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遇月

29 遇月

後來下午, 沈遇和到底還是跟着陸宴周一起離開了。

彼時舒月正聽陸宴周爆料沈遇和的故事聽的意猶未盡,嚴重懷疑沈遇和就是不想要陸宴周繼續留在家裏,再同她講些他從前的“事跡”, 所以才那麽着急尋着借口趕人走的。

舒月自然也知道陸宴周既是沈遇和的好朋友, 不可能真的損他,多半又是說些誇張的話,故意消遣她玩兒罷了。

她其實更多是屬于半信半疑的聽個樂子。

陸宴周一副拱火不嫌事大的架勢,“別看沈九現在端着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 他早幾年的事跡可精彩的很, 随便翻一篇出來都得是劣跡案底, 叫你聽了都得重新認識認識他。”

臨走時候,他還不忘給舒月支招,要她再去問問淑姨,說反正從前一直都是淑姨照顧沈遇和,肯定知道的更多。

陸宴周提了一嘴他們幾個好友是十六七歲時候起就每年定期被家裏壓着送去部隊裏滾泥巴的故事。

舒月之前只知道沈遇和是個極其自律的人, 精瘦有力的體格源于日複一日的鍛煉,今天才知道原來不止如此, 他從前是真的實打實去特種部隊裏訓練過, 也難怪他體能那麽厲害,每次拎她都像拎小雞仔一樣易如反掌。

而且,她對陸宴周所說的實彈射擊的事兒更是感興趣的很。

陸宴周說當年沈遇和的射擊命中率可是一絕, 是第一次實彈射擊時候就震驚整個靶場的存在,而且往後多少年都難逢對手的程度。

可惜了, 那樣壯觀的場面,那樣恣意不羁的少年, 她都沒機會見過。

算算時間,這些都是至少十年之前的事情, 沈遇和那個時候才不滿二十歲,甚至比她現在的年紀還要更小些。她同他差不多大的年紀,卻完全是每天不識愁滋味、被泡在蜜罐裏的狀态,有一衆長輩、哥哥們寵慣着,一點兒苦都沒吃過。

可同樣年紀的沈遇和,早已經在部隊裏日複一日地接受嚴苛又殘酷的特種訓練了。

好奇心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肆意瘋長出來,就比如此刻,舒月突然很想要知道,以前的沈遇和,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只他見過她十八歲時候的模樣,可她卻對沈遇和的從前半點兒都不了解,實在是不公平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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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月便真的去問淑姨關于沈遇和從前的故事去。突然憶往昔,淑姨也百感交集,說小時候倒是給他留存了好些影像和照片,只是後來他成年後就很少再回老宅來,也不要她跟着照顧,一個人獨行俠一樣。

淑姨将自己過去這些年裏收着的那些相冊和許多沈遇和少年時候用過的物件都翻了出來,一件一件講給舒月聽。

她回憶起沈遇和的小時候,說她從小少爺出生時候就在了,那會兒先生和太太都還好好的。說他剛出生的時候粉雕玉琢的,活像個漂亮的小女孩兒,不哭不鬧的,咿咿呀呀的乖的不行。

淑姨展開的一頁相紙上,年輕貌美的清麗女人穿着黑色的高領羊毛杉,一雙桃花眼天生含情目,一頭秀麗的長發随意松散開垂在肩頭,她懷裏抱着個珠圓玉潤的小嬰兒,對着鏡頭溫柔的笑。

“照片上的這個人就是媽媽嗎?”舒月問。

“是啊,太太她人心地最是善良,她嫁給先生的時候,我也剛到沈家沒多久,老爺子安排我在先生房裏幹活,太太也一直待我是極好的。”時隔多年再想起來,淑姨仍舊感慨萬千,“她是多好的一個人吶,可惜就是好人不長命啊。”

舒月顫着手接過淑姨手裏的照片,指腹輕輕拂過照片上的阿姨,“她看上去好溫柔好漂亮。”

