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泰是個殺手，他的養父成安志，曾是複城有名的賞金獵人。
林泰沒有父母，他在下城區的貧民窟中吃着百家飯長大。這裏的妓｀女是他的母親，瘾君子是他的父親。
在成安志收養他以後，他開始學習格鬥、搏擊、槍法、反追蹤……貧民窟中長大的經歷令他有着天生的警覺與敏捷，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成安志那樣的獵人。
幾年前，成安志舊傷發作，卧床休養了一年。林泰便是從那時起，接過了成安志在複城聲名赫赫的衣缽。
夜幕漸深，月光穿不透的濃霧籠罩了複城。上城區一間高檔餐廳內，西裝革履的幾位政府官員正在用餐。酒過三巡，上座官員起身，道：“我離開一下。”
官員起身後往盥洗室走去，半路中回頭，身後歌舞升平一切如常，他這才放心。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醉醺醺的，腳步也不穩。走到隔間時，差些摔了一跤，經過他身旁的一位年輕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道：“小心些。”而男子見他站穩後，什麽也沒說，便離開了盥洗室。
幾分鐘後，一位服務員也踏入男盥洗室，不須幾秒，便爆發出一聲驚叫。附近的安保人員急忙沖入探查，只見幾分鐘前進入盥洗室的那名官員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翌日一早，複城大學化學系教授鄒志宏正在經歷普通的一天。
妻子端上一杯醇香的咖啡放在他手邊，他則拿起手邊的報紙，随意浏覽新聞，偶爾與妻子談論幾句。
“今天有講座，不要遲到。”妻子提醒道。
“知道了。”鄒志宏話音剛落，便聽門鈴響了。妻子起身去開門。
來人自我介紹是上城區警部刑事科的警員，并出示了複城警察署的證件：“請問鄒教授在家嗎？”
“他在。我是他夫人，您有什麽事可以……”
“昨日夜裏，有一名政府要員遇刺身亡。我們需要您丈夫配合調查。”
鄒志宏見妻子不回答，也起身走到門口，正好聽見刑事科的官員在問詢，便道：“政要遇刺，與我有什麽關系？”
“被害者死于一種特殊的神經毒劑，經查，毒劑來源是您的化學實驗室。具體情況，請您先來警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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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泰結束了任務，回到他和成安志的家中。成安志自從退休後，脾氣變得古怪。林泰小心翼翼地進入一片漆黑的地下室，眼睛來不及适應光線，撞翻了樓梯口的醫藥箱。林泰嘆了口氣，打亮手電叼在嘴裏，彎腰去收拾。
“回來了？”
林泰并未被驚，繼續撿好了東西，才回答道：“回來了。”
“這是你的最後一個任務了。”黑暗中，成安志的面龐逐漸浮現，他分明只有五十歲的年紀，可臉上溝壑縱深，頭發花白，顯然已是花甲之年的模樣。成安志的的雙手扶在輪椅上劃動，緩緩地靠近林泰身邊。
“現在？可是，您覺得……現在真是一個好時機嗎？”
成安志擡頭看了林泰一眼，道：“你覺得不是？”沒等林泰回答，情緒忽然地激動起來：“可是我不能等了！二十年，我的雙親與兄姐四條人命，到了他該還的時候了。”
林泰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知道了。”
……
慕寧握着劇本，坐在自家公寓的陽臺上，看隔壁家陽臺上正在睡懶覺的貓。
他正在看的，正是全片中林泰和成安志的第一場對話，第一幕。可是慕寧沒什麽感覺。
林泰這個角色之所以吸引住了慕寧，是因為他的矛盾。他掙紮在養父的複仇與自己心底留存的善良當中，心狠手辣的同時，保有些許仁慈。從被成安志帶離貧民窟的那天起，林泰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他活着，是為了成安志的複仇而複仇。
可是慕寧卻無法理解為何林泰對成安志如此死心塌地，從劇本裏極少着墨的少年戲來看，也委實看不出成安志除了将林泰帶離貧民窟還有什麽別的功勞，何至于如此死心塌地？
慕寧怎麽想，都感覺站在一片迷霧當中。過去時他會求助于莊堯，莊堯對于表演的理解往往比他自己要來的深刻。今時不同往日，慕寧最終是打電話叫吳超了出來。
吳超以為慕寧是太寂寞需要人陪，于是單人赴約，哪知到了餐廳，本以為慕寧有許多苦水要倒，他卻掏出一本翻得有些陳舊的劇本拍在桌子上，興致勃勃的說：“來，和我聊聊林泰吧。”
……
陳爽直到看見白小譚本人，才知道自己挖到了一個怎樣勁爆的八卦。
六年前，陳爽因為作風問題被家鄉的傳媒大學開除，經網友介紹，來到北京做狗仔。他沒有本科學歷，一直跟着帶他進門的大哥混，倒也還風生水起。前段時間，陳爽因為分紅不勻與大哥決裂，遞交辭呈後，打算出來單幹。待情緒冷卻，他旋即意識到：雖然圈內近兩年的大新聞有不少都是他不吃不喝不睡跟到的，可他作為幕後，在大衆看來也不過是籍籍無名之輩。加之他與同事間關系不好，人脈凋零，可以說是四面楚歌的境況。
