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葉孤兒院（四）
青葉孤兒院（四）
老板瞄了眼二人知道自己說中了，方才還為兒子擔憂的他，眼下搖身一變，立馬一副街頭老大爺派頭：“講真，這小孩我印象還挺深的，雖然他看上去也就沒成年的樣子，但聽街坊鄰居說，他可是獨自養着另外好幾個小孩！就相當于他一個人管着那所孤兒院，而且啊……”
“等會，老板！”聽到這，江側出聲打斷他，大惑不解道，“什麽叫……一人養着好幾個小孩？”
老板剎住話，眼珠轉轉回道：“我這也是聽說嘛！我平時忙，沒太多閑工夫去打聽這些，只是偶爾能看到他在我店門前晃悠，一臉饞相，欸，看上去倒是怪可憐的……”
“所以有一次啊，店裏不太忙，見到他又來了我就跑去問他，‘你是不是想吃麻辣燙又沒錢？’你們猜他怎麽回的？”
游郁和江側對視一眼：“怎麽回的？”
“他擺出張臭臉，就一句話：‘大叔，你好煩。’唉呀！我這當時那個氣呀！”老板說的情緒激昂，指指點點，“可是我又想到他的這些事，覺得他脾氣怪點也能理解，我就沒計較了。”
一旁的二人聽着老板說完，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沒錯了，是時隐的風格……
“可是老板，我還是不明白，”江側繼續追問，“那家夥自己不也就是個小屁孩？怎麽有能力養幾個人？”
“沒錯，大叔，”游郁也續上話，“按理說，像他這種情況，要不就是由相關部門出面将他們送去其他福利機構，就算不這樣，也會有其他更好的解決方案，怎麽會放任一個小孩管着所孤兒院？”
“這……這具體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據說，是這個叫時隐的小孩，寧死不願讓別人把另外幾個帶走，勸說好多次都沒用。”
老板邊說邊走出櫃臺，湊到二人面前。
“那幾個小孩呢，又願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這一來二去的，政府考慮再三，也就不再多管，只是定期派人過來看看，送點錢和物資什麽的，說實在的，這些小孩也是命苦啊……”
言至于此，他不由輕嘆一聲。
“這樣……” 游郁喃喃。
“對了，聊這麽多，你們倆今天是和那小孩約了在這見面？”老板又問。
“是啊！”江側聞言看了眼時間，快坐不住了，“這都快 11 點了，那小子怎麽還沒到！”
“嗐，估計有什麽事耽擱了。”老板一副理解萬歲的樣子，“你們要是不想等，就直接去找他吧，楓火路 33 號，青葉孤兒院，過兩個街口就到。”
話音剛落，一群客人吵吵嚷嚷着踏進店裏，老板一瞧，急急跟二人道：“那我就先去忙，你們吃什麽自己點就好！”
說完，扭身招呼客人去了。
江側目送老板離開，目光移到游郁身上：“走還是？”
游郁抿抿嘴：“走吧，順便去看看這所孤兒院，我還挺好奇。”
“行！”江側撐着懶腰起身，和游郁一同走出店外。
雖說孤兒院離麻辣燙店只有兩個路口，游郁還是驅将車開了過去。
路上，江側一邊誇着這車真不錯，一邊問他：“你明知道老板兒子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跟他說再等等？”
游郁目視前方，語調輕緩：“也沒什麽，只是說了他想聽的。”
“啊？哦……”江側默然。
默然中，紅燈變綠，游郁撥動方向盤轉過第二個路口，向前一看，孤兒院已經隐約顯現在他視線中。
他開到路邊将車停好，依舊翻出臨時停車牌，和江側一道，來到孤兒院門口。
讓二人略感意外的是，他們眼前只是座灰牆土瓦的老式建築，與一旁從立的新式樓房格格不入，孤零零矗立在那，破敗又頹暗。
游郁掃了眼挂在院牆上的破損木牌，上面用紅色顏料塗抹着“青葉孤兒院”，“青”字旁邊，還描了個苜蓿葉片樣的圖案。
他伸手推開面前上鏽的鐵門，漫步走了進去。
江側和他并肩走着，左顧右盼：“這地方環境不咋地啊……那小子真住這？”
“的确……不咋地……”游郁心裏想着，沒說出來。
院內逼仄殘破，雜草叢生，偶有昆蟲游走其中，摩擦出窸窸窣窣的細響。
二人踏過黃泥小道，來到主體樓內，樓內更是簡陋，剛一踏進，一股鹹濕黴味撲鼻而來。
江側嗆咳一聲，擡手将口鼻遮住，随游郁一道來到左邊長廊。廊邊是一排房間，每間門上都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名字。
游郁沿廊向前踱步，依次掃過：“陳小善”、“虹虹”、“胖子”、“炸彈”、“時隐”
看到“時隐”時，他停下腳步，聽見身後的江側指着名字道：“你看看，這小子八成還賴床上！”說着伸手朝門上使勁拍了拍，“喂，臭小子，快開門！”
