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責罰(1)
責罰(1)
蘊含着話外之意,容啓微蹙起眼眉:“聽聞宣玉遇刺受傷,不見太子與寧貴妃,朕若是再讓人通傳,被拒之府外豈非失了龍顏。”
想來父皇在怪罪她此前對他人拒之不見,容淺奚輕撇着櫻唇,帶着一絲嬌氣軟聲道。
“父皇怎能這般作想,兒臣就算是養傷不起,也會見父皇的。”
容啓見勢心軟,威嚴的目光流轉于眼前明豔上:“和朕說說,傷到了何處?”
“傷口已是痊愈,多謝父皇關懷。”心想着顧沄止讓她扮着傷勢初愈的模樣,她輕扯唇角,聲色柔弱了些。
這抹清嬌自小便被寵慣,哪能經得起遭行刺一事……容啓輕嘆了聲息:“朕已下令嚴查此事,應能尋得些那刺客的蛛絲馬跡。”
父皇願為自己出頭實乃好事一樁,容淺奚晃着其臂膀,嬌聲淺笑:“還是父皇待兒臣最好。”
“朕已派了護衛嚴守宣玉府,”伸手指了指這庭院四周,容啓語重心長地道着,“你啊,平日裏多留意些周圍的陌生面孔,免得讓朕與寧貴妃再這般擔憂。”
她忙垂下頭,明了父皇是擔心這府邸再遇刺客:“父皇提點的是。”
亭內頗為祥和,容啓沉思了少時,忽而開了口:“傳言宣玉收了位面首……”
“傳他前來,朕見一見。”
聞言不由地一驚,容淺奚遲疑了一霎,擡目示意着身旁的婢女,令其将顧沄止喚來。
不明父皇為何忽然提及此人,她心生忐忑,默默思忖起各種原由。
“區區一下人,父皇有何好見的。”她故作溫嬌而笑,實在不知父皇用意何在。
容啓輕拍着宣玉的柔肩,讓其放寬了心:“朕是想讓宣玉無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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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過了多時,那道晏然從容的身影便從府殿深處行出,步子沉穩,神色自若般肅然跪拜而下。
不予此人言語之機,容啓驀然轉眸,瞧向了随行在側的何公公。
“那南境之國進貢來的夜明珠可收着了?”
“啓禀陛下,奴才已将之放入了司寶殿,”那何公公緩聲作答,想了想又言上一句,欲讓陛下定奪這珍寶的去向,“據說此夜明珠極為珍貴,乃無價之寶。”
“如此惜貴,那将它賜給皇後吧,”容啓微眯了眼眸,眸光卻是冷了半分,“畢竟皇後才是這後宮的主。”
聽罷,何公公便識趣地退至一側:“奴才遵旨。”
亭臺內再未有言語之聲,叩拜在地的顧沄止再次行拜:“奴才拜見陛下。”
“你便是宣玉收留的面首,眉清目秀,讨得宣玉歡心……”容啓将眼前之人端量,目色逐漸淩厲了起。
“朕問你,遇刺當夜,你身在何處?”
不驚不慌地直了身,顧沄止跪地行揖,恭肅而回:“奴才去尋了公主,想将公t主帶離兇險之地。”
容啓将洞察的目光直直地落下,面色陰沉,似有鋒銳利刃要将這一人刺穿:“那公主受了傷,是否為你護主不力?”
“是奴才之過,奴才領罰。”
容色未顫上分毫,顧沄止依舊答得恭敬。
龍袖一甩,容啓威然擡高了音調:“自去領上三十鞭。”
容淺奚渾身一滞,已是無暇思索父皇此刻的心思,眼睜睜地望着清雅曠逸之影起身向旁側的偏房走去。
房門微阖,随後傳出陣陣鞭打聲。
“父……父皇……”
話語出口,她驚覺嗓音有些許發顫,迫使自己沉下心,只聽得鞭落之音在庭院上空回蕩,卻未有一聲喊叫。
“你不必替他求情,”容啓擡手制止,與她言道起了意圖,“新收的奴才,總要明白主子的威嚴所在,明白自己的身份,往後才不會節外生枝。”
父皇是刻意而罰,她無從幹涉。
回想起那晚顧沄止為她受下的一劍,她稍許悵然般低喃:“可他确是護了兒臣……”
緩慢起身撫平衣袖,容啓和藹輕笑,方才眼底掠過的鋒芒已然淡去:“瞧着宣玉未有大礙,朕便放了心。”
“宣玉好生歇着,朕先回宮了。”莊嚴地擡步從府邸離去,容啓示意她不必相送。
容淺奚立于原地,于亭內微俯了身:“兒臣恭送父皇。”
而于此時,院內的鞭打聲止了。
她見着這道凜然之軀遠去,匆忙趕向刑屋內,門一推開,就見面前皓雪之影已血跡斑駁,白衣被殷紅之色染了盡。
容淺奚輕然一愣,望此人拖着滿是傷痕的身軀徐步走來,神情淡然,帶了微許疲倦。
随之傾倒而下,清瘦玉軀盡數壓在了她身上,他默然不言,像是無聲地在以她為依靠。
勉強将他支撐了起,她輕攀着其肩背,一股憤然莫名湧動,厲聲向在場的侍從喊道。
“誰讓你們真打的!你們問過本宮了嗎?”