淑姨嘆了聲,“太太人生的美,生的小少爺也更像她,白白嫩嫩的,小少爺的這雙桃花眼,可就是随了太太的。”

“後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看着照片上的阿姨的面龐,是那樣的恬靜美好,舒月心髒一陣緊縮。

她從前只是隐約聽說過沈遇和的父母二十幾年前意外離世的傳言,卻從來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導致那樣的悲劇。

“二十三年那次的臨城水災,沈老爺子安排先生去臨城坐鎮,太太不放心,便跟着一塊兒去的臨城。事故兇險,先生親臨一線,不幸被洪澇沖走,太太誤接了先生的消息趕過去,結果就再也沒回來。”

“出事的那晚,小少爺就像是心有靈犀一樣,整晚的高燒不退,燒了人都糊塗了,送去醫院直到第二天退了燒,才剛有點精神就又被告知了先生和太太的噩耗。”

淑姨如今想起來還覺得心疼不已,“從那之後,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本來就不是外向的性格,之後就更不怎麽說話了,冷冷淡淡的,跟誰都不是很親近。”

舒月心裏一陣咯噔。

承受失去父母的重擊,那年的沈遇和,也才只有六歲而已。

“沈家幾房兄弟本就不睦,出了這樣的事,那兩房的少爺、小姐更是常常揭他傷疤,說他是天煞孤星,小少爺他只能用冷漠、裝不在意把自己武裝起來,誰也不搭理,就誰也傷害不了他了。”

“別人只說生為沈老爺子家的孫兒是中了投胎的彩票,自然是命好,可沒人知道他一個小孩兒從小失了父母的苦,又是怎麽樣才能在那樣豺狼虎豹般的家庭中堅強活下去。”

“陸少爺開玩笑說他诨號沈九是因為他處事手段狠毒,可生在這個家裏,倘若他不這樣也根本堅持不下去。”淑姨拍了拍舒月的手,“他是性子冷淡,處事淩厲了些,可這些都是這麽多年來他的生存之本。”

“小月亮,你千萬別怪他。”

“他只是嘴笨,不會哄小姑娘,實在是他從前吃過太多苦,所以許多話都不願意講,習慣不讓人猜中他心思,什麽事全都藏在心裏了。”

“以後他慢慢會改的,總有改好的那一天。”

淑姨的話引的舒月眼眶通紅。她過往過于順遂的人生裏,從不知道會有這多事情全然超乎了她貧瘠的想象力,她從沒想過沈遇和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可淑姨說的不全對。

沈遇和人是冷淡淩厲,可他這份疏冷戾氣從未對過她,他對她好的不能更好了,一直将她照顧的極好,永遠溫柔地遷就她,哄着她,為她退讓,為她考慮。

他經歷過的那些苦痛從未使他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他分明有血有肉,內心強大,包容萬象。

“好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不提也罷。”淑姨說。

舒月舍不.得,要了那本相冊,其他的東西都被淑姨重又收起來。

“小月亮不是說想吃舒芙蕾嗎?”淑姨起身扯了個笑,“走,正好下午有時間,淑姨現在就去給你做了吃,吃點甜的咱也心情好。”

舒月乖巧應聲點頭,像個小尾巴一樣跟着淑姨又去了廚房,看着她一步一步為自己新制舒芙蕾。

中途沈遇和人也回來了,舒月看到他回來,那股子酸楚的情緒突然就又有冒頭的趨勢。

從昨天自舟城回來,沈遇和攤開說了那些話之後,舒月就一直因為怕自己招架不住所以不敢主動同他說話,這會兒看到他回來,一想到他過去一個人落寞的身影,舒月就忍不住再看下去,難得主動一回,叫他過來一起圍觀淑姨做甜品。

