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願意拿出我的全部積蓄給你們發工資，”慕寧誠懇地拒絕道：“我不要和範承汐‘住在一起’。”
安娜道：“你們以前難道沒有一起住過？”
慕寧想了想：“沒有，我們住宿舍，他住在嚴世彰家。”
病房中一片尴尬的沉默。
“反正我不要。”過了一會兒，慕寧說：“而且我可以用這三個月給《黑玫瑰》配音。”
“配音工作最多半個月。”安娜無情拆穿。
“我還可以鑽研劇本，潛心研究角色。”慕寧閉上眼，擺出一個打坐的手勢：“林泰這麽有魅力的反派，我需要好好拿捏。”
安娜唉聲嘆氣：“唉！”
趙艾米也嘆氣：“唉！！”
慕寧不甘示弱了：“唉！！！”
三個人在病房裏大眼瞪小眼，沒一會兒，全都噗嗤笑出了聲。
“我倒也不是不想和範承汐合作。”慕寧說：“我是覺得上次參加《明星戰争》，我的個性和特點是不是太鮮明了。”
“人設太突出。”趙艾米及時翻譯道。
“對。”慕寧點點頭，接着說：“安娜，我知道現在人氣高低可以決定很多事，但我不是當偶像明星的料子。要是讓我像林家陽那樣子生活，連抽煙都要警惕地看着包房外面有人沒有跟拍，我會瘋的。”
“做公衆人物，你總要犧牲一些。”安娜說：“這是鐵的規矩，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可是，我現在做這些，還是為了日後能夠诠釋我真正喜歡、發自內心熱愛的角色，簡單來說，能夠我有我自己的選擇權。如果我本人作為公衆人物的形象太特別，我的形象會被限制。——我本來已經很被限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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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寧的容貌限制非常大，他曾經為了擴寬戲路，不顧莊堯的反對，硬是接下一個故意扮醜的角色，效果卻不甚理想：顏粉累覺不愛，路人紛紛覺得他像是反串來的。
安娜說：“我理解你。但是我告訴你，慕寧，所有的針對和偏見有一天都會走遠的。——只要你實力在這兒，你總能發光，你明白嗎？我們現在做的，不過是讓別人更快地發現你，越快越好。”
“我明白。”慕寧說：“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安娜寬慰道：“何況，也就再熬上這幾年。現在你有了自己的工作室，等你紅了，工作室可以再簽幾個新人，我們也捧捧新人。等新人起來了，站住了，你就可以當甩手掌櫃了。到時候，甭管你是想醉心表演藝術，還是想周游世界，都行。”
這未來特有盼頭，慕寧就想要這種生活。遂牙一咬，心一橫，說：“行！”
于是和範承汐開始籌備《與敵同眠》的拍攝事宜。
莊堯則仿佛人間蒸發，與之前藕斷絲連的狀況相比，他已經算很長時間都沒出現在慕寧的生活中了。慕寧偶爾聽範承汐說起最近總是找不到莊堯的人，只當他是太忙。
《與敵同眠》的事前制作時，制作組的編導準備了分開采訪和集體采訪。分開采訪慕寧時，導演組別有居心地問：“慕寧，請問你覺得範承汐是什麽樣子的人？”
慕寧想了想，問：“這個會播嗎？”
編導眼睛一亮：“當然不播，這是給我們寫臺本做準備用的。播出的會是你們兩個人一起接受采訪的那些素材。”
“那就行。”慕寧信了，開始滔滔不絕：“哎，他這個人其實不錯的。人還挺仗義。唱歌也很好聽，當年在組合裏我唱不過他，私下老和他較勁。說實話，他比現在的一些歌手唱的要好聽多了。他應該去出唱片。至于他走演員這條路，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你別看他演戲老面癱，他是不上心。——他看起來對什麽都不上心。哦對了，他長得也挺好看，當年還是我們組合裏最紅的。”
範承汐那邊也是一樣。編導笑得誠懇極了，一邊說：“放心吧，這個不播。”一邊卯足了勁兒套話。
範承汐更實誠了：“他挺好的，人挺好。看着說話毒，其實心腸不錯。演戲是真的有天分，也肯下苦功夫。就是這些年……”範承汐一頓：“他的心不在這上面，浪費了很多時間。你們可以仔細看看他，他的五官長得很開，很适合拍電影，大特寫他是最不怕的。我之前刷微博的時候，我還看到了他粉絲說他三庭五眼黃金比例。我就特意去看了看，嘿，還真是……”
導演組一看，不是風傳不和嗎？經紀人也都放話說不和。這怎麽還相敬如賓地商業互吹上了。導演組不信邪，寫了一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撕逼臺本。
到了雙人采訪，好家夥，單人采訪時那一點惺惺相惜的情愫全部消失，而後紛紛化作了兩位嘴皮子裏翻出來的刀槍棍棒。
“對彼此的第一印象是什麽？”編導問：“将答案寫在答題板上。”
慕寧：“醜。”
