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未等得及她反應,臺上形勢已瞬息萬變。

夢無盡的蠶絲已然纏繞白聞時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原本已是必勝的局面,卻未曾想白聞時聚力催劍,斬斷蠶絲,旋身解逃後,攜着劍氣,直朝他面門而來。

就在這驚險萬分間,海羽只覺眼前閃過一道銀光。她心念電轉,脫口而出:

“白冷臉,小心!”

“叮——”

是金器撞擊的顫響,目光所及處卻見儲隐舉劍指着一臉懼色的景瀾。她驚惶往臺上看去,白聞時手中劍已落地,右臂滿是鮮血。

果然是暗算,那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的景瀾!

正廳一片嘩然,男子們的怒吼,女子們的尖叫,混作一團。

海羽箭步沖至臺上,站在白聞時急問:“怎麽樣?還是趕緊送去醫館吧!”

白聞時唇間慘白,卻忍着痛苦顫聲笑道:“你方才......喊我什麽?”

“嗯?都到這時候了還說這些做什麽?”

“你害我分神。”

“什麽?”

“不知為何......你一直讓我分神。”

海羽聽着他好似有些胡言亂語,以為他是疼痛過度。環顧四周想找人來幫忙将他送去醫館。

年姻湊了過來,明顯吓得不輕:“我,我通知了年家醫館的醫師前來,最多一刻鐘便到。白冷臉,你挺住啊!”

白冷臉差點沒挺住,要被她這随意起的外號氣死!

臺下此時咆哮喊鬧聲此起彼伏,雲城的衆人因白聞時比武被暗算,怒火中燒,刑部主事之子拖拽着那景瀾,欲要送到刑部大堂論罪。

儲隐更是怒不可遏,持劍就要砍殺景瀾,那夢無盡使出蠶絲阻攔,免他傷人。又一手将早已吓得肝膽俱裂的景瀾拎起,難以置信地低吼道:“為何要壞了我的比試?你知道我為了一雪前恥熬了多久嗎?到底是為何!!”

那景瀾渾身癱軟,站立不得,涕淚俱下道:“我....我不也是為了我們夢城,你要知道,贏了這次比試,會給我們帶來多少好處,我問心無愧!”

“狗東西!”夢無盡憤怒到極點,用蠶絲纏住他的脖頸,用力勒起。

景瀾兩眼翻白着劇烈掙紮,眼看就要斷氣。

一道黑影無聲間穿過人群,待細不可查的光亮閃過,脖頸上的蠶絲已斷。

“你們——吵吵鬧鬧地在做什麽?”

*

正廳衆人原本正吵罵地不可開交,背後突然響起一陣慵懶的聲線。不知情的人循聲望去,卻見一位身着紫袍的高身男子,手拿玉杯走向白聞時的方位,兩側跟着的幾十名親兵将正廳團團圍住。

“此人是誰?”

“快閉嘴!他是端王世子祝時鳶!”

“真....真的?!是我多嘴!”

“胧月游會”最早是由端王世子領頭組織,這點參會之人均有耳聞。盡管他的大名人人皆知,卻少有人有機會見他一面。對于他的印象也全然仰仗于流傳在外的風言風語。

他的性情乖僻邪魅,他的癖好卓爾不群,只是聽說,未曾親見。今日得以一窺真顏,許多人自然好奇無比,眼神随着他來到白聞時身側。

原以為祝世子是要體恤白公子的傷情,他卻停住腳步,鸠鸷又狂喜的目光死死盯住海羽。

“是她,是她沒錯...... 一年了,我們終于...... 再次見面了!”

祝時鳶毫不掩飾他眼瞳中肆意噴薄的炙熱情感,他心頭有股愛,又有股恨,愛恨交織的痛楚讓他徹夜難眠。

可此刻,就在此刻,這一切,終于結束了。

“請問,您......是哪位?”

海羽被這人盯着有些發怵,心道:“長得美也不能這麽看着啊,像個癡.漢,怪吓人的!”

“我,是哪位?”祝時鳶只覺一道細流穿過身軀,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不認得我?

她為何不認得我了?

她見我竟沒了懼色?

一時間,無數種設想在他腦海翻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說小王爺,能放那醫師進來嗎?我這傷口可疼得緊。”白聞時忍着劇痛揶揄道。

祝時鳶猛然醒轉,向站在廳口瑟瑟發抖不敢進來的醫師招了招手。後者見狀,疾步來到他面前行了個大禮,才放下醫箱為白聞時醫治。

“白兄,辛苦你了。”祝時鳶懶懶說上一句。

白聞時颔首回以一笑。

辛苦?為何要說辛苦?這人真的好奇怪啊......

