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宮宴(2)

宮宴(2)

鬧騰之餘,她忽覺心生一縷苦澀。

也不知從何時起,她與他相隔甚遠,好似年複一年,他卻刻意與她漸漸疏離。

思緒輕緩地化作絲縷青煙,從宴華殿飄至了多年之前的豔陽午後。

那時的容淺奚正值豆蔻,于宮城的一處庭園旁懊惱不已,只因她一不留神丢了一支極為喜愛的發簪。

宮女見此景皆慌了神,領命前來為這不敢怠慢分毫的宣玉公主尋起了玉簪。

“那玉簪究竟丢在何處了……”瞧着大片埋頭搜尋的宮女,她輕敲着腦袋,又擡手指向了另一側,“你們去那邊再找找。”

正煩悶到無從宣洩之時,她漫不經心地一瞥,便瞥見了杳杳宮道上,那信步而來的一抹孤冷之色。

還未及冠的他垂落着墨發,年紀相仿,卻透着翩翩爾雅與冷傲清寂,宛若賞月時瞧見的那一輪玉盤,雖為清明,卻不得而觸。

打量了一瞬過後便将其攔下,她颦眉在腦海中将宮中之人思索而過,篤定從未瞧見過這般身影。

清眉蹙得更緊了些,容淺奚擡眸而視,頗有不解:“你是何人?本宮怎從未在宮中見過你。”

他聞聲伫立,恭敬地向她行着揖禮:“草民周玦,拜見宣玉公主。”

“草民由陛下召見,随家父周策入宮。”

嗓音清澈,如汩汩泉水,他答的是她方才之問。

了然般望着眼前如松直立的少年,她眉眼舒展,随之綻放出淺淺笑顏:“原來是周大人之子。”

興許是未曾見過諸多宮女俯身尋物的景象,周玦秀眉微揚,正聲而問:“公主這是在搜尋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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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悶再度翻湧,她垂着眼簾,無意透出了稍許惋惜:“本宮丢了一支玉簪,一支很喜歡的玉簪。”

哪知她言道過後,眸中少年微而颔首,理了袖擺,便步入宮女之中一同找尋起來。

她愣了半晌,竟是覺着有些手足無措。

那日豔陽高挂,容淺奚清晰地憶得此少年額間溢滿了細汗,如同明月為她而墜。她欲上前為之輕拭,卻又知曉身份有別,此番便是失了禮數。

“你……你不是要見父皇嗎?”回想着他适才所言,她怕将其耽擱,慌忙問道。

周玦一邊搜尋,一邊淺淡而答:“還有些時辰,不礙事,草民願為公主分憂。”

“是這支嗎?”

忽而轉身,他眉間含笑,玉指上輕執着一支玲珑剔透的簪子。

本是覺着再是無望尋得,她滞在原地,詫異了良晌才回過神來,只覺面前的明澈少年就好似她的一縷希冀,只要他在,她便甚感歡愉。

啞然許久,容淺奚疑惑相問:“你從哪尋得的?”

眸底掠過的笑意更深,他徐步而前,将發簪柔緩遞上:“衆人只顧埋頭搜尋,卻不曾想,玉簪被勾挂在了樹枝上。”

“多謝呀!”心頭的煩悶頃刻間被欣喜所覆,她明媚粲笑,舉着玉簪觀望了好些時刻。

“草民不敢當,”面前少年肅然一估時辰,再作一揖,便向着華鋒殿行遠,“草民先告辭了。”

遙望清冷少年的身影于宮道遠去,容淺奚收起發簪,歡欣雀躍地朝宮女高喊:“都不必尋了,玉簪已找到。”

自小便服侍在側的芸香瞧見了這一幕,鮮少見得公主這般欣愉,也跟着歡悅了起。

“公主,奴婢沒瞧錯的話,那人應是周公子,”芸香于耳旁小聲相言,與之緩緩而道,“據說此人滿腹經綸,才華出衆,十分得陛下賞識,将來可是要繼承其父官職,成為朝中的首輔大人。”

口中輕念着他的名姓,容淺奚不自覺晃了神,似欲将此名藏于心底:“周、玦……周玦……”

此後,她将那玉簪鎖進了妝奁,生怕它有何裂損,如此初見,便要悉心珍藏。

而這一珍藏,卻不知不覺藏到了今朝之時。

她頓感恍然,原來她已愛慕一人如是之久。

琴曲已然止了良久,她将思緒牽回,發覺已到了散宴之際。

朝臣緩緩離殿,連同那一抹清傲一道離去。

奔至向前幾步,容淺奚不為顧忌,輕聲将那寂冷的背影喊了住。

“玦哥哥,我今日可是專程為你來的,你……”

那人終是駐了足,示意其餘朝官先行而去,無言回首,他立于殿內與她相望。

裙擺兩側的指尖下意識地攢緊裳角,她輕盈垂目,高傲的心境顯得慌亂:“玦哥哥為何這般對我避之不及,是我做錯何事了嗎?”