沒曾想，原本看似鎖住的木門咔哧一聲就被拍開，豎耳一聽，裏面一點動靜都沒。
游郁心念微動，透過門縫往裏瞧了瞧，只見到個身着黑衣的身影靜靜躺在張木板床上。
江側見狀，指節捏得咯吱響：“讓小爺白等一小時，看小爺不給你點顏色瞧瞧！”
說話間，已經閃身進屋，直朝木板床而去。
游郁左右打量一圈環境後，也挪步進屋，看着江側走到床邊，臉上一副“終于找到個機會揍你”的表情。
可就在下一秒，江側突然腳下一頓，身形猛地滞在原地。随後面色猝變，死灰一片，雙瞳因為驚恐劇烈震顫。
游郁見狀，心下一沉，快步上前，眼神剛一落定在木板床上的身影上時。
一股如墜冰窖般的惡寒瞬間襲湧全身。
他看到的，是一具冰冷冷的屍身，一具頭骨被削開、腦髓空空的屍身。
屍身的面孔，他一眼便認出，是時隐！！！
時隐的左瞳依舊被劉海遮住，右瞳直勾勾往上翻瞪，好似在訴說強烈的不甘和怨恨。
他的頭蓋骨被胡亂切割開，內部的腦仁已被蠶食殆盡，少量的腦液和肉白色腐狀組織潑灑在周圍，血糊糊一片。
“怎……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臭小子！時隐！！”
江側嘶聲吼叫，跪下身子扶住屍身不住搖晃，可回應他的，只有床板吱吱呀呀的刺耳聲。
他的手心觸碰上時隐的肌膚，是冰涼刺骨的觸感，這種觸感，讓他毛骨悚然。
游郁雙眼發直的愣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無意識的緩緩擡起頭時，竟然看見面前站着另一個自己！
他全身震顫，六神無主的後退兩步，片刻後才發現，這是自己的倒影。
這個倒影，來自于靠在床邊的一面豎鏡中。
跪地的江側面色漲得通紅，他擡頭望着游郁，困惑無比的開口：“為什麽……會這樣？！”
游郁無法開口，只是死死盯着鏡子中的倒影。
他只感覺周圍寂寥無聲，又嘈亂無比——
就在這時，自他身後的房門處傳來一聲低啜，江側猛地回頭，大聲喝質：“誰？！”，話音未落，就見有個伏在門邊的瘦小身影一閃而過，已經逃走。
「兇手……？！」
頃刻間，如火般的暴怒急速鑽心，他速速起身，拔步就要去追。
可扭頭一見默然的游郁，又止住腳步，表情複雜的望着他。
“去吧。”游郁只是輕聲一句，依舊盯着鏡中倒影。
“你，我……”江側躊躇不安，半晌後，梗在喉間的話語才變成一聲嘆息，轉身追了出去。
游郁就這樣站立在豎鏡前，腦海瘋狂翻覆着同一個想法：殺人魔，那個殺人魔！！
他無法去想：慘死的時隐，就如同那盤錄像帶中的中年婦女，在生前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腦殼被人切開，腦髓被人一口口吞掉！
這個剛踏上成年時光的男孩，跟他說想要吃麻辣燙的男孩，眼下卻變成了他面前這副直挺挺的屍軀。
一股強烈的作嘔感湧上，讓他忍不住捂住心口，就在這時，耳中灌進門口處的一陣粗犷人聲。
“喂，你就是那個排行榜第四名的游郁？”
是陌生人，只是……
游郁捂着心口緩緩轉身，見到的是兩個粗壯高身，脖子上爬滿紋身的光頭男，都是一副炮灰配角的長相。
其中稍高點的見游郁不答問題，略有不滿的上前一步，手朝他一伸：“啞巴了，朋友？看你跟照片上長得挺像，究竟是不是給個話啊！”
他說話時，面色狠戾，像是在警告游郁再不開口，小命可就難保。
游郁如他所願，不僅沒答，也沒跟他握手，目光只是在他們身上來回逡巡。
光頭男怒起心頭，拳頭攥緊，不禁失笑：”朋友，知道我叫誰嗎？園區區霸滅龍聽過嗎？‘幻火’公會聽過嗎？”他兩步走到游郁面前，突然惡聲惡氣：”你他媽給臉不要臉，是不是活膩了！我！……我艹！有死人！”
他本來忍無可忍，準備動手，可眼睛一歪，瞥到木板床上的屍身，登時失聲大叫着往後一跳。
“什麽死人？！龍哥？？”另一個光頭男三兩步湊了上來，只看一眼，立即捂嘴沖到門外，哇哇吐了起來。
這個自稱滅龍的紋身男，指着游郁質問：“你他媽殺人了？！”又湊近屍身看了眼，嫌惡的沖着吐了口痰，“媽的，真晦氣！”
剛罵一句，出門暴吐的光頭男走進屋裏，用手擦着嘴道：”艹，龍哥，這這這……不就是電視裏放的那個殺人案嗎？！這人不會就是那個……食腦殺人魔吧？！”
滅龍聞言大驚，擰眉審視着游郁：“不對，不像……”
“不像？”光頭男十分存疑。
“他看上去……”滅龍剛想解釋，這時餘光中閃過一陣耀目白光，回過神時，Beast 邪氣四溢的槍口，已經頂在他太陽穴上。
他有些發懵，順着槍身看向游郁，見到的是游郁冰冷徹骨的面龐，以及布滿血絲的左瞳中，肆意噴薄的殺意。
“把你吐上去的那口痰，”游郁直視着他，語氣森冷至極，“給我舔幹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