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桑寧認識一只鬼,他是桑寧的朋友,沒有任何人知道。
他總是會龇牙咧嘴的吓唬桑寧,讓桑寧不要靠近他。
可桑寧每次都不聽勸,明知觸碰不到他卻還是朝他奔去。
每當這個時候他會皺着眉頭,斥責桑寧:“桑寧,你也想死是嗎?”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動作,就像以前一樣。他雙手叉腰,皺着眉頭,恨鐵不成鋼的罵桑寧:
“寧寧,為什麽把自己弄的這麽狼狽?”
是啊,為什麽呢?大概是真的也想死吧。
*
桑寧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鄰居,她五歲認識他,七歲把他眼角打傷留了一道疤。
桑媽牽着桑寧的小手,将桑寧推向顧白榆的病床。
“寧寧,快給哥哥道歉。”
桑寧将頭一扭,叛逆的哼了一聲。
桑媽沖着顧父和顧母尴尬的笑笑,擡腳就踹向桑寧的小屁股,“快道歉,哥哥這麽漂亮的臉蛋被你打傷,你還死不悔改。”
罵完桑寧後,桑媽又沖顧母笑道:“靈淑,你們放心,将來要是阿榆找不到對象,我們将寧寧賠給你們家。”
一聽父母要包辦婚姻,桑寧立即大喊:“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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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媽完全忽視桑寧的抗議,柔着聲音問病床上顧白榆的意見。
顧白榆挑釁的對上桑寧警告的眼神,露出小虎牙利落的點頭:“好啊。”
桑寧沒忍住,差點上前又将他揍一頓,結果就是被桑媽擰小雞仔一樣擰出了病房。
她抗議:“顧白榆撕了我給班長的情書,我才揍他的。”
桑媽微笑,一把揪住桑寧的耳朵,“抗議無效,我看阿榆撕的好,小小年紀不學好,就開始寫情書。”
耳朵火辣辣,疼的桑寧哇哇叫喚,嘴裏還不忘追加抗議:
“那我小小年紀,你還包辦婚姻呢!一口一個阿榆,桑寧看你不是桑寧媽,是顧白榆他親媽!”
“臭丫頭,你媽我是誰,看男人的眼光比你好上千萬倍,我要不提早包辦你以後就孤寡一輩子吧。”
事實證明,桑媽真的是顧白榆親媽。桑寧在她眼裏,哪哪都不如“隔壁家小孩”顧白榆。
顧白榆大桑寧一歲,卻跟桑寧做了整整十年的同班同學。
每天清晨他都會在桑寧家樓下叫桑寧,桑寧給他桑媽包的大肉包,他給桑寧顧母烙的餅。
他們吵吵鬧鬧的陪伴彼此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春夏,直到青春期的到來。
少女的感情總是比少年要來的快,而少年的感情總是比少女的更加熱烈。
清爽帥氣的學長,意外闖入了桑寧的心。
顧白榆鄙夷的看着球場上的裴楊學長,大手輕拍桑寧的後腦勺,“桑寧,八年過去了,從小學到了高中,你的品味還是這麽差。”
他系了系鞋帶,徑直跑向球場。
不得不說,顧白榆這個标準北方人的身高,真的在人群中很顯眼。他打籃球的樣子,也能迷死一堆高一的學妹。
也許是跟他認識太久了,本該英俊潇灑的模樣在桑寧眼裏卻沒有那麽驚豔。
比賽結束,高二籃球隊完勝高三籃球隊。
桑寧看準機會,走上去想将手裏的水遞給裴楊,卻被顧白榆截胡。
“怎麽,想給裴楊?桑寧,我倆可是包辦婚姻了,你敢出軌?”