——要找個大新聞才行。陳爽辭職後每天坐在電腦前冥思苦想。賺錢并不是首要的。他急迫地需要認知度，這樣他的能力才會有人買賬，明星公關時的開價才會水漲船高。
拿誰開刀？
就在這時，白小譚的微博號映入他的眼簾。
白小譚非常謹慎，看不到微博IP，聲音用過變聲器，照片更不必說。若不是陳爽锲而不舍地自證清白獲得了他的信任，今天這場談話也不會發生。
“你說的都是真的。”陳爽喃喃自語：“實話說，直到見到你之前，我都不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現在你信了。”
“你要什麽？錢？還是想東山再起。”
“哈哈，東山再起？”白小譚自嘲地笑道：“不可能了。所以錢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麽條件。”
“不要接受任何公關和解。”
……
顧啓明家住在北京一處八十年代的老小區當中，道路狹窄，莊堯讓徐平将車開到別處等着，自己步行進入小區。顧啓明深入簡出，莊堯摸索至一處僻靜背街的一樓，顧啓明正坐在樹蔭下的藤椅上閉目養神。
“顧老師，”莊堯走上前去：“您吃了嗎？”
顧啓明睜開眼，笑道：“沒呢，簡星去買菜了，估計一會兒就到。先進屋吧？”
話音剛落，就聽一陣自行車鈴響由遠及近。
“舅舅，我回來啦！”買菜的簡星一邊喊着一邊跳下自行車，被腳下碎石絆倒，摔了一跤狗啃泥：“哎喲！”
顧啓明視若未見，只與莊堯說：“走吧，進屋說。”
莊堯回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簡星，還是彎腰将他扶了起來。簡星搖搖晃晃地站穩，看了眼車頭筐中放着的菜，又朝門洞裏喊道：“沒事兒！舅舅，菜還好着呢！”
莊堯哭笑不得。
顧啓明一生未婚娶，只有一個姐姐。簡星便是他姐姐的兒子，因為想做演員卻天分不夠，一把年紀了一事無成，顧啓明要招陪護，給的薪資還不少，因此簡星也心甘情願在顧啓明這兒做全天保姆。
莊堯與顧啓明入座，簡星直接鑽進廚房做飯。
“顧老師，”莊堯喝了口茶，開門見山：“電影開拍後，劇組裏請您多多照顧慕寧。他脾氣不好，但是人不壞。”
“那要看他的表現。說實話，看過幾部他的片子，不覺得是什麽奇才。”
莊堯有些難為情，但仍是恭恭敬敬地：“他會讓您驚喜的。”
顧啓明擺擺手：“今天找你來，是想咱們敘敘舊，至于你說的這些事情，我心裏有數。”
“父母還好嗎？”顧啓明又問。
“很好，身體健康。”
“如果當初沒有父母插手，你現在也應該是個很好的演員。”
莊堯笑了笑，有點苦澀：“我更适合做個商人。至于表演，慕寧能做得比我更好。”
顧啓明沒做聲，他是個惜才的人，而年輕的莊堯是他見過的，為數不多的有才氣的年輕人之一。
簡星炒了幾個家常小菜，三人一起吃飯時，顧啓明稍顯冷清寡淡的家裏忽然有了些人氣。
飯吃到一半，莊堯的電話忽然響了。
“莊先生，您方便回公司一趟嗎？”
“什麽事？”
“梁姐突然宣布結婚，張總還在國外呢。”Lucy依舊聽起來十分鎮定：“您最好先回來一趟。”
莊堯回了聚恒，Lucy以及各部門經理都在會議室等着了。梁子晴是聚恒打入年輕偶像市場的王牌，雖說現在民衆對明星結婚保持着寬容态度，但梁子晴向來是走玉女路線的，如今她跨過了經紀公司，甚至連莊堯也沒請示，直接宣布結婚，是好是壞還不明朗。
莊堯正在開緊急會，副手不在只有他親自上陣。Lucy半途接到兩條消息，又推門出去，莊堯沒注意，到Lucy回來時，直接湊到他耳邊告訴他外面有人在等他。
“所有的見面都往後延。”莊堯說。
Lucy正要說話，便聽會議室門又一次被推開，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大忙人啊，莊總。”
莊堯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了下去。
……
在慕寧剛剛拿到《極速風暴》劇本的時候，吳超就潦草看過一遍，不過那時吳超正在争取另一部電影的男四，便沒怎麽放在心上。第二次看，吳超才發現林泰這個角色雖然是反派，卻占全了忠孝義三個字。
“你哪裏不明白？”吳超說：“我反而覺得林泰很好理解。”
“你看，林泰和成安志的對手戲幾乎占了林泰全部戲份的一半，可是他對成安志的感情是怎麽來的？感覺上就像是……像是……”
“父親？”吳超試探着問。
“對，沒錯，就是父親！”
“對林泰來說，成安志雖然對他不夠好，但依舊是他所景仰的，仰慕的長輩。教會他保護自己，甚至給了他一個新的目标。”
“讓他去替自己家人報仇？”慕寧嫉惡如仇：“這是利用！”
吳超說：“可是林泰如果将成安志當做自己的父親來對待，那麽他做什麽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慕寧的人生裏，可以說沒有過父親。他沒有共鳴，因此他不理解林泰。
他沉思半晌，喃喃道：“父親……？”
……
“忘了介紹。”風姿綽約的婦人緩緩走到莊堯身邊，笑容端莊得體，手扶在莊堯的肩膀上，輕如鴻毛，之于後者卻是重于泰山。
“我是莊總的母親，谌珍。”說完這話，她又彎下腰，紅唇停在莊堯的臉頰旁，壓低了聲音道：“——你父親讓我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