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污染
十七、污染
然而土地公卻渾然未覺,他依舊在滔滔不絕:“我苦惱了百年,若我答應了這些願望,我同伥鬼何異?但若我不答應這些願望,只怕用不了多久,我這地祇便會重新化作一團靈氣,融入地脈之中了,我死無妨,但這京城豈不是要變得更加混亂無序?”
時錦聽着聽着,覺出不對勁來,她驚訝地看着眼前的土地公:“……所以你用這樣的法子實現惡人的願望,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去守護善人?”
這也太荒謬了!
土地公含笑點頭:“不錯,那些有着壞念頭的人絡繹不絕,我只消挑出一兩個,實現他們的願望後,再收取他們的魂魄。不僅能夠助我修行,更能替那些良善的人除去惡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說着,土地公握着拐杖,往地上一敲。一個魂魄便從地底冒了出來。那魂魄身披铠甲手握長刀,卻雙眼無神,下半身鮮血淋漓,除了趙剛還能是哪個?
“你瞧,這人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抛妻棄子,簡直就是大大的惡人,”土地公指着趙剛,語氣頗為激動,“這樣的惡人如今能夠被我收走,我豈不是做了天大的善事?!”
“他向我許願加官進爵,如今我讓他在我身邊做個小小的裨将,也算是遂了他的願望吧?”
被土地公這麽形容,趙剛依舊傻愣愣地站在那兒,雙眼無神,看起來就像是根木頭。
時錦震撼到了,她盯着土地公,并沒有被他富有煽動性的話所蠱惑:“好,就算趙剛是個惡人,但他的妻兒呢?你為了實現趙剛的願望,而致使他的妻兒慘死,這難道不是做了惡事?按你的邏輯,你如今也是個惡人,你應該自裁才對。”
土地公臉上地笑意淡了些許:“少數幾個人的性命,同無數人的性命比起來,孰輕?孰重?不過犧牲部分人,便能造福更多人,這難道不是一種大善?”
時錦:……
這人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任誰來都說不通。時錦知道多說無益,便沒有再浪費口舌,只是搖了搖頭:“你瘋了。”
被百年的世道、被充滿怨念的香火願力、被修行上的困境,一起毒瘋了。
土地公聞言呵呵笑道:“我只是尋到了我的道,小友不理解也是無妨的。”
說着,土地公還長嘆了一聲:“我也是許久未曾和人說過這麽多心裏話了,一想要小友即将身死道消,倒是叫我還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的話,那你就別殺我了。”時錦并沒有死到臨頭的人應有的恐懼,她看起來依舊很平靜,甚至臉上還笑嘻嘻的。
土地公看着她的笑臉,臉色沉了沉:“只可惜,我就算是想要放過你,你如今也沒有回頭路了,異化了的修行之人,從來都沒有……”
土地公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時錦身上的異化似乎停止了。那些争先恐從她身體之中冒出的眼珠子已經不再增多,甚至還有一些開始閉合了起來。
“說呀,繼續說呀,”時錦托着下巴,臉頰上的眼珠子正在土地公的眼皮下一一消失,“異化了之後的修行之人怎麽樣?”
土地公豁然色變:“這不可能!修行之人一旦異化,便斷無可能恢複!你……你這是什麽邪術?!”
時錦:“……你還挺會倒打一耙,咱們兩個到底誰用了邪術啊?”
她丹田處的長生金丹正在滴溜溜高速旋轉,原本因為異化而急速縮短的壽命正在被無限延長,時錦身上的異化形态也在快速消失,不過片刻功夫,時錦便重新變回了原先那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再也看不出一點異樣。
她施施然地從地上站起身,手握桃木劍,對着土地公嫣然一笑。然而這笑容落在土地公眼中,卻和惡鬼沒什麽兩樣。
土地公整個人都因為驚慌而語無倫次了起來:“……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都在騙我!”
“是不是騙你,你感受不到嗎?”時錦看着土地公,眼裏是奇異的憐憫,“而且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如果我猜得沒錯,向你許願後,只有願望實現了,你方能夠收割對方的魂魄,這是一種交易。可……如果願望沒能實現,交易未曾成功呢?”
“畢竟我剛剛向你許下的願望,可是異化之後再殺死那道人啊。”
土地公一愣,旋即,他腳下蠢蠢欲動的影子,倏忽便暴動起來!
無數的淤泥從土地公腳下的影子之中冒出,化作了無數的觸手,靈敏地盤繞在了土地公的身上,飛快地污染了他的神光!
“滾開!都給我滾開!”