提起這件事,桑寧就想起了被顧白榆扼殺在搖籃的初戀班長。
她氣的咬牙切齒:“顧白榆,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顧白榆其實說的也沒錯,從小學到高中,桑寧喜歡的一直是同一種類型的男生。
陽光的,清爽的,溫柔的,就像一朵栀子花一樣。
而顧白榆,就是一朵刺人的玫瑰,好看,也會傷人。
寫好的情書還是背着顧白榆送了出去,第二天就收到了裴楊的回信。
放學後,籃球場見。
一整天,桑寧就像少女懷春一樣,期待着放學,期待着見到喜歡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她抱着書包撒腿就跑。
遠遠的,就看到籃球場上踩着球坐在臺階上的裴楊,與他一起的還有他們籃球隊的人。
這架勢,怎麽看都不像是來談戀愛的。
抱着一絲僥幸,桑寧走入了籃球場,瞬間哄笑聲傳入她的耳朵。
“哈哈,她真的來了。”
“裴楊,你魅力不減啊,連學妹都被你拿下。”
“沒想到顧白榆會喜歡這樣的丫頭,擱路邊我都不樂意看一眼。”
他們三言兩語将桑寧數落了個遍,順便将顧白榆也貶進泥裏。
桑寧終于聽懂了他們話裏的意思,大概是上次籃球賽輸給了顧白榆,嫌丢人,又不敢對顧白榆怎樣,便将目光移向了跟顧白榆形影不離的桑寧。
硬茬不敢碰,便撿軟柿子挑。
可桑寧不是什麽軟柿子,她也是從小到大揍過顧白榆很多次的人。
“你們可真棒啊,七八個大男人,在女孩身上找存在感。要不我給你們頒個錦旗,順便告訴所有人你們是如此的小肚雞腸。”
桑寧的陰陽怪氣讓在場的幾個男人瞬間變了臉色,裴楊将球踢開,站了起來,走到桑寧的身邊。
明明還是一樣的面孔,但他這模樣卻說不上來的讨厭。
“桑寧,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子,真以為我能看上你?不過我真沒想到,顧白榆的眼光居然如此差。”
面前的少年高上桑寧一個頭,輕蔑的目光低低的看着她。
桑寧攥緊拳頭,擡眸望着他:“我的眼光确實差,但顧白榆的眼光一定比你好。”
裴楊聽懂了桑寧話裏的意思,揚起手便想打桑寧,又好似想到什麽慢慢放了下來。
他将目光望向遠處,招呼着路過的學姐。
當學姐們帶着壞意的眸光瞄向桑寧時,桑寧終于明白了裴楊的意思。
謙謙君子戴着完美的面具,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顧白榆說的沒錯,從小到大,桑寧的眼光都挺差的。
小學喜歡的班長,結果是個軟飯男,就喜歡跟有錢的女孩子玩,順便撈點好處。
初中喜歡的轉校生,是個打架泡吧玩弄女孩感情的混混。
高中喜歡的學長,又是個僞君子。
桑寧頂着淩亂的頭發和髒兮兮的衣服回家,身上還有好幾處抓痕和淤青。
顧白榆站在小區門口,他雙手叉腰,皺着眉頭,恨鐵不成鋼的罵她:“桑寧,為什麽把自己弄的這麽狼狽?”
桑寧抿着唇,委屈的嘀咕:“還不是因為你。”
聽完前因後果,顧白榆沉默了好半晌,最後接過桑寧的書包,牽着桑寧往他家走。
他拿着棉球,清理着桑寧的傷口,還不忘挖苦她:“你是傻子嗎?讓人打成這樣。”
桑寧一聽,激動的站了起來,牽扯到傷口疼的她龇牙咧嘴,但嘴裏的話還是要說:
“顧白榆,你知道他們有幾個人嗎?三個诶,我一個人對她們三個,還贏了,她們身上的傷可不比我少。”
對于自己1v3并且打贏了的事情,桑寧覺得很自豪,并且跟顧白榆強調了三遍她很厲害。
顧白榆沒有說話,只是差點在桑寧頭上暴扣,并且吐出兩個字:“傻子。”
對于顧白榆如此沒有眼光,桑寧歸結于他在嫉妒自己比他厲害。
直到第三天上學,同學們看桑寧的目光忽然變的炙熱起來,桑寧才知道顧白榆昨天放學去找了裴楊。
他一人單挑裴楊的籃球隊,大殺四方,并且讓裴楊在學校表白牆上公開給桑寧道歉了。
桑寧的大名算是響透了整個學校,走哪都是矚目焦點。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前幾次戀愛經歷,都少不了顧白榆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桑寧忍不住調侃:“顧白榆,他們都說,你這樣跟在我身後給桑寧收拾爛攤子,以後不結婚真的很難收場的。”
顧白榆接過桑寧手中的包子,咬了一大口,“你這輩子不嫁給我,還想嫁給誰?”
