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x 代理人

零星球 x 代理人

這是個不大的公園。

一個活蹦亂跳的小朋友，自娛自樂在公園的滑梯上一遍遍滑落，不厭其煩，笑的很甜。

滑梯下面，半蹲着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女人滿眼憐愛的看着小朋友，眼中有光。

她穿着件藍色絲絨外套，上面印着清晰可見的 “蘇城高能物理研究院” 字樣。

不多時，女人站起身，沖小朋友笑着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

小朋友再一次從梯上滑落，不滿的噘嘴抗議。

女人走到他跟前，捧着他軟糯的臉頰安慰了幾句，他才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轉頭就将這片刻的不快忘了，又嬉笑着跑到女人前面，一直就這麽往前。

女人慢步跟在他身後，微笑看着他，目光中偶爾閃過不舍。

這時，小朋友突然轉過身，伸手朝旁邊指了指。

女人順勢看過去，是一個簡陋的算命攤子。

攤子後面坐着個标準的道士打扮、搖頭晃腦的算命先生。

一見有生意上門，他蹭的站起來招呼小朋友坐到攤位凳子上。

女人加快腳步跑了上去，笑着搖了搖頭。

算命先生擡了擡鼻梁上的圓形墨鏡，裝模作樣的動了動右手。

下一秒，毫無預兆的好似被電激一般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小朋友的雙手。

他顫顫巍巍的摘下墨鏡，雙唇張阖，雙瞳浸滿恐懼。

“你是命煞孤星……這輩子只能孤身一人……”

“命煞孤星……孤身一人……”

“命煞孤星……”

“命煞——”

5 月 20 日這天，原本是個吉日。

如往常一般，坐在階梯教室最後一排昏睡的游郁，在這個夢境中醒來，然後百無聊賴的聽着授課教授講解量子力學。

日光透窗而入，灑在他不住顫動的細密眼睫上，往下看去，是一張清淨無暇的面龐。

這張面龐，引得教室中的多數女生，不時将目光向他這邊投來，邊好帥好帥的喊着，邊暗戳戳和一旁室友咬耳密聊。

這樣一來，自然讓教室中的男生們心生不悅。媽的，長得帥就能為所欲為？

盡管游郁能明顯感受到來自周圍幾十名同性的憎恨目光，但他只當沒看見，瞥了眼講臺投影屏幕上的物理公式，視覺神經牽動着大腦飛速運轉，沒一會，複雜無比的推導過程便湧入腦中。

再看這幾十名同性，無不是擰眉苦思，無從下手。

本來被顏值壓制，已經讓他們很是不爽。要是再知道，這個叫游郁的家夥，僅花了一分鐘，就解決了折磨他們一小時的難題，豈不要懷疑人生。

授課教授是個年過花甲的儒雅老頭，一副金絲邊眼鏡永遠滑落到鼻梁位置。

此刻他在講臺上侃侃而談，闡述着什麽薛定谔、弦理論，雲雲，在這铿锵有力的嗓音中，游郁打了個哈切，困意再次上湧。

可沒人知道的是，看上去正在聚神授課的教授，餘光無時無刻注意着游郁的動靜。

此刻見游郁昏昏欲睡，心頭一喜，暗暗舒口氣。

睡睡睡，趕緊睡，最好別醒過來！！

這種想法，是他這兩年來上大課時必備的心理活動，至于原因，還要從兩年前和游郁初識說起。

那天是蘇城大學 2019 屆新生入學的日子，如往屆一般，教授總是喜歡在這天換上身整齊行頭，雙手一背，在校園裏晃悠。

看着眼前這些來往的新面孔時，總會不禁開始腦補：這其中的一部分，要在接下來的幾年間，待在自己的課堂上，接受自己對他們的物理學熏陶。

可物理這種神聖學科，能是想懂就懂的嗎？很多榆木腦袋啊，一輩子連一個概念都搞不懂。

一想到這些，他湧上一股哀思，直嘆物理學後繼無人，後繼無……

“陳教授是吧？”

他的這陣哀思，被身後響起的一陣清亮嗓音打斷。他回身一看，是個俊郁少年，面色冷漠的直視着他。

他剛想問少年身份，少年卻自顧自走到他身側，緩緩開口，音色慵懶：“陳教授，我看過你最近發表的那篇論文，邏輯混亂，錯漏百出，我看您還是撤回來再檢查檢查吧。”

……

空氣中是無言的尴尬。

教授目瞪口呆的盯着這位少年，面上陰晴不定。少年卻熟視無睹，一一指出論文中的錯誤，并口述了詳盡的論證步驟。

說完後，丢下句“不用謝”，頭也不回的走了，獨留他在原地淩亂。

足足三分鐘後，他才緩過神來，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質問。

你一個大一新生，竟然敢質疑我這個深耕物理幾十年的大學教授？？！！你是什麽毛頭小子，看我不……不對，怎麽感覺他說的好像……好像是對的？！

他慌忙返回家中，翻到論文，從頭細看起來。結果他越看越驚悚，這個大一新生所指出的誤謬，竟然一個不差！！

那麽多物理學家、行業翹楚，都沒意識到的錯漏，他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訝異又困惑，礙着面子，在經歷一番艱難的思想鬥争後，才放下身段找到那位少年——也就是游郁，讨教緣由。