府中的下人頓時不敢吭聲,衆人心知肚明,陛下之意又有何人敢違背……
顧沄止虛弱一笑,眸色微而陰冷,卻仍湊近扶着她的肩處,甚至還有些得寸進尺:“公主做得很好,但對在下……可再狠上一些。”
“我扶你回屋。”
血腥之息将她緩緩纏繞,可他也算是因她受的罰,她便不予計較。
“謝公主厚愛。”他垂眸低笑一聲,令人瞧不清思緒。
容淺奚回憶起适才父皇的所道之言,卻是處處有跡可循:“父皇是刻意要罰你。”
方才自是一語便聽出了容啓的弦外之音,顧沄止含笑片霎,而後低聲回着:“公主若是再為在下說上幾句,在下恐是小命不保。”
“我來幫你上藥。”
她不想再問其因果,只覺耳畔氣息漸弱,一步步柔緩地向其所居住的偏殿走去。
而快到寝房之刻,他卻是斷然拒之,扶于她嬌柔玉肩的雙手松了開:“陛下所派遣的護衛便在周圍。”
“如若公主做了有失身份之事,在下亦是難逃一死。”
“那你好好養傷,膏藥我派人送去,”心覺他言之有理,她是該再謹慎一些,只得讓他自行去處理,“這幾日不必來服侍了。”
容淺奚正恍惚之際,又聽這面首言道:“陛下适才是有意言之,是說與公主聽的。”
父皇所言将那夜明珠賞賜皇後之事,她怎能聽不出言外之意……
唇邊不禁發了聲嘆息,她眸光灼然:“我聽出了,倘若兩敗俱傷,父皇保的定是皇後。”
看似是無心之語,但父皇是有意告誡,提醒她莫要耍上聰明。
她這位宣玉公主與母妃應再安分一些。
心頭就此湧上些疑慮,她不禁心念着父皇對她的恩寵終有盡時。
在入殿養傷前,顧沄止倏然一頓,眉間淌過一抹溫和:“太後的壽禮,在下想出可送何物了。”
心上好奇尤盛,她微眨着眼,靜待着下文,見他再度走近,俯身在耳旁低語了幾番,便閑然踏入殿中。
容淺奚微揚了唇,想那皇祖母的壽宴應會十分有趣。
除了照這人之言備好了壽禮,她還尋了一襲極為明豔絢爛的百花縷金紗裙,挑上了幾件最是華光溢彩的首飾,幾日後便迎來了太後壽辰。
虹銷雨霁,天朗氣清,輕步來到寝殿處,芸香望向殿內的生輝豔麗,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感嘆。
“公主今日可真是好看。”
于銅鏡前亭亭玉立,容淺奚歡笑着轉過身來:“本宮入宮為皇祖母祝壽,自當要讓她老人家歡欣些。”
正一回首,便瞧見殿門處伫立着那抹高曠清影,她遲緩凝望,幾日未見,神氣卻是比受鞭刑之時好上不少。
“你……你傷勢好了?”視線在其身上游蕩了一圈,容淺奚啓唇問道。
一旁的映秋嫣然而笑,替公子作了答:“公子說想來護送公主出府。”
清冷雙眸染着一貫的笑意,她似有若無地一瞥,端莊地與之擦肩,向府外行去。
“本宮的府殿,有何好送的,你還是再養上一些傷吧。”
近來之日她不便照看,喚了映秋留意着他的動靜,生怕他在房中氣息奄奄卻不曾有人發覺。
可他好似一次都未曾喚過映秋,任由着這婢女在偏殿外獨守。
顧沄止仍是清逸地立于殿前,向她遠去的方向萬般肅穆地作了揖。
“在下願公主一切順利。”
遙想曾在豆蔻之年,她于清悠之時總是去太後的昭壽殿,與皇祖母言上一二時辰歡悅之事,尤其是與周玦所遇的欣愉之情。
容淺奚入了宮,端步行過寬廣的宮道,往昔的畫面在心底輕緩浮現。
後來與那輪孤高清月漸漸淡遠,她出了宮牆,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便極少再去那昭壽殿。
如今想來,皆是唏噓嘆往。
後宮嫔妃帶着奇珍異寶來為太後祝壽,偶有朝中重臣前來,獻上些物華天寶,太後坐于金殿之上,慈祥地瞧着喜樂之景。
忽有一嬌豔身影闖入殿中,太後擡眸一望,眉眼順勢彎了起。
“皇祖母!”
此道麗影如同一只嬌小雲雀,飛奔至身側,惹得太後情不自禁地眉歡眼笑。
“讓哀家看看這是誰來了,”擡指牽上其纖纖玉手,太後樂呵道,“喲,這不是小奚嘛……”
容淺奚輕撇着唇,半蹲着趴在靠椅的扶手旁,假意嬌愠着:“皇祖母,兒臣早就長大了,莫要再喚兒臣乳名。”