土地公聲嘶力竭地呼喝着,卻無法一時間将所有的觸手都從身上摘除。那些淤泥就好像是嗅到了腐肉的蒼蠅,前仆後繼地将土地公包裹了起來,土地公瘋狂地掙紮着想要從中逃脫,卻忘了自己根本掙不開自己的影子。
時錦站在原地,看着土地公壓制許久的污穢一朝爆發,只覺得心有戚戚。她相信土地公曾經是個好的地祇,但是……時間能夠改變許多事物。
他早就不應該當這個地祇了。
桃木劍在時錦的手中躍躍欲試,時錦低頭看看它,又感受到丹田已經在異化狀态被壓制之後修補完好,她試着運行了一下靈力,察覺到暢通無阻,時錦不再猶豫,而是舉起手中的桃木劍,用盡了全力向土地公的腦袋刺了過去!
眼看着時錦就要得手,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站在旁邊的趙剛忽然動作了起來。他眼疾手快,手中長刀一下便橫擋在了土地公的面前。只聽“當”的一聲,趙剛手中的長刀應聲而碎,桃木劍的劍勢洶洶,直接将趙剛整個魂魄攔腰劈成了兩半!
而趙剛也終于在臨死之際恢複了神志,他眼珠轉動,顧不上痛呼,而是驚恐萬分地沖着時錦大喊道:“去春山觀!!”
時錦一愣:“什麽?!為什麽要去春山觀?!”
趙剛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斜地裏伸出的一只手一把攥在了手心。
只見在衆多淤泥的包裹下,土地公的神性早已蕩然無存,不複先前慈祥和藹的老人模樣。他一雙眼睛泛着血紅,口中獠牙叢生,整個人看起來邪異無比。他将趙剛的殘魂塞入了口中,獰笑着大嚼了起來,而趙剛也慘叫一聲,徹底消失于無形。
“既然你不識好歹,那便同這滿京城的人,一同給我陪葬吧!”
“不好!”
時錦t臉色悚然而變,無邊的危機感一下子就籠罩了她。幾乎沒有猶豫,她瞬間化作一道遁光,直奔春山觀而去!
土地公追在時錦的身後,口中毒煙噴吐,整個人化作丈八怪物,每踏下一步,都引得京城震動無比,房屋連綿倒塌,百姓死傷無數,一時間,哭嚎聲交織着尖叫,将整個京城繪成了一幅人間煉獄!
“開什麽玩笑啊!”時錦一路狂奔,明明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怎麽這土地公說堕魔就堕魔啊?!
然而背後的土地公根本不給時錦思考的時間,他一路追趕,不時地用手中的拐杖鋤向地面,帶起一陣陣巨大的風浪。時錦左支右绌,頗有些抵擋不住。眼看着春山觀已經近在眼前,時錦想要闖進去,卻只聽腦後風聲呼嘯,頓覺心中一涼。
眼看着土地公的拐杖帶着勁風,便要落到時錦的頭上。忽地從春山觀之中,有那繩索一樣的東西直沖時錦襲來,緊接着時錦只覺得腰間被什麽東西一拽一鈎,下一秒便被被扯到了春山觀之中的一個角落處!
時錦吓了一跳,只是還沒來得及出聲,便有人擡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如今是打不過他的。”那人語速很快,“我只能暫時替你遮掩一二,一刻之內他看不見你的行蹤。”
時錦回頭看去,卻驚訝地發現,這人居然是已經死去的嘉德道人的弟子,那個用藤蔓控制趙剛的金童!
她開口還想說點什麽,卻見土地公已然趕到了春山觀。
碩大的身軀整個覆在春山觀之上,土地公彎下腰,仔仔細細地尋找着時錦的身影。而當他看到那巨大的監牢之時,卻是眼睛一亮,旋即一把抓過那監牢,囫囵整個吞了下去!
“他在幹什麽?!”時錦心驚膽戰,“為什麽要……将那個監牢給吃了!”
金童沉聲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隐瞞的,那并不是一處監牢,而是……吾師的胃袋。擄來的小兒藏在胃中,最為安全可靠。若是想要消化魂魄,自然也是方便得很。”
“土地公也是知曉這一點,才将那胃袋給吞下了肚,為的就是那裏頭的魂魄。”
時錦:!!!
她猛地扭頭看着金童,想要從他的臉上尋到一絲說笑的跡象。然而她失望了,最關鍵的是時錦一下子就想到了那監牢之中的長蟲和流體物質,她顫聲問道:“那……那監牢裏的東西是……還有那些孩子們……”
“自然是胃袋之中的寄生蟲與未消化完的食物。”金童看着她,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至于孩子們你大可放心,胃袋堅固無比需要靈力煉化,他們不會有事的。”
時錦喉頭滾動,突然覺得有點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