可游郁聞言只是漠然瞥了他一眼，丢下句“真的有這麽難？”，又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自此之後，他便患上了“游郁恐懼症”，只要他在課堂底下看到游郁，就總感覺自己上課教的東西，好多都是錯的，并且是自己無法發現的那種錯。

這種被智力碾壓的憤恨，讓他屈辱難憑卻又無能為力。

久而久之，也就生出了此時的心理活動。

可眼下他想的這些，游郁毫無察覺，他只是打了個困意十足的哈切，往桌上一趴，再次埋頭睡了起來。

過了有十分鐘，就在他快要藏入夢境中時，耳邊嘈嘈切切的聲音忽然停息下來。數息後，傳來一陣嘩然驚訝聲，夾雜其中的，是教授疑慮頗深的質問——

“小朋友……你是誰？”

對方沒回應，只是咯咯笑着，是一陣清脆悅耳的童聲。

“我啊？哼，你管我是誰！”

聽上去像是個頑劣任性的小孩。

“你們都給我聽好，我今天過來呢，是要宣布一個重大消息，非常非常重大。”

說完一陣咚咚震響，像是他躍蹦到講臺上。

如此一來，剛才還莫名其妙的同學們，頓時哄笑起來。

“這小朋友誰啊？打扮成這樣是鬧哪樣？要是惡作劇的話，這就有點荒唐了吧？”

“你還別說，這 cosplay 的倒是挺逼真，看着有點瘆人！”

“這年頭誰還 cos 丘比特啊？嘁，沒創意！”

“你們別這樣啊，他還挺可愛的呢！”

“趕緊讓他走，這不打擾上課呢嘛！”

一時間，教室吵鬧聲一片，游郁不耐耳邊惱人的嗡嗡聲，幹脆爬起來不睡了。

他用指側撣撣眼睫，看向站在講臺上的來者。

這是個約摸七八歲的男童，雙手叉腰，穿着身中世紀風格的華裳，手中拿着把銀光閃閃的弓箭，頭頂是一雙惡魔樣的彎角，一只完好，一只已經斷裂。

最引人注目的，是長在他背後的一雙羽翼，撲簌簌的，十分逼真。

「這……真是在 cos 丘比特？」

要是的話，這的确太過逼真了。

游郁視線剛一落定，左邊眼瞳猛然襲上一陣劇痛，他下意識擡手捂住，痛哼一聲。

怎麽回事？！

他還從沒有經歷過這種劇痛，就像……就像是眼球被硬生生摘除！攜痛而來的，是一陣沒來由的恐慌。

眼前這個男童……

“喂喂，你們不要再笑了！”男童顯然對衆人的嘲笑很不滿意，白皙到不太正常的面龐因氣憤扭曲在一起，“再笑……可是會被殺掉的！”

一旁的教授再也忍受不了男童的胡言亂語，鐵青着臉想将他拽下來，嘴裏呵斥着不斷起哄的同學們。

可他們難得在無趣課間逮到一絲樂子，沒人肯聽教授訓斥，照樣哄笑不止。

有個短發女生更是站了起來：“小鬼，來錯地方了吧？要我說，你——”

話音戛然而止。

哄笑聲也戛然而止。

整個階梯教室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你你你——！！”

片刻後，教授失魂落魄般跌坐在地，發出聲嘶力竭的驚吼。架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摔落下來，鏡片碎成一地。

與此同時，游郁從座椅上緩緩起身，怔怔對上教授驚恐顫動的眼瞳。

除二人之外的八十三名同學，依舊保持着陷入死寂前一刻的動作，沒有一絲反應，面上還凝固着未曾褪去的大笑。

游郁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很确信，半分鐘前，當那個短發女生說出“你”字時，男童的手腕處赫然綻開，一簇細細密密的纖細血管從破口處竄出，以極快速度鑽入八十三名同學的口中，而後穿腦而出。

這些人就在這瞬息間被殺死！

“我都說了，再笑可是會被殺掉的。”

男童一手叉腰，炫耀掃視一圈被他殺死的八十三名同學，像是孩童惡作劇得逞般，嘴角綻出一抹譏笑。

他将手腕往上一擡，細若游絲的血管如利刃一瞬間切開頭顱，階梯教室中霎時騰起漫天血霧，頭骨和腦漿在血霧中肆意飛竄。

八十三具屍體直挺挺倒地，發出接二連三的悶響。

“你你，你在做什麽！！”

教授全身灑滿鮮血，已然被眼前所見吓得魂不附體，失控大叫。

男童從講臺上往下一蹦，晃悠悠朝他走來。

“別……別過來！！”