沈遇和自然對圍觀淑姨做甜品本身無興致,不過舒月叫他過去,他便耐着性子在餐廳的桌邊坐下,随手拿了本餐邊櫃上的閑書翻看着。

餘光裏看到小姑娘坐在廚房島臺邊的高腳凳上,視線一直緊随着淑姨在廚房來來回回跑。

等出爐後,淑姨一個個将烤碗在島臺擺開,等稍稍降了溫,舒月就忍不住拿着小勺挖一勺嘗了一口,味道非常好,她坐在高腳凳上忍不住左右晃着腳。

鐘伯原本還在外院修剪花枝,聞着香味也過來廚房這邊,笑着提醒舒月注意控糖,甜品雖好,可不能貪多,可他自己還忍不住分了一個。

味道實在香濃,後來不止是鐘伯一個人聞着味兒過來,前廳好幾個人都來湊熱鬧,淑姨也開心,給他們都分了一個。

舒月其實一直也在觀察着沈遇和,覺得他真的厲害的不得了,明明島臺這裏熱火朝天,他居然還能夠一直那麽淡定地坐在不遠處的餐桌邊翻閑書絲毫不受影響,半點都沒有被誘惑到的意思。

想到淑姨說因為從前的事情沈遇和習慣了掩藏真實情緒,舒月看着越分越少的舒芙蕾,幾次三番張望餐桌那兒的動靜,小心翼翼地盤算着該怎麽自然地替他至少留住一個。

島臺這邊的人拿了舒芙蕾也漸漸散開,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餐廳那兒沈遇和才慢悠悠放下書,起身往廚房這邊過來。

舒月視線一直追着他的人動。

他手裏拿着玻璃杯,來島臺直飲機接了杯溫水,然後掀起眼皮慢條斯理看過來,“一直盯着看我做什麽?”

“你真的不吃嗎?”舒月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咬着小銀勺幹脆擡手揚了揚手裏的舒芙蕾,“一口都不吃啊?”

沈遇和就放下杯子朝她走了過去,垂眸看了眼她手裏剩了一半的甜品,不答反問她,“好吃嗎?”

舒月點點頭,擡手将一直被她護着的一個新的舒芙蕾烤碗推到他面前,“要不要嘗嘗看?”

這不是她第一次主動分享淑姨做的小甜品給沈遇和,卻是第一次分他一個完整的。

之前她更多的是為了在鐘伯面前表現一下他們之間親密的假象,所以她每次都是就着自己手裏的甜品,故意用自己的小勺挖一塊,再遞到沈遇和面前。

舒月就是算準了沈遇和一定不會吃她用過的勺子,所以毫無芥蒂地拿着自己咬過的勺子挖了給沈遇和遞過去,畢竟只是單純地想要在鐘伯面前飙一下戲。

被拒絕後也不會有立馬放棄的意思,她偏要故意再次伸手朝他遞過去,沈遇和越是偏頭避開,她就越起興故意跟他對着幹。

有時候沈遇和實在拗不過她,哪裏看不出來她眼底故意逗弄的意思,就耐着性子全了她想捉弄自己的想法。

等舒月手再次遞過來的時候他便真的湊頭過去,假裝配合着張嘴去接,每當這時候,舒月就會趕緊收回手,一臉得意地沖他吐吐舌頭,一副怎麽樣,被我騙到了吧的得瑟小表情。

只是今天不同,她不再玩這種捉弄他的小把戲了,特意給他留了個新的。

沈遇和一時間也捉摸不同這小姑娘的想法,擔心是因為昨晚上自己的那些話,又或者是陸宴周下午的話,要她又想要同自己保持距離。

“我不大愛吃這個,”他擡手将舒月給他遞過來的烤碗又推回去,“嘗一口就行。”

舒月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就見他往前進了一步,他的手自然托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握住她用過的小銀勺,挖了一口她手裏的只剩一半的舒芙蕾,帶着她的手将勺子送進了他自己嘴裏。

頂着舒月一臉驚詫的視線,他慢條斯理用指腹抹過唇瓣,散漫地笑着看向她,落在她臉上的目光一錯不錯,“味道很甜,是我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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