周玦面色莊肅,明了龍椅之上的陛下留至此時,便是有話要與她言說,欲脫身而去。

“公主與微臣身份有別,莫要失了儀态。”

可她緊抓不放,難得一見,絕不能錯此時機:“玦哥哥一直以來對我不冷不熱,我向來愚笨,從不知是為何故,可否告知我一些,讓我安下心去。”

聞語沉默了幾瞬,他微然阖眸,似做了些許思量,朝身前粉黛再行一禮。

“公主的厚愛,微臣受不起,這便是緣故。”

受不起她的此般愛慕……

她不懂世上情愛,更不明他所指之意,只知他已然将她最為孤傲的顏面肆意踐踏,将她僅有的卑微暴露無遺……

這是她自尋而得,她不怪罪,只想真切地看清他的心緒。

可她凝視着周玦染上氤氲的雙眸t,終究瞧不明晰。

她恍惚片刻,莫名道出一句嘲諷之言:“這世上愛慕本宮的男子不盡其數,可本宮卻入不了大人的眼,是嗎……”

“并非如此,公主慎言,微臣……”殿上那威嚴的眸光打落在身,周玦微頓,就此止住,不願再作言語,“微臣先告退了。”

見他決然而離,容淺奚欲輕步追前,卻聽聞身後傳來父皇的渾厚之音。

“宣玉,你來一趟朕的華鋒殿。”

“兒臣遵旨。”心上一陣失落,她看着殿外悄聲而降的夜色,看着那冷肅的身影消逝在了暮色裏。

好在父皇與母妃從不将她責怪,對她慣于縱容……容淺奚沉寂行步于宮道,跟着容啓的步調悠緩地行走在明黃燈火的寂靜中。

行至宮道的一角,她步子稍緩,望向一側的花壇,往昔的畫面再次不受控地侵襲而來,模糊了眼前的昏暗之景。

初識過後,她便時常想到那清冷肅穆的少年,想着他眸底泛着淺淺笑意,而他眸中映出的,皆是她的影子。

于是她清閑之際總是行步至此,觀湖賞花,着最為豔美的淺裳,只為能再見那身影一面。

容淺奚有時甚至遐想,他要是能早些成為內閣首輔該有多好,那樣他們便能宮中常相見。

而後,她确是如願以償地等到了。

再次見面時,她難掩歡喜之色,還未等周玦走近,她便不住地揮舞着衣袖。

“玦哥哥!”容淺奚歡騰而舞,像極了從花壇深處翩然而至的盈蝶,“好巧,又遇見了!”

聽此稱呼,他不由地一怔,忙擡手欲行上一禮:“草民拜見……”

“往後在本宮面前,就別草民草民的,”話音未落,周玦已被銀鈴般的清脆之音打了岔,他驀然擡眸,望見玉面少女正朝他眨着澄澈的雙目,“我們平身說話好不好?”

“草民不敢。”他趕忙垂下眸光,鎮定地行完了禮數。

瞧他行事極為謹慎,許是那周大人所教,她輕撇着嘴,順勢也改了自稱:“你幫我尋到了玉簪,算是我給的賞賜,這樣也不行嗎?”

聞言遲疑了晌許,周玦紋絲不動,不明這位公主是為何意:“我……”

“你放心,我不治你的罪,”怕将其吓着,她悄然湊近了些,輕聲細語般與他道,“你尋到了我最愛的玉簪,此後便是我最心悅之人。”

芸香曾與她所道,若能與自己心悅之人白首,便為這世間最歡天喜地之事。

她想了又想,将藏于心上的情意言出了口:“玦哥哥,我以後嫁給你好不好?”

一語道出,引得周玦猛地震顫,他忙避開視線,肅聲回道:“公主莫要胡言亂語。”

“我沒有胡言呀,我是認真的,”容淺奚不明白為何他會這般惶恐,只是無措地為自己辯解,“你不信可以去問芸香和映秋,我說出的話可從未食言。”

語調轉柔,她默然一嘆,随後目光灼灼,嫣然一笑,将決意好的打算輕巧言出:“父皇最疼愛我,待我及笄,我便讓父皇賜婚,玦哥哥意下如何?”

可他仍是一臉恭肅,如同此事于他而言并非能歡心上幾許:“婚事非同兒戲,請公主三思。”

“時辰不早了,草民告退。”

他于傾落的餘晖中離去,步子沉穩,卻走得匆忙,不曾留下一絲眷戀。

望着那松形鶴骨般的背影軒昂而去,容淺奚默默立于原地,喃喃低語:“本宮沒有當兒戲呀……”

“公主可是對周公子上了心?”不遠處的芸香見勢跑了來,明了公主的心思,彎眉笑道,“不過周公子天人之姿,又有着無上之才,可是城中萬千姑娘夢寐以求的郎君。”

他原有諸般之多的桃花……

看來她瞧中的男子,果真是這世上卓然天姿……

容淺奚忽感得意,大言不慚般回着芸香的話語:“何人敢将他觊觎?他注定是本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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