教授見狀，大叫着蹭地急退，直抵到牆上，不能再退為止。

“別！別殺我！求你，我求你了！”

“殺你……？”男童走到他面前，稚氣未脫的雙眼上下打量他，“你又沒笑我，為什麽要殺你？”

聽到這話，教授呆愣住不知如何作答，狠狠揪着的心卻片刻不敢放松。

“哎呀，不好玩，不好玩！”男童見狀擺擺手，不滿的哼了一聲，“那個重大消息還是不要在這裏宣布了！”

說完，越過教授，一手搭上窗沿，看樣子是準備從窗戶跳下去。

但這裏可是在三樓！

“等……等等！”

正當它準備起跳，身側傳來一陣清冷聲線，它應聲歪頭看向游郁：“怎麽了？”

游郁與它四目相接，怎麽也不敢相信，就在三分鐘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小孩轉眼間殺了八十三個人！

驚俱、困惑、不安，在他內心洶湧翻騰，盡管如此，他還是拭去臉上的血汗，竭力保持震定。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

剛一出口，在地上呆坐的教授臉上抽搐一下，生怕這個問題刺激到男童，讓自己撿回的一條命丢掉。

“我是誰？”男童蹲坐在窗沿上，晃蕩着雙腿，“就不告訴你！”

他再次發出那種瘆人的咯咯笑，毫無預兆的縱身一躍。

游郁只覺喉間發出一聲悶響，心髒漏跳半拍，箭步沖向窗臺，往下一看，卻沒見到男童身影。

用目光四處搜尋時，聽到教學樓底下傳來陣陣驚呼，路人紛紛擡頭直朝天上指。

他猛地順勢看去，見有個身影正浮在半空中。

定睛一看，正是那男童！

男童身後羽翼正輕緩撲動，領着身子緩慢上行，直到了同教學樓頂層相同的高度才懸停下來。

與此同時，學校裏已經炸開了鍋，各個班級的師生湧出教學樓，地面到處都是烏泱泱的人群。

令游郁意外的是，這些人并不覺得恐慌，反倒各個興沖沖舉着手機，試圖記錄眼前這不可思議的異象。

“那是誰啊？！是個小孩吧？怎麽會飄到空中去了！”

“是在錄制什麽綜藝節目嗎？！這也太危險了吧？！”

“唉唉唉，你們看，那小孩在做什麽？是哭了嗎？”

“太過分了！你們看，都把小孩吓成什麽樣了！報警，趕緊報警！”

大家争先恐後當起好心人，可游郁完全沒看出來男童有哪怕一絲的害怕，相反，他似乎很享受衆人關注的目光，輕巧在半空中颠了幾步，眼角像是流下一滴淚。

眼淚？

游郁确信自己沒看錯，男童用指腹撚起這滴眼淚，向更高處一抛。霎時間，半空漾起一陣詭異黑光，那滴眼淚通體膨脹，越變越大。

在衆人嘈亂驚呼中，純黑淚滴已然變成一個直徑半公裏的巨型球體。

這個球體通體頹黑，徐徐轉動。就像是一顆迷你星球。

游郁立在窗臺邊全程看完，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可沒等他思考太久，響徹校園的廣播聲又将他拉回現實。

“各位好啊，南國 141178 萬預備玩家們！”

是那男童的聲音。

幾乎是立刻，游郁意識到，不僅是學校廣播，他的手機，也發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再往樓下一看，所有人都停止錄像，對着手中的電子設備，一副惶惑的表情。

雖然不敢相信，但似乎所有能夠發聲的電子設備，都被這個男童給控制了。

游郁舉起手機，驚訝發現還沒解鎖的屏幕上，竟然兀自播放着視頻。

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此刻頭頂上空的星球實況。

屏幕裏的男童正雙腿交叉安坐在星球表面，身軀變得極為龐大。他俯視着地面，表情促狹。

“自我介紹，我是代理人小愛神，我現在坐着的，就是即将進行游戲的第零原星-零星球。”

“待會，我就要來挑選正式玩家，這麽說，各位應該能聽懂吧？給你們三秒鐘時間準備。”

“三——”

代理人？

零星球？

游戲？

雖然小愛神說這些的時候，口吻輕松到不行，但游郁心頭不安湧動，感覺即将要發生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是那種，無法阻止的事。

“二。”

“一！”

“好啦，挑選開始！”

小愛神興沖沖起身，憑空一抓，手中多了簇光箭，舉弓搭箭，向後拉弦。

等……等等，他又要做什麽？！

“biu——！！”

弦松箭發，原本的一小簇光箭，分裂成萬發，像是雨線般遮天蔽日，破空散開。

場面無比壯觀，以至于游郁沒注意到，這其中的一束，正朝他急速而來。

等他回過神時，耳邊急急嗖的一聲，眼瞳中倒映着光箭虛影。

他下意識撤身後退，身體還沒動，光箭就不偏不倚，射入左胸，穿透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