這個夏天,因為顧白榆,似乎格外明媚燦爛。
直到五年後,桑寧依舊記得那個烈日炎炎的夏日,有個傻子為了她單挑了高三整個籃球隊。
*
榕城的夏天熱的厲害,稍微動一下便出了一身薄汗。
桑寧靜靜的坐在躺椅上,望着窗外樹上築巢的鳥兒。
“顧白榆,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救過一只小喜鵲嗎?當時你說太小了,肯定救不活了,可我倔強,硬是把它從鬼門關搶回來了。”
“我記得。”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當時抱着那只小東西,跑了好幾家寵物醫院。”
桑寧苦笑,“我當時救活了它,因為我知道我只要多跑幾家醫院總有醫生能救它。可是,我為什麽沒有救活你,我明明跑的那麽努力,我明明已經找到了醫生。”
眼淚從眼角滑落,桑寧伸手抹去,卻怎麽都抹不掉。
“顧白榆,為什麽死的不是我啊。”
桑寧掩面哭泣,身子一抽一抽的。
顧白榆飄到桑寧身邊,蹲下身子,他開口:“寧寧,不要鬧了,把藥吃了,這都不是你的錯。”
藥?什麽藥?她又有什麽病?
桑寧擡手,狠狠的将桌上的藥瓶打翻,白色的藥丸灑在地上,刺痛了她的眼。
隐約中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他們說:
“桑小姐又開始自言自語了,五年了,這病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噓,小聲點,院長特意關照了,要好好注意桑小姐的情況。”
“看來這個月的藥量,又不能減少了。”
“桑小姐也是可憐人啊,還這麽年輕。”
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桑寧抱着身子蹲坐在椅子上,炎炎的夏天卻有一絲冷意。
他們都說她病了,從五年前那件事後就病了。
“顧白榆,五年前,你要是沒救我就好了。”
*
上大學的那一年,桑寧十八歲,顧白榆十九歲。
桑寧和顧白榆一起被綁架了,好在綁匪求財。
桑家和顧家也算是大戶,家裏有些錢,對于綁匪要求的五百萬還是能拿出。
顧白榆安慰桑寧:“他們只是要錢,我們會沒事的。”
桑寧雖然平時膽比天高,但總歸是個小姑娘,哪見過這陣仗,瑟縮着身子躲在顧白榆懷裏。
“你說,做有錢人家的小孩有什麽好的,動不動就被綁架。”顧白榆看出桑寧的害怕,開玩笑似的安慰桑寧。
桑寧動了動嘴唇,想回應他,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們的手腳都被綁着,為了安撫桑寧,顧白榆用下巴抵了抵桑寧的頭,桑寧緊張的心情稍微緩解了些。
沒過多久,綁匪來了。他們一共兩個人,一個虎背熊腰,一個瘦的跟猴一樣。
壯的那個看了桑寧們一眼,便掏出手機讓他們又錄了個視頻。這個視頻是在向他們的父母證明他們還在綁匪手裏,并且沒有受傷。
也許顧白榆說的對,只要錢到位了,他們就安全了。他們的爸媽現在一定在外面全力營救他們,他們要做的就是好好保護好自己,不要和綁匪起沖突。
可惜事與願違,桑寧想自己上輩子應該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這輩子倒黴事都發生在自己身上。
壯的綁匪出去交易了,瘦猴留在原地看着他們。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直到瘦猴一邊刷着手機,一邊□□的看着桑寧。
桑寧好像在手機裏聽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聲音,顧白榆也聽到了,他挪動身子擋在了桑寧面前,也擋住了瘦猴的目光。
