件事我一直沒跟遲宴說過,我不願意和別人一起分享這個秘密。
我是他那段年少感情的唯一見證者,也是窺見他故事的旁觀者。我們都說不準未來,所以我不想輕易表露自己的心思,就這樣就好,我默默告訴自己。
我低下頭,哈出的白氣瞬間消失不見,腳趾都快凍僵了也不見周子謙的身影,就在我準備打電話抱怨時,傅其樂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出現在我跟前。
「盛夏?!」傅其樂驚訝地出聲,似乎沒料到我會出現在這裏。
緊接着,周子謙裹得跟個球一樣出現了,在見到傅其樂的時候還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傅老師,起這麽早啊?」
傅其樂白了他一眼:「我自然是比不上某些人的。」
我站在原地尴尬得不知所措,弱弱地問道:「那個,二位,能進去再聊嗎?」
「我快凍死了。」說着我就狠狠地踩了周子謙一腳,這是非常具有報複性的一腳,疼得周子謙在原地抱着腳大叫。
「盛夏,喂,盛夏,你這是公報私仇啊!」
「周三歲,你再在外面亂喊,我待會兒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公報私仇。」我在高遠的陪同下一起進了房間。
No13.
最終,在我的精心訓練,周子謙的臨時抱佛腳下,他還是輸了。
這可能就是上帝給你打開了一扇門同時也給你關了一扇窗的最好寫照,周子謙用事實證明他真的不适合滑雪。
夜晚,我帶着冰啤酒找到了黯然傷神的周子謙。
啤酒的苦澀在我味蕾上蔓延開來,說實在的,我真的不喜歡喝啤酒。
「其實你做的很好了。」我很認真的安慰他,如同我們第一次在射擊館見面的時候。
周子謙張了一副沒心沒肺的臉,此刻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發洩在那罐啤酒上:「我在乎的不是這個……」
他沒有說完後面的話,但我知道他要說什麽。
他希望季秋別老把他當小孩,他也知道季秋曾經喜歡過傅其樂,所以他很不高興。
比賽輸了他可以正大光明找季秋求安慰,可是他和傅其樂的較量輸了,他就不好意思開口。
在感情裏,我們都是別扭的小孩。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幹巴巴地詞彙只能讓我再遞出一罐啤酒,說不定喝醉了就不會想那麽多。
「盛夏,你是要灌醉我,好要挾我是吧?」周子謙在喝完第三罐啤酒後,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想到我之前的所作所為,瞬間将懷疑的目光投到我身上。
「周三歲,別把我想得那麽幼稚成嗎?」我白了他一眼,什麽腦回路。
「還有,喝酒喝多了會變成傻子。」臨走之前我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