海羽心頭暗想,目光随着祝時鳶去往人群中間,聽得他說:“将在場的夢城人全部押去大理寺獄,聽候發落。”

“是!!”跟随前來的親兵齊齊威喝,不顧廳內夢城人的哭嚎求饒,聽令将其索拿。那夢無盡也被疾沖輕松擊成重傷,扔出正廳。

廳內餘下的雲城公子小姐們見此情景,靜身持立,俱不敢多言。

倒是祝時鳶漠然笑了笑,開口道:“本王已将歹人除去,大家繼續游會便可。”

言罷,仰首飲下玉杯中的最後一口酒,目光再次落在海羽身上。

海羽縱然是傻子,此刻也覺察出這道目光中的複雜情感。她擡眼直直對上,頭卻突然間抽痛起來,原身的記憶再次翻湧噴薄。

她矮下身子痛吟一聲,竭力想看清記憶片段的真相,可它們湧過的太快,不能捕捉地到。

“海羽,你這是怎麽了?”年姻見她樣子不對,湊近憂問。

“沒......沒事,就是個頭痛的老毛病,不打緊。”她定定神,直起身子,往祝時鳶的方位望去,人卻已經走了。

*

經歷這麽一番變故之後,衆人自然再無心顧及游會,商議一番,取消了最後一日的書畫比試,相約明年再聚。

海羽目送着他們一個個離開,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這時,耳邊傳來白聞時細弱的叫痛聲。

她回頭望去,見他正看着自己,左臂微微前伸,像是在示意她......上去攙扶?

嗯?是我會錯意了?海羽有些納悶,側首同年姻确認。可年姻朝她擠眉弄眼的,竟是在鼓勵她......上去攙扶?

一旁的儲隐見三人面面相觑的,有些莫名其妙,伸手就要扶着白聞時離開,十分盡責。

“咳咳——!”

白聞時避讓開,猛咳了一聲,吓得儲隐趕緊收回手。

“哎呦哎呦,我求你咯,你家公子自己沒長腿啊!”年姻見他這不開竅的樣子,氣也要氣死了,連推帶攘的把他拎走。

海羽唉唉唉了幾聲,示意他們等等,可二人腳底抹油似的已經消失在天梯拐角處。

這兩個人在搞什麽鬼??

“咳......咳” 又是兩聲虛僞的輕咳。

海羽慢悠悠回身對上白聞時期待的目光,報以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唉,生活不易,羽羽子嘆氣。

天梯蜿蜒而下,兩旁是奪豔争奇的花林,行至其間,心情也跟着舒緩起來。

海羽攙扶着白聞時,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下。正有些疲累時,用餘光一瞥,發現方才還努力假裝吃痛模樣的白聞時,此刻滿臉的舒暢滿足。

呵!男人!

好不容易走出‘雲頂天閣’,就見已乘上巨無敵豪華花轎的年姻和儲隐,正朝自己招手。

她也招手回示,正欲往花轎方位走,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托着長音朝她跑來。

“羽姐,羽姐!不好了,店裏出事了!”

海羽心髒險些漏跳一拍,欲要朝舒浔開口問清緣由,卻聽得白聞時搶先一步問:“發生什麽事了?”

舒浔跑将過來,彎腰喘着粗氣,斷斷續續道:“不......不知道怎麽回事,在......在店裏做着美容的小寵物們,突然就......都死了!”

“什麽?!”海羽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魂魄離身半秒,未及反應,身體突然失衡,白聞時已拉着她朝寵物店方位狂奔。

許是白聞時加持了內力的緣故,海羽覺得腳下輕快不少,不消片刻,便快要趕至寵物店。

她遠遠一望,心更是涼了大半截。

店門口被圍擁地水洩不通,老遠就能聽見哭嚎叫罵之聲。待見到海羽趕到時,痛失寵物的家屬們一股腦蜂擁而上,恨不得将她撕碎。

“你個害人精!害我貓兒,你去死,去死啊!”

“我家小兔子前天剛剛抱回來,過來做個皮膚護理就......就沒了,死女人,你還我兔子!”

“白公子,上次你說這個店現在已經歸了白家,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白公子!”

......

一時間,無數怒火從家屬們的口中傾瀉而出,什麽難聽的話都有。海羽不知所措,想要捂上耳朵。她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委屈和絕望夾雜着湧上心頭。

“我,我......”她想開口解釋,手腕突然傳來的溫熱卻讓她斷了這個想法。

白聞時一臉柔笑地看着她,承諾般啓口軟語:“不用怕,交給我。”

他就這麽溫柔地拉着她的手腕,在衆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進入店內。剛一進店,海羽便聞到一股不易察覺的辛辣味,她看看白聞時,顯然他也注意到了。

店裏的夥計們各個面如死灰,只圍攏到海羽身邊,低着頭不敢出聲。舒愠紅着眼抱着她哽咽道:“對不起,羽姐,我......”

“不怪你,不哭不哭。”海羽看着她這樣,鼻頭也是一酸,眼角像是有火爐,熏的淚腺受不了。

她見白聞時走向隔間的寵物護理中心,摸摸舒愠,軟語安慰了兩句,然後跟了上去。

伴随着越來越濃烈的辛辣味,出現在海羽眼前的是一條條癱軟耷拉着的寵物屍體。它們各個目眦欲裂,渾身鮮血,像是生前經歷過殘痛的求生,卻還是被無情剝奪生命。

海羽渾身震顫,捂口久久不能言語。白聞時用手為她遮眼,讓年姻将她帶出去。

半晌後,才見他出來,竭力克制着憤怒冷言道:“有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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