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娜回到慕寧家時,屋中漆黑一片。客廳透出一片幽熒的光色。走過去一看,才發現慕寧坐在茶幾前的地毯上,手邊放着紅酒,正在看電影。

放的電影是《離愁》。

十九歲的慕寧飾演的福生,被在定格在膠片裏。清純靈動,連站在麥田中時飛揚的頭發絲兒都是美的。

安娜拿了一只空酒杯,在慕寧身旁坐下。慕寧給她倒酒。

“現在再看這片子,都感覺那人不是我了。”接過酒杯,安娜聽見他說。

“不要妄自菲薄。”安娜與他碰杯:“你二十歲拿影帝,靠的不是運氣。”

“汪!”

安娜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拉拽着自己褲腳,扭頭一看,見一只又醜又可愛的奶油色法鬥正繞着她腳邊打轉。

“唷,哪來的小狗。”安娜将它一把撈起來,舉上天看了看:“母的。”

“莊堯送的。”

“不是都斷了嗎?”安娜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狗是無辜的。”慕寧說:“挺可愛的。比莊堯可愛多了。”

安娜失笑:“叫什麽名字啊?”

“瑤瑤。”慕寧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幼稚,實在是可笑,但還是固執己見:“對,就叫瑤瑤。”

安娜是七年前跳槽到聚恒娛樂的。

當時聚恒娛樂已經幹掉華星經紀,坐上了娛樂行業的龍頭。安娜則與老東家矛盾頻發,加上同公司的宣傳野心勃勃要當經紀人,處處與她作梗。坑了她也便算了,還坑了她的藝人程菲。程菲是她第一個藝人,她是将程菲當親姐姐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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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當時的安娜是以着什麽心情,帶着手下一班子人跳槽去了聚恒。

“慕寧給我帶?”與莊堯私下見面時,安娜聽見對面抛出這話,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莊先生,慕寧可是聚恒的招牌。”

莊堯姿态優雅地切下一小塊牛排,“很快就不是了。”

彼時幕後人即是幕後人,少有如今這種曝光度。而圈內偶有傳聞說莊堯的背景大有來頭,為人風流成性,聚恒旗下多數藝人都與他有染。

事實上自打有了慕寧,莊堯的身邊,三年來一直是只有他一個人的。

安娜靜靜地看着莊堯用餐,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每一個用詞。

“慕寧這兩年的作品我看了。貴公司的資源質量好是毋庸置疑,但……”安娜選擇了一個稍微平和一些的措辭:“以慕寧的表現來說,的确不是很令人驚喜。”

莊堯認同地點頭:“我終究是個商人,不會總做同一樁賠本買賣。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安娜被激起鬥志來,承諾道:“我會好好帶他的。”

飯畢,莊堯與安娜一同離開餐廳,請司機順路送她回去。在車上,莊堯提點道:“慕寧這幾年被我慣壞了,脾氣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若有什麽好辦法,也盡管治他,不必過問我。”

安娜笑道:“莊先生都治不住的人,我能有什麽辦法。”

莊堯也笑,向來是傲然自若的眉眼間,居然帶着一點無奈。他語氣不似方才席間談論商業化時那般冷酷了:“捧得太高,摔下來時必定不好受。你在他身邊,一定盯着他,不要走上什麽彎路。”

安娜當時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麽。

她只知道,自那次吃過飯後,莊堯的确雷厲風行,撤掉了幾個正為慕寧量身打造的項目,轉眼便去捧別的人,出席各種場合,很少再見慕寧的人影。要知道在以前,莊堯可是無論走到哪裏,身邊都帶着他的。

明眼人大多看得出來,慕寧已經失寵了。

“唉。”安娜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小法鬥,也喊了一聲:“瑤瑤。”

“我剛才去接它,還在那碰見了範承汐和莊堯。”慕寧說,“我倒還不知道,莊堯什麽時候是喜歡接盤的主兒了。”

“嚴世彰好像生病了。前段時間聽說人在國外,前兩天又聽說在海南。早兩年他在太合就不怎麽管事了。——而且範承汐在太合約滿後簽了聚恒,你不知道?”