範承汐：“醜。”
——認真的嗎？問題是你倆長得還挺像啊。編導心中一百個問號。
“和對方關系不好的原因是什麽呢？”編導補充道：“兩位不要擔心，事後剪輯不會将矛盾激化的，也不會有抹黑你們的花字誘導。所以只需要寫出真實想法就可以了。”
慕寧：“看他不順眼。”
範承汐：“我不和傻子打交道。”
慕寧扭頭瞪了他一眼：“你才傻子。”
編導再問：“呃……各位為什麽選擇參加這個節目？是想和彼此冰釋前嫌嗎？”
慕寧：“缺錢。”
範承汐：“賺錢。”
編導看了兩位異曲同工的答題板一眼，沉默半晌，對身邊的助理小聲說：“小楊，晚上回去開會，重新準備一下事前制作。”
不過直到正式開錄前，事前制作也沒做成。
節目組一共準備了三對人選，兩對都是按着臺本演戲，只有慕寧與範承汐這一對是關系确實不好。這種實驗性的配對，套入太多綜藝制作的條條框框，反而會毀滅有可能的閃光點。節目組前前後後開了十幾次會，終于說通了臺裏領導。最後決定：慕寧與範承汐進行無臺本錄制。
雖然推倒所有設計确實有些冒險，但對于每一個節目組來說，新節目意味着風險，也意味着百分之五十一炮而紅的機會。
節目組決定賭一賭。
由于慕寧的身體原因，節目組将在慕寧的家裏進行準備及鏡頭搭設。
慕寧的公寓不小，但他固定的活動區域也就那麽幾個地方。頭天晚上與林家陽聊天時，提到《與敵同眠》攝制組明天就要過來，今天還得收拾屋子。
林家陽剛從首都機場航站樓的VIP通道處逃出生天，找他要了地址，路上甩開了六輛車後，去了慕寧家。
“你怎麽來了？”慕寧打開門時見到是林家陽，很是吃驚。他一把将林家陽拉進屋裏：“你今天不是在上海有活動嗎？”
林家陽解下口罩，摘下衛衣的兜帽，捂得嚴嚴實實的英俊臉龐終于露出了一點來：“是有。”林家陽笑着說：“但我這不是趕回來了嘛。”
慕寧問：“甩開粉絲了？”
“有兩個私生沒甩掉。”
見慕寧聞言很是挂憂，林家陽接着說：“沒關系，那兩個丫頭從我這拿了不知道多少好處，不敢說什麽的。”
“你跟粉絲有聯系？”慕寧更吃驚：“讓別人知道可怎麽辦啊。”
“我不說，她們也不說，誰會知道。”林家陽顯然無意在這個話題上久留，剛換了拖鞋，就鑽進廚房裏咋咋呼呼地問：“啊啊啊，寧寧你這裏有沒有吃的啊？我快餓死啦！”
慕寧無奈拿出手機：“我這兒什麽都沒有，我給你叫外賣吧。”
兩個人在家裏囫囵吃了一頓，慕寧有些不好意思：“你剛下飛機就過來，我就拿黃焖雞米飯招待你。下回請你吃點好的。”
林家陽說：“好啊。不過在你這兒，我吃什麽都開心。”
慕寧垂下眼眸微微一笑，沒說話。
林家陽正夾了一塊兒雞肉要往嘴裏放，忽然看呆了。
他看過很多遍慕寧的電影，他電腦裏存着許多慕寧接受采訪的視頻，他還有好幾個僞裝成“慕絲”的小號。他最初進娛樂圈是個意外，他的本意，不過是想離這個人近一些。後來他莫名爆紅，也愛上了做明星時萬人追捧的感覺。他想要更多、更紅，他想要慕寧。
林家陽曾無數次地回放過慕寧在二十三歲時出演的某部電影中，某個角色，某個固定的颔首。
沒有哪一次，有慕寧真的在他眼前低眉一笑這般震撼。
他的夢想，他喜歡的人成了真。他簡直想一輩子跟慕寧坐在茶幾前面，盤着腿，捧着黃焖雞米飯大快朵頤。
慕寧自己吃了幾口，發現林家陽正癡癡地看着自己。他伸手在林家陽眼前晃了晃：“喂，看什麽呢。”
“寧寧，”林家陽說：“我想親你。”
慕寧說：“那可不行。”
“為什麽不行？”林家陽不高興了。
“我又不是你的男朋友。”慕寧敲了敲林家陽的腦袋：“趕緊吃。”
林家陽悶悶不樂地擡起筷子，方才吃得仿佛山珍海味一般的黃焖雞米飯也食之無味了。
“在我這，你就是我十年的男朋友。”林家陽吃了一口，說。
慕寧心裏一顫。
年輕人的感情總是不加遮掩，那麽熾熱而光明正大，帶着一些怎麽都澆不滅的樂觀。
但林家陽不是他的類型。
感情這回事很玄幻，不是說你對一個人好，那個人就喜歡你的。不然不會有那麽多人在愛情的漩渦裏生不如死地掙紮。
可是趙艾米說的，是否也有道理？選一個喜歡自己的，是否也能輕松一些。
他能嗎？他能帶我跳出屬于莊堯的玻璃魚缸，重新回到大海嗎？
林家陽深夜時才走，慕寧卻還沒有困意。他拿出《極速風暴》的劇本看了一會兒，覺得暫時無法集中注意力。
塑造一個成功的反派，往往比塑造一個正派人物更難。反派的戲份更少，臺詞精簡，向觀衆給出的信息有限。如何才能做到不浪費每一秒鏡頭，每一場戲，使人物立體起來，這才是慕寧真正要擔心的事情。
這幾天抽空看幾部塑造過經典反派的電影找找思路吧。慕寧想着，扔了劇本倒床呼呼大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攝制組還沒來，慕寧準備開門出去遛狗。發現門外放着一件包裹，上書：慕寧收。
慕寧拆開一看：《低俗小說》。
沒有署名，也沒有卡片，只有一張DVD碟片。
誰送來的？慕寧站在門口想了好一會兒。
林家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