瘦猴笑了笑,跑了出去,桑寧們都松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松完,那瘦猴又進來了,這次他的褲拉鏈是開的。
他朝桑寧走了過來,目标很明确,是桑寧。
瘦猴一腳将顧白榆踢開,将桑寧摁在地上,桑寧害怕的開始掙紮,餘光瞥到顧白榆拼命的往她這邊蠕動,還不忘大喊:
“你們只是要錢,但如果你碰了她,我敢保證,你們一定跑不了。”
顧白榆說的是對的,一旦他碰了桑寧,留下了他們的證據,那他們就跑不了了。
只是精蟲上腦的男人,哪想這麽多。
桑寧的衣服被扒開,破舊廠房的涼意侵蝕着桑寧的肌膚,桑寧開始哭泣。
她哭喊着:“顧白榆,救我。”
身上的男人很惡心,味道惡心,笑聲也惡心。他肮髒的手指撫摸着桑寧的肌膚,從上至下,直到要脫掉桑寧的褲子時,身上忽然一空。
是顧白榆撞開了瘦猴。
他背過身子,胡亂的拉起桑寧的衣服蓋住桑寧的身子。
桑寧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看見瘦猴抄起桌上的鋼棍朝顧白榆襲來。
顧白榆可以躲開的,可若是他躲開了,這一擊便會打在桑寧身上,所以他沒躲。
這一棍,結結實實的挨在了他腦袋上。
顧白榆是個勇敢的人,他真的很勇敢,命都不要了,也要保護桑寧。
顧白榆是個傻子,傷到他的腦袋和傷到桑寧的身子,他居然不會權衡。
刺目的紅色從顧白榆的腦袋溢出,一滴一滴滴在桑寧的臉上。
桑寧慌了,連眼淚都忘記流。瘦猴也慌了,他怕真的出人命,所以趕緊逃了。
“顧白榆……”
顧白榆蹲了下來,安慰桑寧:“沒事的,不過是挨了一棍,死不了。”
桑寧以為他真的沒事,因為他很鎮定的幫桑寧解開了繩子。可等桑寧拉上他準備跑出去時,他卻直直的跌倒在地。
顧白榆說:“寧寧,你先跑,出去找人來救我,我跑不動了。”
桑寧不肯,“顧白榆,要走一起走,我扶你起來。”
可惜,桑寧和顧白榆雖然只差一歲,但體型早已拉開了差距,桑寧使出全身的力氣都拉不起他。
桑寧哭的不知所措,他擡手擦了擦少女的眼淚,“傻丫頭,我死不了的,可你若是真的再哭下去,我等不到你叫來的醫生,可就真的死了。”
他說的有道理,他的頭還在流血,需要醫生。所以桑寧站了起來,她說:“顧白榆,你等着,我不會讓你死的。”
桑寧拼命的朝外跑去,跌倒又爬起,雙腿磕出了血,但她依舊麻木的向前跑着。
只要能看到人,只要能聯系到爸媽,只要能聯系到警察,只要能聯系到醫生,顧白榆就有救了。
也不知道桑寧跑了多久,等看到人時,桑寧腿一軟重重的栽倒在地。
那人将桑寧扶了起來,問:“小姑娘,你這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桑寧哆哆嗦嗦,讓他幫忙打通爸爸的電話。
不到二十分鐘,爸媽便到了桑寧身邊,随之而來的還有顧白榆的父母和醫生警察。
救護車和警車在桑寧的指路下開往顧白榆所在的破廠房,桑寧內心焦急,手指都快被她摳爛。
桑媽不動聲色的将桑寧摟在懷裏,桑爸不停的安慰桑寧說顧白榆會沒事的,桑寧也在不停祈禱顧白榆會沒事的。
她跑的很快,她百米賽跑還是冠軍呢。醫生也來的這樣快,顧白榆肯定會沒事的。
車隊停了下來,桑寧下車,看見醫生們将顧白榆推進救護車。她走了過去,聽到醫生說:“病人意識渙散,準備除顫儀。”
耳邊的聲音變成嗡嗡聲,桑寧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直到在手術室外,醫生宣布死亡時間時,桑寧的腦子依舊嗡嗡的。
顧白榆,早上還摸着桑寧的頭說今晚去他家吃醬肘子的顧白榆,死了。
桑寧的少年,永遠停留在他的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