“啊?”慕寧大吃一驚:“我不知道。”

“放心吧,莊堯和嚴世彰關系好得很,再怎麽混蛋,也不會碰他的人。”安娜寬慰道。

“安娜。”

“嗯?”

“《愛你長久》,我一定演。”

“不是說還要再考慮考慮?”安娜問:“你若對自己的演技心裏沒底,我可以替你聯系老師。”

“我十九歲能做好的事情,怎麽到了二十八歲就做不好呢?”慕寧說:“我一定行。”

電視屏幕上,十九歲的福生看着鏡頭,眼神默默如訴。

這個特寫鏡頭是一條過的。導演當時望着監視屏,不斷地回放着。沉默了良久後,說:真美。

雖然現在的慕寧,離福生這個角色已經太遠,離福生帶給他的名利與榮耀,也已經太遠了。

安娜見慕寧又沉浸在回憶當中,連忙發聲提醒:“喂,別想啦。過去的都是過去的事,着手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慕寧點點頭:“我知道啦。和陳雪桦的戲,檔期定了嗎?”

“定了。”安娜打開她不離手的iPad,一邊劃動屏幕一邊說:“下個月開機。這個先不急,通稿還沒發。下周我和陳雪桦的經紀人約了時間,咱們一起吃個飯。資方是陳雪桦那邊的人,你肯定得和她搞好關系的。男二女二就無所謂了,對手戲不多,大部分是群戲。最重要的是——”

“片酬。”慕寧說。

“對。”安娜說:“這戲片酬給你談到二十萬一天,那邊最多只讓你去拍兩個月,剩下的用替身就行。”

慕寧問:“一天二十萬,兩個月是多少?”

安娜算了算:“稅前一千二百萬。”

慕寧說:“你跟片方談,我拍多少天都只要一千二百萬。我不用替身。”

安娜大驚失色:“老板,你這樣我們賺不到錢啊。”

“我的那份也給你。”慕寧大咧咧地擺手:“我不要錢。”

“這哪兒行!”安娜說:“現在用替身替戲是常态,誰都用。《黑玫瑰》少說要拍三個月,一千二百萬占三個月,這不劃算。工作室裏宣傳、跑腿兒還有你的助理什麽的都得發工資啊。”

慕寧說:“反正我不要替身。”

“現在市場就是這樣……”

“市場什麽樣跟我無關。我的那份片酬,你也拿去發工資,請你看好的人,我完全相信你。至于我,我已經用了這麽多年替身,都快忘記演戲到底是什麽感覺了。《愛你長久》我想認真演,好好演。所以,我想先在電視劇裏練練,找找感覺。”

慕寧的話有理有據,安娜無從辯駁。可是慕寧的錢她哪舍得要,更甚者,她根本不敢要。

慕寧其實很有錢,但他自己也是前兩天剛知道。十年來,他的財産從來都是莊堯的金融顧問替他一起管。

那天他和莊堯吃完散夥飯,沒兩天就接到金融顧問的電話,說是要給他結算。兩人在外面見了面,金融顧問遞給他一疊紙。

慕寧翻了翻發現自己有點兒看不懂,問:“這是什麽?”

“這些年給你做的投資。你點一下盈餘。”

慕寧名下的房和車有的是莊堯送的,有的是顧問用他的名義買的。現金來源是他的片酬和商業收入。顧問用這些錢替他投資了一些不動産和風險股票,如今看來,那錢都翻了幾十倍了。

慕寧的這點小資産連莊堯的零錢都算不上,可想而知這位不顯山不漏水的金融顧問,拿着莊堯的金山銀山能玩出什麽花樣。

“安娜,你不要擔心錢的事,我有的。”慕寧誠懇地說:“但是替身,真的不要了。”

在慕寧家裏談事情談到淩晨,安娜頭昏腦漲地下樓叫車。

初夏夜裏蟬鳴空響,安娜站在路邊等車,撥了一通電話出去:“莊先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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