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朵藍忘記了自己的臉,從她失去自己頭發的那天起。

有一天她發現她的身後總是跟着一個小男孩,在無數個清晨與日落,朵藍只要一回頭,阿卡就站在她身後。

這天早上,朵藍從睡夢中醒來,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別讓他們知道你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臉。”

她拿起畫筆在自己模糊的五官上塗抹起來。

像小醜一樣的、

像猴子一樣的、

她咧着嘴笑、

她哭喪着、

一張皮上醜态百出。

她想她真的不是一個好畫師。

樓下的小孩在叫她:“朵藍朵藍!沒有頭發的朵藍!!!”

她推開窗子往下一看,空曠的草地上除了花和草什麽也沒有。

白衣護士抱來新換洗的病號服,朵藍拉上窗簾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護士摸了摸她的頭說:“快了,孩子。”

倆年前別人就是這麽跟她說的——朵藍,穿上這套衣服,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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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聽話,穿上了白藍條紋的病號服,睡在白色的床單上。

她記得有一天下午,護士阿姨給她打了全麻的麻藥,她睡得格外沉,醒來時全身插滿了管子,痛感爬滿每一條神經,似乎整層樓的大人們都在為她奔波,術後的吃喝拉撒全靠別人,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只是一個年僅8歲的小女孩,卻早早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在病床上失去所有尊嚴。

隔壁房間的病人們總是像觀賞一只猴子似的扒在玻璃上看她。

“看吶,她就是這層裏關着的最年輕的病人。”

就連穿白大褂的醫生路過時都會指着她說:“可憐吶!”

日複一日的,在那些憐憫的嘆惜聲中,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和她的頭發一起簌簌掉落。

一個多月以後朵藍離開了那棟白色的樓,她回到了原本的群體當中。

過了幾天,朵藍被人帶到高高的臺上,臺下掌聲雷動。

她的胸前放着一個比她頭還要大好幾倍的箱子。

朵藍擒着淚,在一記記雷動的掌聲和笑語中,她低下了自己的頭,她的脊梁骨彎彎的。

她垂着頭。

記者對着她一頓“咔咔咔”拍照,那一天的報紙上除了蒼白的朵藍大家都笑得無比開心,慈善家們也因此獲得了很好的商業曝光。

一個小孩扔下報紙,他跑到操場上對着朵藍大喊:“你的病好了嗎?”

他的聲音高昂,揮舞着報紙朝朵藍奔來奔來。

哇~那天的陽光好大,曬得朵藍直掉眼淚。

天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好可憐的,她現在連頭發都沒有了。”

四周有不少人蹲下身子試圖看清楚她的帽子裏是不是真的沒有頭發,在無數雙或打量或同情的眼神中,她選擇了落荒而逃。

“我最讨厭被憐憫。”

朵藍在牆上刻下這句話。

“我不是弱者!”

朵藍縮在牆角哭泣着。

有一天一個小孩對朵藍說:“我可以看看你的頭發嗎?”

朵藍笑着說:“我沒有頭發。”

“我知道,我就想看看。”

朵藍說:“不能。”

最後她還是被摘下了帽子,露出像鹵蛋一樣光滑的頭。

她自己已經不照鏡子很久了,她閉着眼,睫毛顫抖。

阿卡又出現了。

他站在身後的光圈裏笑盈盈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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